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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鬓如霜（十六）
溯光看到泠七眼中的坚定神色，叹了口气，拿出一件斗篷给她披上，这才搀扶着她走到桌子前。
泠七对溯光笑了笑，刚一做下，就感觉是有什么东西硌住了她的腰，她将东西拿出，原来是她昏迷之前放在腰侧的发簪。
老婆婆虽然老了，眼神却还是好使的，她看见了泠七手中的东西，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后又凑近了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才肯定的说道：“我说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呢。”
“婆婆见过这个？”溯光好奇的问道。
“见过见过。”老婆婆连连点头，顺势坐了下来，不等溯光继续发问，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几个月前，这个小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怪人，他穿着一身白衣，头上戴着这个簪子，长得很是好看，怀里还抱着一柄古琴。可惜啊，却是个瞎子。”
“这洛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琴师来过了，见到一个外乡人过来，我就连忙劝他，让他趁蛇妖还没有发现之前离开。那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好坏却还是分的出，他打听清楚这里的地名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只让我找个地方让他歇歇脚。”老婆婆长叹一口气。
泠七静坐在一边，低着头，像是在听又像是已经放空了思绪。
“后来我就把他带回了我家，让他住了几天。那几天里，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呆在屋子里，每天清晨都会在屋子里抚琴，那琴声真是天籁之音，比我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好听。”
“等有一天早上，我却没有听到那琴声，本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就急忙赶来，没想到他早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在桌子上。”老婆婆说着就起身，找出了这封信，放在几人面前。
“老婆婆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这封信是给谁的，不过这位姑娘既然有他的发簪，想来应该是留给你的吧。”老婆婆把信往泠七的身边推了推。
泠七木然的抬头，从老婆婆说话开始，她就没有给过任何反应。她的手指颤抖着，慢慢的捻起信封的一角，上面写着飘逸的四个字：泠七亲启。
熟悉的字体映入她的眼帘，仿佛带着熊熊的火光灼伤了她的眼睛。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却没有哭出声音。她一点一点拆开信封，抖落出里面几张薄薄的信纸，拿在手里好像有千斤重一般。
“七七，想不到你真的找到这里来了，这一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这里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藏在琴谱里，也许我应该瞒着你一辈子，不让你发现这个秘密，这样你就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接下来的路我已经不能陪你走下去，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生活。这一次，是我食言了。”
信纸上的内容不多，很快就看完了，泠七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信纸，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直不愿意接受的真相终于摆在了她的面前，哪怕绿腰一直跟她说，说先生已经死了，她心里也存了一丝侥幸，只想当成是绿腰认错了人。
可现在看到这封信，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心，明明书信里一个和死有关的字眼都没有，但泠七分明能从中感觉到先生的决绝与义无反顾之意。
先生你究竟瞒了我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告诉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分担？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泠七哽咽着将信纸仔细的收好，随后又将琴谱和瑶琴拿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在溯光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拨动着琴弦。
先生，你既然要我自己选择，那我选择知道全部真相，你不会怪我吧？
低沉的琴音在泠七的指尖流淌而出，不同于原来的磅礴飘渺，倒着所弹奏的琴谱反而多的是萧瑟和凄凉。宛如美人迟暮，一夜白发。
泠七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的翻动着，脸上的血色却随着琴声的响起而逐渐褪去。一曲终罢，泠七的脸惨白如纸，细密的冷汗布满了她整张小脸，眼中一片死灰。
她忽然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把手下的瑶琴抱起来，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的把琴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泠七呆呆的看着摔碎的琴身，忽然间笑了起来，一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染红了白色的琴弦。
“泠七！”溯光急忙过去扶住她。
“你看，这不是我的琴。”泠七指着地面，声音轻微的说道。
溯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碎裂的只是亲身外面的一层，里面则藏了另一柄红木色的古琴。
“这是先生的琴……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啊……”泠七嘴角明明带着笑，却让溯光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悲伤。
泠七很轻，轻的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随风飘去。她看向窗外，外面是一片阳光明媚，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一天。
“溯光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泠七说。
洛城附近有一个村子，名为琴村，村如其名，最擅长的就是制琴和抚琴。但很少有人知道琴村的存在，因为村子里的人极少外出，他们还用了层层结界将自己和外界隔离起来。除非他们主动撤除结界，否则外人很难进入。
村子里每隔百年就会出现一个绝世琴师，只有他才能使用琴村代代相传的一柄古琴——鸣玉。
泠七就是新一代的琴师，早在她出生的时候，老琴师就感觉到了。等她三岁的时候，就日日看着她，教导她如何抚琴。
泠七很聪明，老琴师弹过的谱子，她只要听过一遍就能全部弹出。但她也很调皮，村子也就那么大，看久了也会腻味。她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一直想去看一眼村子外面的世界。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抓回来以后，泠七终于怒了，她问老琴师，“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老琴师摇摇头，悲伤又无奈的告诉她，“你不是妖怪，但外面却有正真的妖怪在盯着这里呢。”
泠七还小，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看不懂老琴师眼中的无奈和痛苦。她认为这是老琴师怕她乱跑所以才编出来的谎话，这一做法反而更激起了泠七的好奇心，让她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向往。
那天，泠七又和往常一样，练完琴后就躲开老琴师，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村子的边界。她伸出手摸了摸，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任她使出浑身力气也不能撼动它半分，泠七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走了没几步，泠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村子里太安静了，这个时间正是休息的时候，按理说路旁应该聚了很多人才是，怎么今天一个人也见不到？
泠七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她丢下手中的东西，快速的跑回村子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村子里火光冲天，哀嚎声不绝于耳，路上横躺着几具尸体，有的甚至还没有闭上眼睛，怔怔的看向天空，死的并不甘心。
泠七还在里面看到了她熟悉的面孔，有爱逗她玩的李婶，也有村口卖糖的王叔。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只能躺在这冰冷的地面上。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她的心，泠七本能的想要叫出声来，却被一只手给捂住了嘴巴。
“嘘，别出声。”老琴师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泠七立刻找到了依靠，她转身扑进老琴师的怀里，大声的痛哭起来。
“孩子，别哭，你这样哭会把他们引来的。”老琴师将泠七拉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这才说道。
“爷……爷爷，他们是怎么了？”泠七抽抽噎噎的问道。
“孩子，你记住，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被两条蛇妖杀死的，他们分别是黑焱和绿腰。你要好好记住这两个名字，以后一定要给我们报仇！”老琴师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他紧紧盯着泠七的眼睛，迫使她点头。
泠七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老琴师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点点头，老琴师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你带上鸣玉离开这里，去南城找一个叫斫兮的人，让他教你抚琴。你要记住，只有鸣玉能杀的了黑焱。”老琴师一边说着，一边把鸣玉塞进了泠七的怀里，又急匆匆的给了她一些盘缠还有一封信。
做完这些后，老琴师忽然脸色大变，他听到了蛇妖的声音，显然他们就在附近。
“一直往南走，那边的结界我已经撤下了，记住一定要报仇！”老琴师对泠七说完这句话后，便跑了出去，将黑焱引到了别的地方，防止泠七藏身之处被发现。
泠七一直躲在角落里，等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以后才走出来。她来到老琴师的身边，老琴师的身体已经彻底冷了下去。她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向南走去。
一路上遭受了多少磨难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叫斫兮的人，要为村子里的人报仇。
等她来到南城，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斫兮，他白衣胜雪，宛如仙人。洁白的颜色仿佛涤去了她身上所有的疲惫。
“先生，请教我抚琴。”
“哦？为何要学琴？”
“为了报仇！”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