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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刚刚油尽灯枯的安旭换上她那一身被血染的分辨不清服色的衣袍,清除了许常渊参与的痕迹后,贺云初在司琢和凌烟的搀扶下悄然离开。宴厅外,谈玄越带领的护卫还在守护,贺云初金蝉脱壳,隐身在了市井之中。
宁园内,除了让贺云初深陷其中的那条暗道外,的确还有暗道,隐藏在红娟那间屋内,一条狭小洞口。也不知是何时由何人挖的,洞道窄且长,弯弯曲曲,而且一次仅能容一个人(身材娇小)爬行。出口在汾河的一处渡口边。沿河而下,到达一品香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贺云初虽然受了伤,但好在都是皮肉伤。凌烟帮她简单地处置包扎了一下后,司琢才带了人轻轻地进来。
这里,是里街,马良的那处外宅。贺云初回宁园前在这里安置了一个中了灸炙天穴的人,由谈九出手施救,不过六七日,已经行动如常了。
刚刚处理过伤口的屋子,还弥漫着来不及消散的血腥味。只不过这血腥味不止是她的,还有安旭的。她匆匆抱上了安旭的衣服,安旭身上那股除不去的腐腥味她也一并接了过来,留给安旭的,是一身干干净净的锦衣华服。
凌烟抱着她抱下来的一堆衣服出去烧,贺云初穿了一身马良之前留下的方便混于市草井的平民便服,虽然有些长,但短襦系了腰带,长裤扎进了靴筒,宽松自在,倒乘的她的气质随性中透着一股温谦,没有之前那股冷硬凌戾了。
随司琢进来的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也许更年少一些,收眼清隽,表情沉稳。身上依旧穿着那日被贺云初背回来时的那身衣服,矜贵且简奢。洗的很干净,烫过,且熏过香。看来,谈九找的人不但将他照顾的很好,似乎也没有刻意要隐瞒他身份的打算。
年轻人朝贺云初深深地施了一礼:“恩公。”
贺云初坐着没动,安然受了他这一礼,救命之恩,可不是嘴里说句谢谢就能过去的。轻轻抬了抬手,让他坐在对面。开门见山地直接问:“我想知道给你下此毒的人。”
这是她之前说好的,救人的放仪。
年轻人在她面前款款落坐,蹙唇温和一笑:“如果我说不知,侠士可是会信?”
贺云初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地点着,望着他没有说话,淡漠的眼神更显清冷。
年轻人似乎被她看的有些毛,却依旧神情镇定,道:“那日晚歇前还是正常的,睡到半夜突然感觉胁下有些刺痛,便醒了,睁开眼,看到侍女是个陌生的面孔,想重新唤人进来,已是说不出话,动弹不得了。再往后,家里人也很担心,找了不少朗中来诊,似乎都诊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慢慢的,连吃东西都感觉费劲了。”
“家兄唯恐我再生意外,便将我送了出来,不过那段时日都是时睡时醒,并不清楚落脚的地方,身边换的全都是陌生人,一个都不认识。”
贺云初垂下眼睑,没有再继续问。人在异乡,她即不关心此人的身份,也不关心此人的境遇,她救他,单纯地只是想多了解些关于灸炙天穴。既然问不到,也就罢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尤其是现在。
贺云初低头深思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抬手叫司琢进来:“给他准备一封银子。”
然后又对年轻人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我这里也是临时住所,今日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你出去自己找个客栈或是雇辆车回家,往后多注意自己身边的人就是了。灸炙天穴这种毒不是下在饮食中的,而在一种针灸之毒,只有人在清醒的时候施针才会中毒,不论是睡着还是昏迷着,针毒都是下不进去的。”
年轻人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却终是没再说什么,缓缓站起身,问了一句:“你这便要走吗?那位朗中说,还有最后一针我才能离开的。”
贺云初想了想,虽然猜不出谈九拖住他是想做什么,不过他并不想让谈九插手她身边的事情太深。
“既然如此,那便……再逗留一日吧,不过这个地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司琢进来前,连谈九找的那些仆妇们都打发了,现在为个院子里,没有伺候的人。
年轻人怔了一下,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就出去了。
烧完了东西的凌烟回来的时候,手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麻布披风,几个人刚到院中,年轻人已经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跑出来了。贺云初瞅了一眼他身上这套行头,微微蹙眉,示意凌烟将那披风拿给他。
里街都是小巷,虽然四通八达,但能跑马车的道路是绝对没有的。几个人出了大门,贺云初在前面引路,司琢断后,凌烟和年轻人夹在中间,一行四人的主仆档,倒也不怎么扎眼。
几人七弯八拐地出了里街,路上的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车马也频繁起来。几人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找了一家特别显眼的客栈,要了三间房凌烟和司琢带着年轻人先住了进去,贺云初跟两人对了个眼神,瞅眼的功夫,消失在了人群中。
南吕一直暗中跟着谈九,刚刚那一道匆匆的身影,贺云初一眼就认出是南吕。果然,刚到一个僻静处,南吕的身影就鬼魅般飘了出来。
贺云初问他:“人呢?”指的当然是谈九。
南吕摇了摇头,手势告诉她:太长。当然是这过程有些长。然后突然蹲在地上,用指尖在地面上画图。简单的人形,代表街道的直线,代表山丘的弧线,代表河流的曲线,代表村庄的多角形状,代表不明物标建筑物的缺角圆形……贺云初这才发现,南吕蹲在地面上画的,是军事地图!
