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破云而出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不会吧?”
“什么不会?”钟伯冷哼,“你以为我们老两口怎么就跟她特别好,因为她每次来这里等你没事做,就给我们帮手。”
陶正南的手指在嘴唇上慢慢划过,仔细地回忆,似乎真是每次都是赵宁静先来等他。
“还有啊,”钟伯说,“哪来的什么有钱人?她把所有钱都给你出国了,回来穷得连去医院的钱都没有。”
“她没给我钱。”陶正南的脸色阴晦,真好啊,分手后都到处说他吃软饭了。
“她辞职后来我这儿还跟我说,她终于攒够钱,够买你们俩人出国的机票了。”
“她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机票是家里给钱买的。”
钟伯纳罕地挠了下头,“那就奇怪了,她回家一趟,钱都用到哪儿了?回来后得了病都是一直拖着没钱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了我。”
“她什么病?”陶正南的手捏紧了勺柄。
“胃溃疡。”
陶正南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不知道是安心还是失落,他握着勺柄的手慢慢松开,“很小的病啊。”
“很小的病!”钟伯一掌拍到桌子上,“我们去接她,我老婆一看到她就哭起来,瘦得骨头能戳人,T恤挂身上,空空荡荡的。送去医院,医生问她吃什么,她说她有一个多月吃不下什么东西,后来能进食了,每顿吃半根面包。”
陶正南听得又捏紧了勺柄,手腕微微地发抖,“怎么会这样?我让她辞职她不肯辞,拿到工资加上她的存款也有不少钱,怎么会——”还有那个西餐厅老板,那个人的正职可是和他一样,不同的是,那个人早年就趁势而起,身家巨万,西餐厅只是他的玩票的性质。难道赵宁静对他来说也只是玩票,到手后就抛弃了?
他又听钟伯说道:“病治好以后,她也没钱。我老婆借钱给她,她低着头去接的钱,连我老婆的眼睛都不敢看。”
钟伯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其实就一点点钱,我们也没把她当外人,她那么羞愧干什么呢?让我们看着心里难受。”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比谁都犟,自尊心又强——”陶正南说到这里,神色一震,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钟伯手指对着准他点了又点,“你说我信你的话吗?她为了钱背叛你,不肯跟你结婚?”
“可——可是,她当时为什么要躲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你是真不知道她多重感情?”钟伯叹了口气,“我老婆突然过世,她当时哭晕过去了,连亲生儿子也没她那么伤心。回去以后差不多有一个月,她连班都没法去上,躲在家里连门都不出。她家里的备用钥匙放我这里,去敲门不开,我用钥匙开了门,进去里面,大白天的她家就像夜里,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透。她就被子蒙着睡着,手机没电了也没充电,桌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吃的,这个咬一口,那个吃了半袋,胃溃疡又犯了。”
陶正南听得既难过又心疼,“她也太想不开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这么折磨自己只是让关心她的人担忧而已。”
钟伯摇了摇头,“阿宁当时的情况并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她那时有点像我们常说的中邪,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一样。”
陶正南自然不会去相信这种歪门邪说。太晚了,钟伯也熬不住,他把粥喝完要结账,钟伯却坚决不收。
回到酒店的房门前,陶正南抬头看了一眼黑色门牌上房间号——7507。
5月7号是赵宁静的生日,原来也没有刻意,但自从那次碰巧住到这个门牌含这两个数字的房间,他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巨额交易后,就强迫地每次都要住进带这两个数字的房间。如果订酒店时正好有人住着,他就迷信地觉得诸事不顺。
后来酒店在他的信息里添加了一条记录,房号必须含有5和7,前后顺序不能乱。
这在陶正南心里如同一个重要的仪式,隐密而神圣,绝不能被破坏,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女朋友。
一踏进房间,他就敏感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这令他非常不快。当他看到白床单上的玫瑰花瓣和蜷在花瓣中央的人时,他半秒都不能忍地退出了房间,乘电梯往上到行政酒廊,对着穿黑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员说道:“再给我一个房间,马上!”
工作人员很快就将制作好的房卡交给他。
陶正南的皮肤上像有密集的小虫子在爬,他的左脚摩擦着右脚的脚踝,仍免不了地开始焦虑,把火都发在工作人员身上,“以后没我的同意,不准任何人擅自进我的房间!谁都不行!”
