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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妃妃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搁在手掌心细细端详。
精致的雕工不难看出这是一株含苞欲放的百合花。花瓣共有六片,微微躬着,正娇羞地向中央的花芯靠拢。栩栩如生,纹理清晰,可见执刀人的用心之深。簪柄光滑如杵,在末端有个小小的字。陆妃妃把簪子放到眼前,一个不起眼的“宴”字映入眼帘。
她微微叹了口气,把簪子放到苏亦的手掌心里,按实握紧。做完这一切后,她也在苏亦旁躺下,双手交叉在胸前,发动内功。
她要自断筋脉。
随着一声痛苦隐忍的低吟,些许鲜血自她嘴角溢出,双眼饱含痛苦的泪水。她缓缓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苏亦,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双唇一张一合,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他们都、都在怪我,说我不该、不该这么对你,师哥,你也认为我、我做错了吗?……”
冰窖内,死一般寂静,没有人能回答她。
陆妃妃渐渐没了气息,双眼却始终没有闭上,是因为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而心有不甘?
这三年来,她也曾抿心自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三年前。
大漠的春节总是无趣的,静谧的沙丘,放眼望去一片荒凉。晚上,整个教派聚集在光明殿门口,围着篝火进行一些或是猜谜语,或是玩真话大冒险的小游戏,既无聊又幼稚。玩累了就吃篝火上烤着的羊肉,腥臊得很,这对于在中原长大的陆妃妃来说,简直是难以下咽。
在陆妃妃眼里,中原的春节可就好玩多了。敲锣打鼓,喜庆连天,还能吃汤圆。陆妃妃最喜欢玩的就是放烟花和舞狮子。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她总爱拉上苏亦一起到校场上放烟花,看着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天上炸开时就会双手合十许愿。许得最多的愿望,无非就是长大后能嫁给心爱的师哥。
然而,陆妃妃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无趣的春节那天,一个人的到来,改写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一个从天祝而来的巫师,她的族人陷入了困境,需要明教的帮助。天祝国历来与明教交好,此人更是陆思明生死之交。
事情的起因源于一种疾病。说是近年来有一种疾病,埋藏于河鱼体内,沿岸居民食用河鱼后,便会感染上这种疾病。起初只是皮肤骚扰难耐,过些时日瘙痒症状便愈发严重,至全身红肿,呼吸困难,甚至死亡。这种疾病在天祝国已泛滥成灾,并很快将会顺流而下,蔓延至中原,无药可治。
“既是无药可治,来找我也无用。”陆妃妃摊摊手,淡然说道。
“不,有用!贵教的极乐引威力无边,可以拯救我族人于水火之中!”
极乐引是明教独门绝技,毫无疑问,陆妃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无妨,我可以等你。不出半年,疾病将会蔓延至中原,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陆妃妃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她本就不是一个忧国忧民之人,即便是疾病蔓延至中原,又与她何干?明教座落的位置,周边并没有河流经过,又哪来的河鱼?既没有河流也没有河鱼,感染疾病的几率便是微乎甚微。只要自己安然无恙,管他人死活做甚?
春节过后,陆妃妃就忙碌起来了,她得给苏亦准备一份生辰大礼。虽然每年都费尽心思送,送过去时,苏亦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她却乐不知疲。
陆妃妃今年要送的东西,还没想好,不过她决定先去中原逛逛。若是运气好的话,碰上什么奇珍异宝也说不定。
巫师必然也是要去的,她不会放过任何说服对方的机会。陆妃妃懒得理会,身边多个人,对她而言也无碍。看在她是父亲旧识的份上,陆妃妃自然会对她礼让三分。如此,带她领略一下中原的风土人情大好河山也无不可。
一同前去的还有陆妃妃的侍女苏茗烟。这苏茗烟是她五年前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冰雪聪明伶俐,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中原人。陆妃妃总感觉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凭着这点特殊,她很快便得到了陆妃妃的赏识,不管去哪,都喜欢带上她。
三人在中原玩了几个月,奇珍异宝没有搜寻到,倒是苏亦的生辰愈发逼近了。而就在此时,长河村东窗事发了,正如巫师所言,他们感染上了河鱼携带的疾病。陆妃妃原本只想去探个究竟,没想到却在长河村碰上了苏亦。
此时的苏亦正为这事愁得焦头烂额。陆妃妃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过去嘘寒问暖,得到的却是冷眼相对,她想帮忙却无从下手,难过之余,只好求助巫师。等待多时的巫师马上给她指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光明大道。
“这样做岂不是要搭上我性命?”陆妃妃倒也不完全糊涂。
巫师道:“万事有得必有失,做与不做,在于你自己。”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陆妃妃自认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要她抛却自己的性命去拯救他人,这种事情,她万万做不到,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她独自站在河边,呆呆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河水,自眼皮下滔滔而过,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里面躺着那小伙子是苏神医的徒弟吗?刚我送饭进去,看样子,快要不行了罢?真是可怜啊!”
