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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裳瞧一眼卿珩,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卿珏,那时候他头发有些乱,衣衫上也有许多的血迹,我以为他受了极严重的伤,便走上前去,本来只是想帮他,却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她的脸于我来说,陌生又熟悉,那是我第一次不是通过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我惊叹,世间竟会有跟我如此相像的女子,但我却也瞧出来,他怀中抱着的,却分明是个氐人族的女子。”
玉裳眼中有些无奈,她低眉看了一眼石桌,却又沉默了半晌。
卿珩望着玉裳,她的眸子清澈如水,但卿珩却在里面看到了往常在别处从未见过的东西,卿珩到后来才知道,若是一个女子爱上一个人,时时刻刻都是这样的神情。
玉裳很是平静的说道:“或许是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他停了下来。眼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他的反应与我当时看到馥黎时并无不同,我们盯着对方看了很久,或许他终于意识到,我与馥黎根本不是同一人,才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我从未在任何一个男子的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情,温柔深情,却又充满绝望,为了一个人神伤。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仿佛黯然失色,他眼中几乎只有她一人。我被那样的目光吸引了,我想知道他是谁,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我忽然之间生出许多的好奇心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跟着了魔似的,就那样一路跟着他,直到到了南海,看着他流着眼泪将馥黎的尸体交给了氐人族长,我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那时候我想,若是有一天,他也能为我这样掉一次眼泪,我也愿意舍弃我这一身的修为。”
卿珩望着玉裳,此时的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温柔,看来,那段回忆在她记忆里,是很美好的。
玉裳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其实老早就发现我了,自然也清楚我跟着他走了一路。或许是没什么功夫能顾得上我,他并没有说什么,直到他到了頵羝山时,我才转身,自己回了丹穴山。自那以后,丹穴山的每一个夜里,我都会想起幽冥血海外,他望着我的眼神,辗转反侧,再不成眠。我的心,被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子,占得满满当当的,再装不下别的东西。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頵羝山的少主,扶桑大帝唯一的儿子。这两千年里,我很想来这找他,但想起他当日看馥黎的眼神,终究没有勇气踏上頵羝山。他心中装着的,是氐人族的女子。这两千年来,他几乎不出頵羝山,偶尔出来一两次,也都去了南海水宫,我时常会在南海等着他,就只为了看他一眼。当时觉得,能远远的望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卿珩侧目,这就是爱情吗?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开心,见不到时诸多的烦恼,却只为他一个人。
个中滋味,怕是非经历过不能明白。
玉裳抬眼望了一眼亭子外面,说道:“或许他知道我是谁,又或许不知道,但那都不重要。我一直在想,我初遇他时,他与馥黎也不过才认识了三日而已,而我,错过了那三日,却等了整整两千年。但所幸,我并没有白等这些年,能嫁给他,是这辈子我遇上的最好的事情。”
玉裳说完,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将一个在心底深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一吐为快之后,内心释然,轻松了许多的表情。
卿珩震惊,问道:“馥黎的事情,嫂子你竟知道么?”
卿珩以为,卿珏不会让玉裳知道这件事情。
玉裳笑了一笑,淡然答道:“那是自然,成亲那日,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卿珩轻声问道:“那嫂子,你难道不介意吗?”
云中君说过,女人是极易妒忌的,难道玉裳知道卿珏的心中还有馥黎,不会妒忌吗?
