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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鬓如霜（十）
绿腰的话一字一句的刺进她的心里，如坠冰窖。
泠七的身子在轻轻的颤抖着，不仅是因为被淋了满身的冰水，更是绿腰红唇里吐出的恶语。
她蓦然想起那个梦境，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
“你撒谎……先生一定没有死，他还在洛城等着我找他一起回去……先生一定还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家。”泠七神情恍惚，呐呐自语。
“真是不死心。”绿腰讥笑着看着她，顺手丢过去一件东西，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脚边。
那是一个木质的发簪，材料很是普通，发簪的头部雕刻着一朵祥云，祥云的纹路并不流畅，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隐藏在其中。
只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做工甚至有些粗糙的发簪，却让泠七脸上剩余的血色全部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发簪是我做给先生的……他不会无故把他取下的……”泠七此刻心理防线全部崩溃，一直不愿意接受的现实还是血淋淋的摆在了眼前。
“呵，难怪那人死之前都要护着它，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的种子。”绿腰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眼底的情绪疯狂涌动。
“先生性情平和，常年不与外界打交道，你究竟为何要杀了他！”泠七挣扎着跳了起来，冲过去想要质问绿腰，却被绿腰一脚给踢了回去。
泠七重撞在墙角，猩红的血迹沿着她的嘴角缓缓落下。
但她的眼睛还在看着绿腰，带着愤恨和倔强。
“我杀了他？”绿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杀我夫君，屠我族人，我要他偿命有何不可？”
绿腰身边的小蛇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怒气，纷纷直起身子，吐着殷红的蛇信，发出威胁的“丝丝”声。
最害怕的毒蛇就在眼前，泠七却仿佛看不到一般，表情麻木。
绿腰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感，但是这还不够……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他的尸体在哪？是不是想去看看他最后一眼？”绿腰的声音带着蛊惑，成功的吸引了泠七的注意。
“……在哪？”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她不会安什么好心，可就是这最后薄如蝉翼的希望，让泠七嘶哑着声音问道。
“你看看你脚下是什么？”
泠七低头向下看去，脚下只有一片黑黢黢的土壤，在这么多毒蛇经过的地方，连个杂草也长不出来。
“哎，我忘了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把这里的东西都冲洗干净了。”绿腰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阴冷的笑道。
“……在哪？”泠七眼神空洞无物，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在你脚下啊。”绿腰恶毒的看着泠七缓缓说道。
泠七的身子僵住了，她的头又一次僵硬而缓慢的低下去，不可思议的看着脚底下的一片土地。
“他被我夫君挫骨扬灰，连魂魄也被烧毁的干干净净。本来这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你的先生的骨灰也在其中，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后什么也没有留下了。”绿腰语气听起来十分惋惜，但隐藏在其中的不怀好意和报复的快感却让人一阵一阵的发冷。
泠七依然是低着头的样子，像是没有听到绿腰说话一般，宛如没有灵魂的傀偶。
片刻后，泠七忽然笑了。
起先只是一声轻笑，轻的让人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停也停不下来。
绿腰表情阴沉，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等泠七笑累了，她才停下自己的笑声，戏谑而嘲讽的看着绿腰，平静而缓慢的说。
“可是，你的夫君的骨灰不应该也在其中吗？”
话音刚落，绿腰的表情变得阴森可怖。她绿色的蛇尾紧紧卷起泠七，把她高高举起，一点一点，慢慢的挤压出她肺中的空气。
强烈的窒息感让泠七快要昏厥了过去，但她脸上还带着绝望却疯狂的笑意。
绿腰狠狠的瞪着她，竭力按压住内心的杀意。她对着半昏迷的泠七，一字一字的说道：“你以为我会杀死你吗？不！我会让你永远生不如死，这样才能消我心中的怨恨！以慰藉我夫君在天之灵！”
绿腰的蛇尾一抖，泠七被狠狠的丢在地上，巨大的撞击力仿佛将她背上的骨头撞碎。
可她还是挣扎着想要起身，哪怕被折磨，她也不愿意匍匐在这种人的脚下。
泠七艰难的撑着胳膊，每动一次，身子就像要裂开一般。衣带随着动作也松开了一些，露出了肩膀上一块银色的痕迹。
绿腰的眼神一凝，摆动着蛇尾游到泠七身边，毫不客气的撕开泠七肩上的衣服，仔细的看清了那个痕迹。
“难怪，难怪他竟然会为了你，不惜自己的生命。”看到痕迹的那一刻，绿腰心中已经了然。
