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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宁静被他捏着,傻傻乎乎的样子,“为什么?”
“科大怎么说也是亚洲顶尖学府,能考进来就很不容易,考进来还能跟着我做研究的学生,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是肯定的。这样的人素质暂且不评价,一周一百个小时的研究让他有闲功夫去想这些么?”黎若谷歇了歇,“就算他们有闲功夫,他们敢拿我的家庭生活闲磕牙?你放心好了,像薛琪那样的学生是很少见的,就算有我也不会再收了。”
“你说得好像很简单。”
“本来就这么简单,你自己想想,师兄和宁辉让你产生过这种想法吗?”他说。
赵宁静想了想,摇头。
“这个世界上,真正高人一等的人,他们不会觉得谁低人一等,”黎若谷说,“而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才是真正的低等人。我从不自卑。不是因为我读了多少书,做什么样的工作,拿到什么样的职位,而是我一向无视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低等人。”
赵宁静眼里闪着光芒。
黎若谷摸了摸额头,“你就一直因为那种人的想法,差点放弃我?就为了他们——你管他们怎么想?”
赵宁静突然扑进他怀里,趴在他的肩窝说道:“都怪我,我钻了太久的牛角尖,浪费了好多时间。”
黎若谷抚着她的头发,“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
“可是我抑郁——”
“我查过了,抑郁发病率是15%-30%,这么高的比例。我就算再去找别人,也还可能是个抑郁患者,或是潜在患者。”黎若谷说,“再退一万步说,结婚前好好的,患了产后抑郁,难道就离婚?”
她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嘴挨着他的耳边说道:“我真的好爱你!”
他一身紧绷,僵立了好一会儿,才苦恼地说道:“真的是太久了,等你好了,你得全给我还回来。”
他刚要凑过去亲,赵宁静却挣开出来,站到了治疗室里面,拉了墙壁上的制动阀,“你就是不分场合,在外面乖乖待着。”
黎若谷无奈了地笑了笑,“我在外面等你,结束了一起回去。”门就要关严,他忙走近一步,望着她低声说道:“我爱你!”
赵宁静两手在空中划了个心,将声音压到更低了说道:“今天晚上就还你!”
黎若谷正要问还什么,门却“咣”地跟墙壁合拢。
他瞪着那扇冰冷厚重的门,想明白她的话后,抓心挠肺地难受起来。
2 陌生人
冰冷的药水被推入血管,赵宁静望着头顶的灯,想着从公寓出来时照在身上的阳光,金黄色小瀑布般的棕榈花,还有黎若谷的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温柔的吻。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夜里大汗淋漓后相拥着入睡,没有在清晨未醒时用吻来叫醒对方,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去散过步,没有一起去看场电影,没有一起去旅行过——
她的眼皮逐渐变重,脑子里却还在想,这段时间她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真的是太冷落他了。
“麻醉起效了吗?”有人在问,好像是徐医生的声音,对了,他也在。
“看样子是睡着了,再等两分钟看看。”
“那我先回门诊了。”
他走了?啊!她改变主意的事忘记跟他说了——不,别走!等等——
眼皮已经越来越重,睡意就像山洪袭来,再等一下,再等下,还不能睡。
“她的手指在抠床,难道麻醉还没起效吗?”
急促地脚步声又折返回来,有些焦急,“怎么回事?”
是徐医生,快告诉他,可是张不开嘴,也发不出声,算了,醒来再说吧,不过以那家伙的性格,知道她有过那样的想法,免不了要发一顿脾气——来不及想更多,山洪已经到了眼前,她的意识瞬间被淹没,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好像过了短短的一瞬,就又醒过来了。黑暗中出现了一道亮光,她追着那道亮光,一直走一直走,头有点涨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不过头好像变轻了一样,心情也很轻快,长久以来的压抑不见了,明明还在黑暗当中,但是却好像已经看到阳光了呢!
