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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谷正色,“说话算话?”
赵宁静端起酒杯,跟他在空中碰了一下,杯口压到唇边后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再没动过。
黎若谷喝药似地把酒咽下去,见她没动,“你怎么还不喝?”
赵宁静猛一回神,着急地拿起手机,一边解锁一边说:“还好想起来了,我得先确定一下,我能不能喝酒。”
“你跟谁确定?”黎若谷望着起身到隔壁桌打电话的她,心里突然腾起一股火,而赵宁静断断续续说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不能吗?是红酒哦,也不能吗?……只喝一点,大概小半杯吧……嗯,你要是说不能喝的话,我肯定就不喝了……太好了,小半杯是吗?我不会超量的——”
赵宁静打完电话回来,脸上漾着笑意,连忙端起酒杯,“我只能喝一点,来——”
她举着杯子,黎若谷却沉着一张面孔,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她举了两秒,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尴尬地放下杯子,手藏到桌子下面,竟然有些忐忑地问:“你又怎么了?”
黎若谷盯了她几秒钟,就转开脸,“我不想喝了。”
“那你的衣服——”
“你之前拿吃饭威胁我,现在又拿晾衣服威胁我——”黎若谷说,“你是不是觉得男人就吃撒娇威胁这一套?”
“你——”赵宁静深呼吸几次,“威胁你我得到多大好处了是吗?”
黎若谷不善争辩,“总之,我不会再跟你喝酒,要喝你自己喝。”
“你是嫌这酒太差对吧?”
“赠品能有多好?”
“赠品再不好,也是一种超出预算外,需要付出更多的钱才能得到的商品。”
“我不喝并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黎若谷本来就烦闷,被她一追问,随口说道:“我早说过了,我不喝酒,也不会为谁破这个例。”
“如果是很好的酒,你也不喝?”
“多好的酒?比半湾酒店从世界各地最顶级的酒庄搜罗来的名酒还好?你能找到比那里更好的酒,我就陪你喝。”
赵宁静听他说完,慢慢地靠回椅背,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奇怪,我怎么总忘记你跟我是处在不同的阶层。”她把软木塞塞回瓶口,端起茶水低头闷声不响地喝着。
黎若谷把头转到一边,看也不去看她。
老板端了一个小船般的大食盒过来,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碎冰上,铺着切得像花瓣一样的龙虾肉,虾头昂扬,虾须像京剧里武将头冠上的两根雉翎。
黎若谷根本没去欣赏,夹起一块莹白如玉的龙虾肉,醮了芥末酱油就吃了起来。
赵宁静盯着这身娇肉贵的龙虾,神色不忿,在心里把自己和他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自己点的龙虾,他一个人吃,一个人付钱。
她只吃她点的套餐,付套餐的钱。
黎若谷埋头潦草地吃完这顿饭,叫了老板来买单,他对了下账目没有出错,正要掏钱,却听到赵宁静说:“我们各付各的。”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臭着脸说:“一共2200,每个人应付1100。”
赵宁静狠狠瞪着地板,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翻了出来,凑齐了也还不到1000,统统给他,“还差150,回头补给你。”
“用不着,折算成一顿饭给我。”黎若谷冷哼,“怎么样?比你用一根面包折四顿饭厚道。”
“厚道怎么会一点不知道尊重人?”
“不尊重你还等你一起吃饭?”
