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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花事了（一）
深厚的土层内，镜尘盘膝悬于空中，翠绿的树叶为他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忽然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看向远方。
像是有棉花堵住了他的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蓬莱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在了，从此以后，除了他，世间再将无人记得蓬莱。
他的眉心处显露出一个树状的花纹来，绿色的纹路从他的眉心蔓延至全身，将他周围的小小空间全部照亮。
墨白抱着溯光，在苏无忧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后山处，阿茕还在原地等着，见苏无忧带着几个人回来了，有些欣喜。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阿茕想要跑来，却又忌惮于墨白身上的威压，有些迟疑。
“嗯，我回来了，”苏无忧笑了笑，“这段时间，这里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没有，不过从刚才开始，这里的草木忽然间长的特别快。”她说着，竟然咽了咽口水。
苏无忧低头看去，果然，原本只到他鞋底的青草，现在快要和他的鞋面一样高了。
双生并蒂莲的莲子被墨白紧紧攥在手里，七彩的光芒从莲子中透出，勉强稳定着溯光的魂魄。
墨白思索了一下，正欲做些什么时，底下忽然一片地动山摇，平整的地面上缓缓出现一条容的下一人通过的裂缝，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裂缝中飞出，稳稳的落在了几人面前。
阿茕吓了个不轻，一下躲在了苏无忧后面，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刚一落地，镜尘就看见了墨白怀中昏迷不醒的溯光，以及他手中的莲子。
他走向前去，将手抚在溯光的额头上，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魔气正在侵蚀溯光和琉萤的魂魄，虽然溯光体内还有一股力量在抵抗，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墨白紧皱着眉，“魔气不是只存在于琉萤的魂魄里吗？怎么会……”
镜尘摇了摇头，“因为先前渚渊已经让溯光吃下了前尘梦，加上在渚渊的不断暗示下，她的记忆和琉萤的记忆一部分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换句话说，他们的魂魄也有一部分是紧紧联系着的。”
“难道双生并蒂莲也不能将她两的魂魄分开？”
“可以，但你只能保住其中一个，另一个的魂魄难免会有损伤。”
镜尘的语速缓慢，每一个字墨白都听的清清楚楚。
当年琉萤舍身护他，为他挡下了渚渊的魔气，是他欠了她一条命。
但溯光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过她笑，她哭，她闹，她所有的记忆都有他的参与，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一个为他献出了生命，一个陪他渡过了最快乐的时光，两个人都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人，他不知该舍弃哪一个。
苏无忧眼神微冷，从这只言片语中，他也了解了溯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双生并蒂莲还在墨白手里，他有心将其抢过来，却不知道使用它的办法，只好暂时按耐住。
“生者和死者，究竟谁更重要？”苏无忧直视着墨白的眼睛，“你说的琉萤已经死了，但溯光还活着，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放弃溯光吗？”
“我当然不会放弃溯光。”墨白吼道。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
墨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怀里的一声嘤咛打断。
溯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墨白，眼神平静的如湖水一般。
“没什么好烦恼的，”她笑着，“我陪你这么多年，早已没有任何遗憾，所以随着你的心去选就好。”
墨白爱怜的看着她，眸中倒映着她苍白的容颜。
“我不能看着你死去，你是我带着长大的，我如何放得下你？”
“我知道……但琉萤对你的爱不比我少，她为了你失去了性命，今日你不救她，以后这件事定会成为你的心魔。”
“那你呢？你才十七岁啊。”
“我没事的，”溯光摇摇头，“最后可以躺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的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墨白紧紧握着莲子，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时辰很快就要到了，若是还不尽快下定决心，最后只会导致两人的死亡。
他没有注意到，苏无忧看着溯光的视线却从欣喜变成了疑惑，最后变为现在的微冷。
“溯光姑娘，你还记得那日我们泛舟湖上时，你说要采的花儿吗？我已经给你采下来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苏无忧温柔的说道。