这样银色的胎记，只有在那个村子里出生的人才会有，原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难怪为了保她，那人竟然不惜一死……
“你说什么？”泠七虚弱的问。
“我说，杀死你先生的人，就是你自己。”绿腰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和她对视，绿色的竖瞳里倒映着泠七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杀了先生！”泠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绿腰的手，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跑。
绿腰看也不看她，蛇尾一甩，又将她摔回了原处。
“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封印住了你的记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一点一滴的想起全部。”绿腰的娇笑声在四周回响着，与蛇吐蛇信时的“嘶嘶”声掺在一起，竟然是说不出的骇人和可怖。
泠七惨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无神的睁着眼睛看着上方，仿佛断绝了生息。
绿腰对自己下手的力道很有分寸，既能限制住泠七的行动，让她感觉到痛苦，同时却又不会伤了她的根本。
她不会让泠七死的太过痛快，黑焱被杀的一幕仿佛还在她眼前，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铺天盖地一般要将她吞噬……
绿腰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悲伤的情绪埋藏在心里，再睁眼时她又是那个妖媚且阴狠的蛇后绿腰。
这时，一个还未完全化形成功的蛇妖走了进来，站在绿腰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蛇后，外面有两个人求见，说是蛇王的旧识。”
“夫君的旧识？”绿腰皱紧了眉，她和夫君为了躲避除妖师的追杀才逃离至此，那些旧识们为了不惹祸上身都避之唯恐不及。而且眼下夫君被杀，正是火烧眉头的时候，怎么还会有所谓的旧识往火坑里跳？
绿腰正想让人打发走那两人，不过说出的那一瞬间她忽然间想起夫君以前曾顺口说过他和一个狐妖不打不相识，有了些交情……难道来的人是他？
蛇王已逝，虎视眈眈蛇王地位和她这位蛇后的人和妖不在少数，如果来人真的是夫君所说的人，说不定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保住黑焱的心血。
电光火石之间，绿腰有了主意。
“你去安排这两人坐下，我随后就到。”
至于泠七……
绿腰冷冷的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泠七，冷笑一声，对着来人又说道：“找几个人看着她，不许让她跑了。”
末了，在要走出的时候，绿腰忽然回头，威严的看着前来报信的人。
“主人……”那人被这个目光吓了一跳，眼神不由得移开，语气也心虚了起来。
“别做多余的事。”绿腰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去。
他低着头唯唯诺诺站在一边，连声答应着。等绿腰走远之后才敢抬起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绿腰离去的方向。
本以为里面关着的相貌姣好的人类女子是主人新抓来的猎物，还想着可以趁主人不在爽一爽。主人临走时的这番话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立马收起了心里所有觊觎的念头，认真的看守着这座被毒蛇包围起来的监牢。
绿腰一路上没有耽误任何时间，一条蛇尾不知何时化成了一双修长的玉腿，在半透明的墨绿色的薄纱下若隐若现。
她走到门前，抬手细细的整理了一下云鬓。整理好后，她正要推门进去，但想了想，她又重新把整理好的发髻弄的松散一些。
绿腰眉眼间带着一抹悲愁，轻轻的推开了门，一股微风吹过，带着她身上的幽香吹进屋内，不腻却撩人。
“不知二位贵客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见到屋内的一男一女后，绿腰心中有些诧异，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
“蛇后客气了，我听说了黑焱的事，这才急忙赶过来。”墨白起身说道。
“我家夫君甚少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其他人，公子既然知道夫君的真名，想来应该是旧交了。”绿腰感慨着，却也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是有些交情。”墨白一双桃花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含糊的敷衍了过去。
绿腰依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里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说话说的模棱两可，怕是来者不善。
不过就算这样，绿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眼下风雨飘零之际，任何一个力量都有可能帮助她稳固黑焱的心血。 少女除妖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