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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谷摇了下头,“算了,懂的人都知道他错了。不懂的人,我也不想给他们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长者听完眼角露出一抹微笑。
师兄惊讶了半晌,被季琉双撞了一下,才回神,说道:“听说很多会议都没再邀请他,包括明年的GRC。”
“物理就是这样,错了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你——你看什么?”黎若谷问盯着他身后看的师兄。
他也转身往后看,随即像被定身。
赵宁静第一次在黎若谷脸上看到了紧张的神色。
季琉双说道:“那好像是贺敏。”
赵宁静最后一个转过头去。隔着一张圆桌的通道上,一行三四个人,边走边说,准确一些,是为首的那个女人一个人在说话,另外几个随行的都恭敬地倾听,最多点点头,没有人打断她的说话。
赵宁静的目光紧紧粘在那个女人身上,她的身材苗条,面孔也清丽秀气,只是脸上的神情带着不近人情的冷然。她的白衬衫扎在黑长裤里,干练的款式,只在领边有点花纹小装饰,戴一副半框金属眼镜,浑身透出一股沉淀经年的知性气质。
她说着突然停住,跟着那几个人也及时停下来。她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微微一怔。
赵宁静很确定她的目光是落在黎若谷身上,两个像久别重逢的人,怔忡地对望。
她比黎若谷更快地恢复了冷然的神色,朝他们走过来,首先是跟长者问好,才又依次跟在座的人一一问候,到赵宁静时,她的目光里带着猜测和探询,多停留了一瞬。
最后,她微笑地跟黎若谷打招呼,“好久不见!”
黎若谷礼貌地站起身,把手斜插进口袋里,“你来开会的?”
“是的,你们也是?”她问。
“我们后天,刚刚在大堂,我看到你们的会议接待台了。”
“是吗?还真是巧——你们过来,”她招呼身后的人,“给你们介绍一下——”
众人都毕恭毕敬地问候长者,接着又一轮简单的寒暄。
她又介绍自己这边的人,“都是我组里的,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哗!真阔气!”师兄赞道,转而对黎若谷说,“比起某些人一度穷到去骗教会的钱花,如何?”
她惊讶地望向黎若谷,“你不会吧?拿教会的钱去研究上帝吗?”
黎若谷低头没趣地咳了一声。
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宁静依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注意力只在黎若谷身上,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松了握,握了松……
贺敏说:“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有空再聊。”
又是一一告别,她带着一行簇拥从容离去。
师兄望着离去的方向,对黎若谷说道:“这几年势头强劲,和你一样,是年轻教授中的被寄予最多厚望的。”
黎若谷没说话,垂眸望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者突然问:“最近几年很热的那项基因研究是不是和她有关?”
黎若谷抬头回道:“她是那个组里的,当时还是PhD,那项实验结果是她做出来的。”
季琉双说:“听我的一个师妹说,好像你们一分手,她就去了哈佛做博士后,并且和一个追她的师兄结婚了。”
她大概没察觉出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虽然很淡,更不是有意的,却像有一条沉重的机械手臂压在赵宁静的胸口。
正常人都只看得到那两个人,明月一般,而她是灰色的瓦砾。
“别提了,她过得好就行了。”黎若谷难得语气很重地说道。
他们又开始聊天,一会儿聊到物理,一会儿又聊到人。赵宁静已经不再去听。
灯光下的景像模模糊糊的显得虚幻。
赵宁静不知道她是在结界外观察他们,还是独自被禁锢在结界中。
终于,黎若谷的手越过界来,搭在她肩上,低声问她:“怎么都没吃什么?”
赵宁静咬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摆在她面前的就一盘青菜,其他的菜都很远,她不想冒失地伸长手臂到别人面前去夹菜。
而他,从头至尾就只顾着聊天。
她把涌到喉头的委屈硬生生地咽回去,抬头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我要去下洗手间。”
说完,跟大家致上歉意,带着包离开座位。
在马桶盖上坐了好一会儿,隔壁不断响起开关门和冲水的声音,她的心里渐渐不那么闷堵了。开了门出去,她差点又一个转身躲回去。
贺敏却透过镜子看到她了,她想了半秒,就转身跟她打招呼。
“我们刚见过的吧?”她问。
“你好!”赵宁静打完招呼,走到她旁边,放下包,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一边洗手一边用余光瞥她。
她胸前的白衬衫上污了半个拳头大一块的红酒渍。
她盯着那块污渍一筹莫展。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她沮丧地说,“服务员倒酒的时候我说句不要就好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拿手去挡——”
“你住这家酒店吗?”赵宁静问。
贺敏摇摇头,“我住科大的访问学者公寓。”
赵宁静心里一跳,黎若谷也住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闪,就又抛开了,她又问:“一楼有几家服装店,要我去帮你买件新的吗?”
