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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优昙华（终）
溯光回首看着墨白，隔着氤氲的雾气，在他眼里似乎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倩影。
所有的记忆一瞬间在她脑海中爆炸开了，前尘往事终于记起，黑色的魔纹蔓延至她的侧脸，她的眼中流出一行血泪，不可置信的看着墨白。
“原来至始至终，你想的都是她……”
双生并蒂莲的莲子在清昙的胸口处发着微光，她屏住呼吸，压下喉咙处不断上涌的血腥气。
墨白还在看着溯光，或者说是琉萤。他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悲伤又怀念。
“一叶障目？你还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一阵清风拂过，吹走墨白眼睛上覆盖着的那片常人不可见的叶子。
叶子离开的瞬间，他眼前的景色终于切换回了现实，也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这种小把戏也能让你着了道，真是枉费溯光那么信你。”清昙走过去，摸了摸梦千的头，示意自己没事，同时又一脚踹向墨白，瞪了他一眼。
墨白稳住情绪，夜归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斩断了束缚着溯光的魔气，他脚尖点地，飞到半空中，轻柔的将溯光抱在怀里。
诸多纷杂的记忆在溯光脑海中翻腾着，似要将她取而代之。还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力量，在协助着它。
墨白抱着溯光来到清昙身边，她无力的睁着眼睛，看向天空，眼瞳一片涣散。
“溯光，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自责又懊悔。
恍惚中，在混乱的记忆里，溯光依稀听见墨白的声音，她勉强的看向墨白，用尽全部的力气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墨白……对你来说，我究竟是谁啊……”
她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一阵剧痛袭上她的胸口，让她闷哼一声。
“你是溯光，”墨白说，“永远都是溯光……”
他将溯光抱的更紧了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溯光听见这句话，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苏无忧看见了，心中微微痛了一下。
古衣摇摇头，暗道情字难解。
“你两先停一下，还有人在看着呢。”清昙说着，操控着藤蔓斩断了呼啸而来的魔气。
双生并蒂莲的莲子被清昙扔进了墨白的手里，墨白接后，眼神一滞。
“双生并蒂莲怎么会在这里？”他惊讶道。
“别管那么多了，该怎么服用你应该清楚，现在快些带着溯光离开这里，去找镜尘吧。”清昙站在几人前面，用娇小的身躯独自抵抗着魔气。
“那我留下来帮你。”苏无忧见状，也要上前去，却被一根藤蔓拦住了。
“去去去，你在这还不够碍事的，一个魔族而已，对付他还是没问题的。”清昙摆摆手，略带嫌弃的说道。
“可你一人在这里，委实让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阵幻光闪过，原处就站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带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将魔气挡了下来。
“看到没，”哪怕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她的语气，也能想象出她的得意，“我克他。”
苏无忧闻言，轻咳了两声，忍住了笑意。
“好了，别墨迹，快点走吧，应该不用多久我就能追上你们了。”
渚渊皱了皱眉，清昙的出现是他意料之外的，虽然他在墨白身上用了一叶障目，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达到他预料中的效果。
“前辈请稍等，待我安顿下来溯光后，会立刻回来助你。”墨白说后，抱着溯光转身就要走。
在他转身的时候，数百枚魔气凝结成的羽箭朝着他射来，却被清昙给挡了下来。
一眨眼间，墨白和苏无忧等人就消失在了原处。
“现在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们俩了，你……”清昙说话时，余光总觉得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她好奇的看去，却是梦千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走？！”清昙震惊的问道。
“我要和你一起。”梦千站在一边，倔强的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些离开这里！”
“我不！”梦千像赌气似的，盘膝坐在原处，执拗的说道。
“你怎么一直都不肯听我的话啊，我是为你好。”清昙急了，用藤蔓卷起他的腰，作势要将他丢出结界。
“我就是想多陪你一会，有什么不对吗？”梦千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睛中有泪水在打转。
这么多次转世以来，清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她想起那一年，她也是这般劝释心离开，可最后他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那时她只以为释心不愿意离开落霞山，可现在听梦千这么说，她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因为想多陪自己一会，所以甘愿在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
就因为这么一个理由？
她是妖，只要还剩一点残躯，只要时间足够，她还是可以再长出来。
不过时间久一点而已……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藤蔓慢慢的将梦千放下。
“真是……怕了你了……”清昙看着梦千，这一刻，他的身影和释心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渚渊冷眼看着，而后冷笑一声，“你的情况自己清楚，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不考虑。”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是吗……那你们就去地府再续前缘吧。”
“呸，收起你的乌鸦嘴吧。”清昙说着，如梨的叶子上带着白光，朝着渚渊飞去。
柔和的白光带着净化魔气的力量，让渚渊的气焰消失了不少。
渚渊还击回去，黑色的魔气在白光之间格外显眼。