玉裳答道:“我们虽然长着一样的脸,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两千年前,他就很清楚。是馥黎教他学会,如何去爱,这是馥黎带给我的幸运,能让我们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我很感激她。虽然我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究竟能占几分的位置,也不敢奢望,他能将馥黎忘个干净,心里只装着我一人。但是,我会用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让他的心里也有我。”
玉裳最后说完,是笑着的,只是笑容里有些苦涩。
玉裳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值得卿珏的感情,尽管这份感情,迟来了两千年。
卿珩感觉脸颊有些发凉,她不知道,像她这样没有情根的人,脸上肆虐的泪水究竟算怎么回事,趁玉裳没看见,忙扭过头去,抬手悄悄将眼角的泪抹去。
玉裳轻声说道:“自那之后,我便才懂得,神仙活的时日虽长,但这辈子终究有个尽头。许多不好的事情,该忘的事情,还是早些忘掉,毕竟,我们不能为过去活着。”
玉裳的这些话,于卿珩来说,很有分量,卿珩将玉裳的话,仔细掂量了一番,发现她的最后一句话,倒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玉裳像是还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知怎么的,周围刮起了一阵怪风,頵羝山上,天气一直很好,却也时常有些阴雨天。
卿珩抬头望了一眼,连忙说道:“嫂子,这会子像是要变天了,頵羝山上下起雨来,可是没完没了的。”
玉裳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别再淋了雨。”
卿珩点头答声好。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后山,各自回了寝殿。
后山上果然飘起了雨,卿珩自两千年前从幽冥血海出来后,便不怎么喜欢雨天,于是加快步伐,一路跑着回了枕霞居。
衣衫头发上仍旧沾了些雨滴,她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转眼时,瞥见案上放着的锦盒,这才想起来,璹钰的满月宴前,她曾在依云阙帮着仙娥们收拾东西,拿回来这个锦盒,原本是要送给辛夷的,前段时间却忘了,过去了这么久了,锦盒竟还好好的搁在自个的案上。
她笑了笑,将帕子放在案上,拿起锦盒,向外走去。
外面大雨磅礴,枢阳阁的门,却是关着的。
卿珩叩了一会门,见没人搭理,便自己推了门进去,四下无人,辛夷果然不在。
她打算将锦盒放在案上就离开。
走近辛夷楠木架子前的桌案时,见案上躺着一副丹青,案上也没有收拾,很是凌乱。
卿珩心想,平日里辛夷屋里的东西都是摆放的井然有序的,而这些丹青什么的,辛夷也都会将他们整整齐齐摆放到架子上,怎么这会子,他案上这么乱,却也不见收拾一下?
卿珩见丹青的一头用镇尺压着,她屈身将镇尺移开,将丹青拿了起来。
确实是一副丹青,只不过才落了寥寥数笔,但这几笔却依稀看的出来,辛夷要画的,是个人像。
几笔间不难看出,作画者的功力不浅,卿珩以前从来不知道,辛夷居然还是个丹青妙手。
不知这副丹青做完时,是个什么样子?
她点头赞叹一番,将丹青放回了案上,又照着之前的样子,将镇尺放回了原处。
转身走到门口时,她想了一想,辛夷此刻不在枢阳阁,自己将锦盒放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似乎不太好,还是哪日当面交给他比较好。
遂又折回去,到案旁拿了锦盒离开。
出门时,却迎面碰上了一月未见的辛夷。
看着卿珩从自己屋中走出来,辛夷有些疑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卿珩干笑着说道:“也没什么,适才在枕霞居里找到这个,想着你会喜欢,便给你送了过来,却不想你不在屋中。”
辛夷点点头,走了进去,转身说道:“快进来吧,外面有些冷。”
卿珩忙摆手说道:“不用了,这个给你,你打开看看吧,看喜不喜欢。”
卿珩说完后,将手上的锦盒递了过去。
辛夷看着卿珩,有些迟疑的接了过来。
他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眼角似乎有与平时不一样的东西涌上来,却只是一闪而过。
合上锦盒后,他笑着说道:“这柄玉箫看着很是别致,声音应该也不错,大雨天的你既然亲自送了来,那我就先收下了。”
卿珩笑道:“你喜欢就好。那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辛夷目送卿珩离开,才行至案前坐了下来。
他打开锦盒,将里面放着的玉箫拿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之后,他将锦盒郑重收在了楠木架子上的匣子中,又将作了一半的丹青拿了出来。
从未有人告诉过卿珩,是以,她自己也并不晓得,神界中单身的男女神仙,常将玉质的物件,用作定情之物。 赤水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