“刚刚叫学生去看过了,太贵!”贺敏咂舌,“一件衬衫卖好几千——”
她说完似乎下了决心,在水龙头下接起一捧水,抬手就要往脏处洒。赵宁静睁大眼睛,及时阻止了她。
“湿了就更麻烦了。”
贺敏苦恼地说:“晚宴马上要开始了,我要上去致词。虽然没有多隆重,可这猩红的颜色也太显眼了。”
“你愿意让我试试吗?”赵宁静说,“不过不能保证能给你还原成底色,会有些色差。”
“真的可以吗?只要没这么明显就行。”
赵宁静从包里翻出一支去渍笔,揪起她衬衫上的脏污处,仔细的擦拭。
不一会儿,贺敏望着镜子里雪白一色的衬衫口瞪口呆。
“太神奇了。”她的眼睛发亮。
赵宁静把笔递给她,“不嫌弃的话,你带着吧,应急时用用还不错。”
她说着,有些忐忑地等着她的反应,毕竟不了解对方的个性——
“谢谢啦——”贺敏直接揣到了口袋里。
快得赵宁静差点没反应过来,“呃——不客气。”
“我们真有缘份。”
“是,是啊。”赵宁静心想,当然有缘,你不要那个男人,才便宜了我。
“我也送你个东西吧,”贺敏说。
“不用——这个东西我家还有一打。”
“说不定你以后用得着,”贺敏豪爽而热忱地说,然后掏出一张名片,废纸一般往淌着水滴的大理石台面上一压,指着空白处说,“来,在这里写上你的电话号码,会议结束后我去找你。”
赵宁静晕头转向地就写下了手机号码,再看一眼那张名片,竟然是某个生物科技公司CEO的。
托贺敏的福,她的名字有天竟然也能凌驾在这种大人物之上。
这个性格,和黎若谷不像情侣,倒像是孪生子。
贺敏收起名片,“你们结婚多久了?”
“啊?”赵宁静脸一红,“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贺敏意外地怔住,然后竟然闯祸般地望着她,“呃——还没结婚啊——我看到他的老师,还以为你们已经——”她差点咬到舌头,顿了一下,下定决心般地说,“你们会结婚的吧,嗯,这也一样。好了,我说给就会给——”
赵宁静听她那奇怪的自言自语,有点傻眼。
贺敏又干笑两声,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还要出去跟他们一起吃饭吧。”
赵宁静点头,“你先忙吧。”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哪儿逛一圈了再回去。”她说,“他们吃饭时会一直讲物理,忘我到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更不用说照顾你了。”
赵宁静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他对你也这样?”
贺敏不堪回首地叹了口气,“我从旧金山大老远飞去波士顿,就像是去物理补习的,量子涨落,拓扑序,熵个没完。”
“国内现在要么是拓扑绝缘体,要么是二维材料,”师兄颇为落寞地说道,“现在还搞出引力波,我经常连个讨论的人都找不到。”
长者说道:“你们也是生不逢时,现代物理发展到今天,已经很难再有上世纪那样的重大突破。再加上门槛高,收入又很低,只能靠着热忱坚持下去。”
黎若谷沉默了半晌,突然对长者说道:“我想回国,想听听您的意见。”
师兄惊讶,“你在想什么?”
长者注视着黎若谷,神色洞若观火,“你想去哪里都能去。关键你自己想去哪里?”
黎若谷往旁边的空椅子看了一眼,“她说她只喜欢这个城市。”
“她不想去美国吗?”季琉双问。
“没正式地说过,而且就算问也问不出实话,”黎若谷说,“当着我,不好她也会说好。”
“那你干嘛急着决定?”季琉双问,“休假结束后你要回美国一段时间,到时带她过去,看看她能不能适应再说。”
长者也点头,“这样比较稳妥。”
“就是,回国这么大的事,你那么仓促。”师兄也说,“那么多人想去还去不了。”
黎若谷想了一下说:“为什么都觉得这不合常理呢?有那种为了找不到位置,宁可转行也不肯回国的人;为什么不能有我这种拿到终身职位后就回国的人,我这个人没什么信仰,哪里待得不舒服,我就会立即离开。” 破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