梦千被清昙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能看见头顶上白光和黑气相互碰撞，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他耳边不断的响起。
优昙婆罗树立在他的前面，遮天蔽日，为他挡住了所有的余波。
梦千的泪水已经止住了，脸上还带着没有干透的泪痕，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紧握佛珠的手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但他看不见的是，清昙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每一次攻击的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好几次都没有办法躲开渚渊的攻击。
优昙婆罗树的叶子落了大半，躯干上布满伤痕。
清昙喘着粗气，努力调动着身体内的灵气，却凝聚不了多少。她摇摇头，苦笑一声。
渚渊站在半空中，手心朝上，一个由魔气凝结的圆球在他手上缓缓成型，被他不断的压缩，最终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清昙看着他手心中的黑球，一阵心悸。
梦千站在原地，不安的看向清昙。
清昙回头对他笑了笑，无声的安慰着他。
黑球漂浮在他的掌心，他掌心前倾，黑球飞速的朝着清昙而去。
清昙低低的叹息一声，她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墨白现在有没有找到镜尘，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弯下身子，用树枝将梦千包裹在其中，在黑球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一道刺目的光芒从优昙婆罗树身上发出，充满了整个结界。
渚渊眯起眼睛，看不清白光中发生了什么。等白光消失后，他才发现原地只有黑球落下时的一个大坑和一些木屑，哪里有清昙和梦千的影子。
千里之外的落霞山，一处峡谷旁，一道白光闪过，清昙和梦千出现在了这里。
她将梦千轻轻的放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他笑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个阵法还可以继续用。”
梦千匆忙的打量了一下陌生的环境，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清昙身上。
“别怕。”清昙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说道。
她蹲下时和梦千差不多高，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眼里盛着清泉。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落霞山，”她说，“这里离你的寺庙还有些距离，从这里下山后要一直往南走，等你看见一个城镇时，就能找到了。”
“……你不去未央城了吗？”
“不去了……该解决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好了，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她回答。
这是他最后一个转世，这次转世的灾和难她已经替他承受完了，从此以后，往后余生，他的人生无疾无灾，平安顺遂。
鲜血从她的背后渗出，染红了她一身青衣。
梦千还拽着她的袖子，觉得手心出有些黏滑的温热，他伸出手要看，却被清昙捂住了眼睛。
“不要看。”她的声音极轻。
梦千没有说话，只有滚烫的眼泪从他眼睛中流出，像要灼伤她的手心一般。
“前世的事和你无关，你是梦千，也只要做梦千就好。”她将梦千抱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
“清昙，你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想来正压着自己想哭的欲望。
“树妖是不会死的，”她笑了，“我们只是换一个存在方式而已。等你回去时，清晨的第一缕风是我，第一滴露水是我，天边的霞光是我，你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都是我，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
梦千紧紧的抱住她，摇着头，不要她离开。
“你知道优昙婆罗三千年一开花吗？今个儿你运气不错，刚好是第三千年。”她用袖子上干净的一块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对他笑着说道。
风吹动了她的黑发，在空中轻轻的飞舞着。她的身体长高了一些，身上的血衣也被白光笼罩，变成了一袭华丽的白色长裙，腰间和裙摆处缠绕着银色的暗纹，反射着微光。
光芒中，她白衣胜雪，仙姿玉色，看着梦千时，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以前答应过你的，要让你看一看优昙婆罗开花的样子，现在我兑现了我说的话，也该走了。”
“不……”梦千还要说什么，却被清昙用手堵住了嘴巴
“聚散随缘，不必强求。我活了这么久，遇到这么多人，早就没有遗憾了。你要是真的放不下我，就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好好记着，想我的时候回忆一下，但不能沉溺其中，知道吗？”
梦千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乖，我走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前好像出现了释心的每一次转世，都平静的看着她。
释心站在最后面，一如她当年见她一般的平静如水。
“小和尚……好久不见啊……”
她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身体瞬间散成万千朵白色的小花，随风四散。
“不要！”梦千哭着，伸出手要抓住这些四散的花朵，却只能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
他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清昙！你骗我，你骗我！”
他哭着，喊着，希望清昙可以出现在他面前，一边嫌弃他，一边替他擦去泪水。
可这个人永远不会出现了。
哭了许久后，他终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看见自己的脚边有一根长满了白花的树枝。
他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将树枝拿起来，收在身上最安全的地方，然后起身，一个人孤零零的下山去了。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