工作人员唯唯喏喏地应着。
陶正南回到房间,抱起已经在床上睡熟的薛琪,转到隔壁房间。
刚进门,薛琪就清醒了,睁眼看到他,脸上带着欣喜,“你终于回来了,我为你准备的你看到没——”
她朝雪白的床看去,露出疑惑。
“我换房间了,”陶正南放她下来,手往后推上门,“今晚我们睡这边。”
“为什么?”薛琪脸上的欣喜已经不见了,神色带着质询,“怎么每次我到酒店找你,你都会另开一个房间,让你原来住的那间空着?”
“你刚到,那边的床单被子都是还没换过的,所以就干脆再开一间。”
“你每次都是这个理由,我知道你有洁癖,连床品都是你专属的。而你却偏偏要另开一间,睡人家用过的——”
“别说了!”陶正南打断她,望着那张床,身上又痒得难受。
他忍耐地咬了咬牙,在女友一个字也不信的质疑目光里,他的心一横,一把扯过她,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上她的嘴唇。
他的唇辗压着薛琪的,粗鲁还带着一股发泄,薛琪像从前一样,一秒钟就沉醉了。他却睁开了眼睛,余光瞥着那张床,在薛琪要睁眼前,他带着她一个转身,将她抵到门上,唇也离开她,得到暂时的喘息。
薛琪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正南,我好想你——”
她抓着他的领子,踮脚凑上来。
陶正南却如被雷劈一样,别开了脸,望着落地灯罩的光晕,眯起眼睛出着神。
然后他转回头,无视薛琪的错愕,伸手格开她,拉开门踉跄而出。
在走廊上急走,那个声音却对他紧追不放。
“正南,我好想你——”这个声音像尖刀剖开了那黑色混沌的回忆,将包裹在里面的真实露了出来。
那个电话是真的。
赵宁静真的给他打过电话,不是做梦。
那晚他睡前吃了药,接起电话,只听到她一连串的絮絮叨叨,这熟悉的梦境令他心头一暖,好久没有梦到她,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她说她偶遇了他的室友,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她说她没人可以打,就干脆打给他,说到欠费为止。
她说她很想他。
他的呼吸很轻,怕梦马上醒过来,却听到她一阵幽幽的啜泣声,然后她说道:“正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好转。每天晚上做梦,总是梦见鲜红的东西,然后就一直哭到天亮——白天也很紧张,连窗外突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都会吓得我心慌出汗,有个表弟为了逗我开心,在我身后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就吓得躲到桌子下面,亲戚们都以为我疯了。我吃什么都会吐出来,最近胃疼得厉害,而且一天比一天疼。晚上还是睡不着,爸爸留下的药也吃完了……”
他听到哭声越来越大,想问她怎么了,又突然想起这是在做梦,就怕一出声梦就惊醒了。
那时他刚到美国,老板很严厉,还没有适应环境,口语障碍也使他压力巨大。很快就被诊断为神经官能症,到了必须依赖吃药才能睡着的地步。
后来他在看手里时,通话手机那个不显示号码的记录并没有让他多留意。那晚她的求救,就被他当成一个梦忽略了。
他一路乘电梯,到了顶楼,却没有通道可以上去。
赵宁静当年怎么上去的,至今是个谜。
他转而下楼,出了大堂,夏夜的风挟着喷泉的湿雾扑面而来,一汪潮热覆在脸上。他绕着喷泉转了几圈,望着映在池底的粼粼灯光,不时地抹脸。
他翻出了手机里的通讯录,名单太长,只能用搜索功能,锁定了其中一个。
陶正南拨出那个号码,“我有个长辈,以前对我有些成见。你去一趟我家乡,找个有用的人,能替我说得上话的,转达一下我想跟他老人家见个面。他是我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找教育系统的人就行……”
挂掉电话,他转身在喷泉池边坐了下来,那双和赵宁静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就在眼前,阴郁寡淡,盯着他时却像瞄准的刀尖。
最后一次见到那双眼睛,是在赵家,赵宁静去买菜了。
在赵楠的房间里,赵楠坐在书桌前,叫他坐在床上。 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