古衣却向他投向了疑惑的视线，他日日跟着苏无忧，怎的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很快，一层冷汗从他背后冒出，他一拍脑袋，终于反应了过来。
“难为你还记着……”溯光虚弱的笑着，“只是我怕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一出口，苏无忧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了，墨白一脸错愕的看着溯光。
“怎、怎么了么？”溯光不安的问道。
“你不是溯光，你是琉萤。”苏无忧道。
“怎么会呢，琉萤的魂魄还被我的魂魄压制着，出不来的。”
“我从未和溯光一起泛舟湖上，更别提什么花了。”苏无忧一字一顿的说。
墨白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看着琉萤，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溯光从未和苏无忧做过这些事。”他缓缓将琉萤放在平地上，往后退了一步。
见自己的伪装被两人发现，琉萤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对墨白笑的如往日一般。
“好久不见，墨白，还有镜尘。”她笑着。
镜尘嫌恶的瞥了一眼，转过头去。
“溯光呢？你把她怎么了？”苏无忧质问道。
“她没事，只是魂魄太累了，此刻正在休息。”她撑着地，直起身子来。
“不过你要是不快些下决定，那我和她都得死。”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救你？”墨白站着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琉萤避开他的眼神，“你不救我也可以，但我和她的魂魄早已联系在了一起，我若是死了，定会拉着她一起陪葬。”
“你！”墨白愤怒的看着她，眼中的失望像是要溢出来一样，“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变成这个样子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本以为海枯石烂，情比金坚，我为你而死，你是永远永远不会忘记我，然而这才多少年，你竟然这么快就变了心？墨白，你摸着良心说，你已经有多久未曾在梦里见过我了？”琉萤讥讽道。
“就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你就要杀了溯光？她是无辜的，若不是我一意孤行用她的身躯给你蕴养魂魄，她怎的会遇到这些事？”
“那我又有什么错？你早晚有一天会忘了我，会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那我为了自己能够重生再努力一次有什么错？”说完后，琉萤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他，“墨白，你若是敢向天道发誓，从此以后，你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我一人，不动尘心，我便甘愿魂灰魄散，将躯体归还给她，你说啊，你敢不敢向天道发誓？”
神魔妖所立下的誓约都受天道制约，尤其是直接向天道发誓的，一旦违背誓约，必将受到天道的处罚。轻则殒命当场，重则魂灰魄散。
可墨白的心里早已被溯光挤的满满当当，哪怕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可溯光的样子还是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若是发誓了，不但救不了溯光，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他不怕死，但他要保住溯光的安全。
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在琉萤眼中，一阵失望和悲伤从她心里蔓延上来，却被她压了下去。
“墨白，你办不到的，你心里已经都是她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已经被她挤了下去，你还记得我不过是因为这一点可怜的愧疚，可这种愧疚感还能保持多久？一年？三年？还是十年？早晚有一天，你会忘记我，忘记琉萤这个名字，当有人提起我时，你甚至会有些陌生。当时我们相爱着，所以我愿意为了你挡下这些魔气，可现在你已经变心了，我何必再浪费一次生命？”
琉萤激动的说着这么一大段话，字字扎在墨白的心上。
她的眼中带着泪花，眼神却冷漠决绝，带着不甘，抬头和墨白对视着。
“强词夺理。”沉默许久的苏无忧忽然说话了，“你说他只是因为愧疚才记着你，可你不也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逼着他救你吗？你在溯光的身体里这么久，应该也能看见她的一些记忆，墨白是如何纠结，如何难以抉择？你看的清楚！”
“那又如何？他不还是了我？”
“你已经死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你投胎转世，而非让你在这里逼迫他做选择。你若真心爱着他，就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这样咄咄逼人，利用他的愧疚来满足自己自私的想法。”
苏无忧说着又看向墨白，冷笑着说：“你既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如此又有什么好纠结的？现在有人要杀她，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要将她牢牢的护在怀里，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