仿佛是束缚着她的绳子突然松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好刺眼,又重新闭上。
这次慢慢地睁开,是洁净的白色灯光,还有雪白的天花板。
第一片记忆的碎片收集进大脑,她应该是刚做完电休克治疗,难怪心情变好了,应该是治疗起效了吧。
再次睁开眼睛,她勇敢多了,直剌剌地瞪着眼睛,把头转了个向,正好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
“看样子,你这次是睡够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张脸退了一些,斯文隽雅,神色温柔,好像安静的夏夜一般,风轻云净的感觉。
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四舍五入以后接近这种感觉,因此她不假思索地表达感激之情:“多亏了你,我好多了。”
对方却是一怔,“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哈哈——”她笑起来,“我是发自内心的啊,真的舒服多了。”
“怎么个舒服法?”
“起码不想去死了,”她说着,愣了一下,“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想死的那种心情了,而且想想就好傻。”
他听了脸色相当地激动,往床边一坐,就扑了过来。
赵宁静瞪大眼睛,还没得反应,整张脸贴到他的胸膛,鼻子被压扁了堵得没法呼吸。
“太好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让你做这个治疗的。”
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像闷闷的回神一声,她费力地将脸转了个向,让鼻子露出来,连吸了两大口空气,“你再激动也不必抱我吧,被人看到会误会的,放手,快放手——”
说着两手一张,把人推离到合适的距离。
说来奇怪,她怎么好像很习惯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唐突和尴尬的感觉呢?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一边往兜里揣笔,一边问:“还没醒吗?”
赵宁静望着那个人。
他抬起头了,那张脸,不用四舍五入,刚刚好的就是他,却不是她记忆中那么深刻的感觉。
“你才是我的医生?”她确定地说。然后把目光转向坐在她面前的这张脸,一时间变得茫然。
“那你以为我是谁?”面前的人臭着脸问。
对了,这张臭脸也有印象,像大街上可口可乐的LOGO一样喜闻乐见,可是那LOGO是贴在哪个位置,周围有什么都不记得了。LOGO尽管那样地熟悉和鲜明,却像个孤岛一样悬浮在空白的背景上。
这张臭脸也是。
“你是?”赵宁静直楞楞地盯着这张脸,脑子里没有关联他的信息,名字,职业——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又像提笔忘字一般,似乎马上就可以想起来,只要别打岔,过一会儿就可以想起来。
明明有碎片飘过去了,她刚想抓过来看,又起了一阵大风,把它刮远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轻松了。
她的大脑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许多内容都丢失了。
面前的人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陌生,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缩了回去,他温柔的神色不见了,眼里满是受伤后的惊异感。
“你说我是谁?”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赵宁静看他这样很难过,更加着急地在脑子里搜索有关他的信息,然而越想就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就越怀疑自己或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而她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陌生。
他就像似曾相识的情景一样,明明有些人是第一次见,有些事情也是第一次发生,有些地方是第一次去。却有种感觉是曾发生过的,曾经认识,或是曾经到过。
那种恍惚地透过轻薄的面纱去看的感觉,也像是梦里发生过一样。
这种感觉很短暂,再次去确认,用力去确认的时候,面纱不见了,熟悉的感觉已不复存在。
“赵宁静,如果休息够了,我们就回去吧。”
她抬起头看。他已经站起来了,伸手去拉她,抓到她手臂时,她察觉到了他的用力和怒气。
他的手指紧抠着她手臂上的肉,疼得她立刻掉了两滴眼泪。
她奋力挣脱出来,怒瞪着他,“你想干嘛?”
“跟我回去,都治疗完了还不走,你要在医院过年?”
他的目光狠狠地将她钉住。
赵宁静的内心震动,这个人显然不是泛泛之交啊。可他是谁?跟自己什么关系?她的记忆东一块西一块的,完全没有头绪。
“她办理了住院,”站在一旁的徐培宇说道,“而且她还特别嘱托,她没有家属,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探视。”
赵宁静心想,原来她还特意交待过的,不准他探视,难道这个人曾经伤害过她?
她想着又看向那个人,他仿佛被人推了一把的样子,神情满是不敢置信。
“她进去以前,说得好好的——”他说着,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还说一起回家——怎么会办了住院?”
“住院是划的她的卡,还有她的签名,至于不接受探视,这也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她亲笔写的,有签名在。”徐培宇说,“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出示。”
说着他往外走,那人也跟上。 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