“你再多等我两次,我就只吃得起土了。”
Chapter 3 台风登陆
1 风暴
连续几日的酷热,谁也没有勇气在户外待上十分钟,毒辣的日头威风八面吓得所有的活物都躲了起来。
草叶树枝间的虫子啾啾叫着,明晃晃的白光不见了,黑黑的云层压向大海。黎若谷推完了最后一个公式,看了眼手表,午饭时间又过了。
他丢开笔起身,关门时踮起脚朝隔壁虚掩的房门看去,缝隙中隐约看到赵宁静坐在床头正在跟人打电话。
看来也怕热,这几天不但没出大门,连露台也没有去过。
那天她一声不吭地帮他把衣服晾了,干衣机也在隔天送来。然而两人一墙之隔,却都当对方不存在。
黎若谷听到她和风细雨的说话声,“你不用专门跑一趟的,那样太麻烦了,我抽时间去找你吧……要封闭培训?多久?……其实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以前不是也没吃……已经上船了吗?那好吧,太谢谢你了……”
黎若谷撇开眼,下楼到了厨房,圆桌上摆着饭菜,每个圆盘由直径分割成两个半圆,一半留着菜,另一半……大概她盛出去早已经吃完了。
他回头看了眼门外的餐厅,长餐桌的桌椅整齐陈列。以前开着冷气,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情景有点虚糊了。
幸好她懒得帮他把菜摆出去,在没有冷气的厨房,菜放了一段时间还有点余热。
他吃得很快,把每个圆盘都变成空盘,才搁下碗筷走到冰箱前。
一拉开门,就见冰箱灯幽暗地照着透明搁板,空空的冰箱里只剩一瓶奇怪的腐乳和一瓶冰矿泉水。
他拿出冰水喝了一口,待冰箱门关上,撕下那张新贴上去的便笺条。粘在食指上,又看了一遍,确定她写的内容是一张长长的采购清单,最末是一句她相当擅长的威胁——
晚饭前没有买回来,就没有晚饭这回事了。
他把便笺条贴在空的矿泉水瓶上,一起投进了垃圾篓。
回到客厅,正好撞见赵宁静从楼梯上下来,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没停留到半秒就移开,走到他身旁,也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黎若谷也直楞楞地望着前面,猜测她是要去见电话里的人。他的目光故意变得傲慢,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门开了又关,黎若谷却没有上楼,而是破天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遥控器按了个遍,最后还是停在本地新闻台。
望着屏幕里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主播,他心里在想,跟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就长成这样?衣冠楚楚,巧舌如簧,一看就靠不住,但偏偏很受女人欢迎。
黎若谷忿然转台,又按了一遍回来,那个男主播不见了,换成一个正在解说卫星云图的长发美女,美女长得美不美他全然没印象,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声音上。
“超强台风娜莎中心风力15级,已经接近——”
他走到窗前,海仍是是原来那片海,灰蓝的天空下,延伸到海平线,也不见一艘航行的船只。
难怪这几天高温不退,一丝风都没有,他忙着工作,竟然没留意到近几天无风无雨的高温天气应该是台风来临前的平静。
走出门外,才知道早就起风了。
他一路奔跑下山,长长的避风港里泊满暂避的船,街市逐一地收摊,居民家的门窗紧闭,岛上秩序井然。
黎若谷出了一身的汗,才在他们前几天吃饭的餐厅,看到了赵宁静,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他们坐过的位置上,那个男的不像男主播,是那种温和体贴的类型。
她的神情也不像对待他时,动不动就表示出挑剔和不满。
看来她也不缺人关心,就用不着他多事了。
回到山顶,他着手收拾自己的物品,衣服,笔记本电脑,一大叠算稿,一个登机箱都装不满。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上。他盯着行李箱,片刻后,脚步声经过他的房门,他没捺住,还是走了出去。
“你不走?”他问。
“去哪儿?”赵宁静一头雾水地问。
“当然是回市区,”黎若谷说,“台风预警信号升级了,我算了一下,如果在这里登陆,大概就是今天半夜。客船很快就会停航,我们要趁早离开。”
“在这里登陆的可能性不大吧。”
“如果登陆,就是百分百的灾难。”
“只要待在房子里不出去也还是安全的。”
“在房子里就安全?”黎若谷瞠目过后,说道,“根据预告,台风登陆时风力有可能达到15级,风速大约50米每秒,按照空气密度1.3来算,风压是3.2kPa,我们的窗户上的玻璃要承受6.4千牛的力,到时玻璃会‘嘭嘭啪啪’像放鞭炮一样,全部碎掉……你还觉得安全?”
赵宁静嘴张着好几秒才合上,“所以,危险在哪里?”
黎若谷深深地吸了口气,吐出来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你都一律反驳?”
赵宁静摇了下头,“不是,就算台风真的会登陆,我也不会走。”
“为什么?”
“你姐把房子托给我照管,我怎么能台风一来就跑掉。”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是我,”黎若谷说,“爷爷的遗言就指定这栋房子是留给孙子的,所以我一出生,房子就转到我名下了。”
“不管这房子是谁的,我接受的是你姐的嘱托,就只对她负责。”
黎若谷急得上火,“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不走。”
他盯住她的两秒,“随你。”
说完他进去,拿了行李出来,走到她的房门口,她坐在床上,看着手心出神。
他一出现,她就捏起手,放到被子下面。
“你怎么还没走?”
“马上走,过来跟你说一声。”
“路上小心。”
黎若谷听着这话,有道别的意味。也对,他回了市区,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认识你很高兴!”她说。
他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才又抬起头说道:“万一台风真的登陆,就躲到杂物间里去。”
说完他就转过身下楼,一路穿过花园,手掌拍到开门的按钮上。
门在面前缓缓滑开,他回过头,看着那幢灰砖红窗的楼。 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