“唉....谁说不是呢?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啊,听说是为了替苏神医试药来着....”
几个扎堆烤火的村民,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以为旁人不知,却被河边的陆妃妃听了个彻底。她收回视线,稍微整顿了一下仪容,快步朝旁边的一个小屋走去。
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看见苏亦正紧紧地搂着洛子宴,神情无比的忧伤,甚至连有人进来都浑然不觉。陆妃妃心底泛起浓烈的妒意,她不忍再看,转过身跑了出来。
她又回到河边方才站的地方,重新凝视着眼前翻滚的河水,有泪至眼角溢出。没有人知道她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什么,村民还在烤火,还在交头接耳。
“师哥,是不是只有像他那样,丢掉了性命,才能在你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陆妃妃对着滔滔河水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擦干眼泪,挺起胸膛,再次走向那间小木屋。
洛子宴确实快不行了,全身皮肤溃烂红肿,连呼吸都很困难。苏亦还是之前那样搂着他,手掌轻拍他的后背,以缓解他的痛苦。
“师哥快带他出来罢?我有办法救他们。”陆妃妃站在门口说道。
不多时,河边聚集了数十个患病的村民,他们围成一圈,盘腿席地而坐,此时苏亦也扶着洛子宴出来了。
“要我如何做?”陆妃妃扭头问巫师。
巫师道:“我画一道符咒,溶于水中,逐一给他们饮下,你再释放极乐引即可。如此,符咒的作用加极乐引的威力,可将病毒转移,并由你来代替他们承受痛苦,你可要想清楚了。”
陆妃妃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苏亦,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切正如巫师所说,村民的病治好了,陆妃妃也快要死了。
释放极乐引,消耗大量内力不说,将所有毒素吸收到自身,无非就是自取灭亡。陆妃妃回到卧房,已觉得全身虚脱无力,直冒冷汗,两腿沉重得迈不开步来。她自知命不久矣,示意苏茗烟请苏亦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为什么要撒谎!你方才不是说只消耗些精力罢了?”苏亦厉声责问她。
陆妃妃自嘲地苦笑道:“师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你能……抱抱我吗?”
苏亦呵斥道:“你这是在胡闹!”
说完抬手迅速封住她几处穴道,盘腿在她对面坐下。
陆妃妃惊慌喊道:“师哥,你要做什么?!”
“噤声!屏气凝神!”声音刚落,她便觉得一股滚烫的精元,至他双掌之中渡过来,原本飘浮空虚的丹田瞬间充盈有力。陆妃妃承受不住强劲的冲击,意志逐渐模糊……
待她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她在苏灵门待了数十年,又岂会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没错,这便是苏灵门的终极武学:换命术。
她拥着虚弱的苏亦,轻轻抚上他的眉眼,泣不成声:“师哥,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救我?”
苏亦灰白的脸上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淡然一笑,道:“你救他们,我救你,医者仁心罢了……”
就这样,苏亦倒在了陆妃妃怀里,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曾经,她憧憬过无数画面,有他们成亲的,有他们百年之后的,有儿女成群的,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哥会先她而去。
陆妃妃抱着苏亦的尸体,在床上呆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巫师进来说了句话:“我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陆妃妃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转过头,看着巫师,“此话当真?”
巫师道:“当真,不过,我也有条件。”
她想要什么,陆妃妃心知肚明,无非就是那极乐引口诀。无妨,只要能让师哥活下来,要什么,她都愿意,哪怕是她的命。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活过来的苏亦不仅会跑会跳还会说话。
巫师拿出一个茶杯大小的容器,放到陆妃妃手里,郑重其事道:“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巫术须靠你的血液维持,每日子时三刻喂他喝下一杯你的血,晚一刻早一刻都不行,多一滴少一滴也不行,否则巫术即刻失效!切记!”
陆妃妃蹙眉道:“那他能...活多久?”
“这……取决于你的血有多少。”
一开始陆妃妃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小题大做了,直到后来,因为血液供不应求导致全身虚脱,脸色发青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是个关键。于是她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多吃些肉,多补些血了。
距离长河村事件已过去三年有余了,陆妃妃手腕上的伤口也因为取血而割得越来越深。苏亦性情大变,门派里的风言风语也愈传愈烈。有人说是陆妃妃把苏亦囚禁起来了,不准他出来见人,不准他下山。也有人说,陆妃妃给苏亦吃了些控制神智的毒药,毕竟明教的专长不就是炼制毒药吗。
陆妃妃有苦不能言。这三年来,她真的过得开心吗?或许是为了舒缓陡然失去的痛苦,或许是因为弥补心中的亏欠。当时用巫术复活苏亦的想法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仿佛只在那一刹那间,下意识所做出的决定。
能取出来的血越来越少了。近日来,她总是提前一个时辰取血,只可惜血滴得越来越慢,足足滴了一个时辰才刚够一杯。
那么,便一起死罢!
直至一滴血也流不出来的时候,她萌发了这个念头。 苏灵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