用来标注他的行动路线,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很详尽。
贺云初心头无比震惊,要知道,军事地图不比民用舆图,别说勾画技法,就连最普通的标识符号也并非一般人能懂的,南吕却应用的无比娴熟,就算他出身于豪旆申贵族,一般的事师也不会教他这个,除非他出身于武将高门,而且还是经常能接触到军事布署计划的那种高门!
南吕带给她的惊讶一个接一个,完全超出了她对谈九行踪的兴趣。浑然不知的南吕还在埋首作画,贺云初的心中却已经列出了一套完整整的行动计划。
接下来,她带南吕找了个酒楼,吃了点东西。结果南吕吃东西的优雅吃相又让她牙酸了一回,然后又带他在街上逛了半天,才发出了召唤南景的暗号。
南吕不会接触陌生人,潜藏在暗处却可以完成很多她做不到的事。所以刚刚从南吕的画中,她已经猜出谈九拖着那年轻人不下最后一针的企图了。
不过,既然谈九已经回来了,他想要的,迟早是要给的,早点给他又如何。
跟谈九约好的见面地点是汾河一处僻静的渡口。浓浓的树荫掩蔽下,一个仅容三四人并排而立的打石平台上,一张蒲团上大开大阖的姿势坐着一个人,正在钓鱼。
这个人,正是易了容的谈九,一身渔民打扮。
贺云初走近,在离他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拎起旁边他当鱼饵的一条蚯蚓,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没找出点可爱的地方来,随手扔进了河里,果然,片刻便引来了一群追逐的鱼群。
谈九却浑不在意,扭头瞅了她一眼:“你……胆子很大。”
贺云初知道他所说的这个胆子大,并不是指她用手拎了一般女子都退避不及的蚯蚓。没有接话,从怀里掏出一封帛书递给他:“我需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谈九去探关押司马云的那个院子,南吕虽然也一起跟过去了,但院内的详细情况他毕竟说不清楚,还得问谈九。
谈九展开帛书,只扫了一眼,便眸光凝肃地望了回来:“你这是何意?”
贺云初望着在微风下轻轻泛着涟漪的水面,稳声道:“九叔在江湖纵横二十余年,对天下时局,各国政事,各地人事军情的了解,四国之内无人能及。您是我九宫阁最顶级的谍客,手中掌握的消息和情报量非比寻常。说即便说您实际掌握着九宫阁的存亡都不为过,一句话,一个消息便可令这个组织顷刻间瓦解。可母亲过世都七年了,九宫阁依旧运转正常。除了一个身份,这其中,有您与母亲的一份情份,我猜,多的,还是您对旧土依旧怀有责任。所以如果您真想致九宫阁于不利,一个身份,一张赦书是束缚不了您的手脚的,不是吗。”
“九宫阁是您与母亲亲自策划组织的,它是属于你们这代人的财富和势力。其实您也早看出来了,不论行事还是威望,我都远远达不到令九宫阁一呼百应的能力。这张圣主令,与其揣在我身上不能物尽其用,不如由您来掌管让它的作用发挥极致。我想,如果母亲当时蒙难时,若您在场,她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安排。”
斛律阿朵遇难时,身边地百多近侍仆从无一存活,事发特别突然,阁中长老又刻意封存消息,所以阁内许多人都是事过许久之后才知道的。
不知因为什么,谈九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