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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炎炎,知了声声。
汾阳路虞公馆处在众多参天大树木的遮掩下,颇显雅静、恬淡。它总体占地超过30亩,中间主体建筑,共分四层,下三层为西洋格局,顶层改为中式传统重檐歇山顶,远看红砖绿瓦,通体结合自然,让人佩服主人的独特品味。前院铺设一块绿茵草坪,正中间掘出人工放生池,水中锦鲤浮游,假山嵝瘦空凌。客厅前一条蜿蜒青石路通向大门。后院则遍布青竹和桂树,其间一凉亭,一口井。如此错落布置,称得上是海派私家园林的典范。
此刻的虞守正心情很好,面带微笑,手摇折扇,五十多岁的人,身着淡雅棉布唐装,儒雅倜傥,完全没有商贾之气。他端坐在二楼书房文案后,文案上摆着一本旧版《易经》,身后是四季屏风。秘书虞青葱敲门进来,房门口垂立一青年,这人一副拘谨的神态,青布薄衫已被汗水沾湿。
虞青葱轻声禀告:“会长,贵客找上门,我给您带来了。”虞守正在社会上名衔很多,因轮值租界华商会长之职,一般人尊称“虞会长”。
虞守正听罢,先是一愣,接着眉头一挑,朗声说道:“好。让他进来!哦不,请他进来。”
门口那年轻人,大方的来到虞守正面前,躬身问安:“小侄小武子,拜见虞会长。”
虞守正手一摆,收拢折扇,笑容可掬的打量眼前的后生。但见此人年纪大约18上下,中等身材,浓眉白面,双目有神,因天气燥热,嘴唇通红,全身一派苏南风格短打扮,显得精干憨实。
“好。能来就好。终于长大成人了!唉,你们俩个都坐下。”虞守正示意二人分别落座。不久便见女佣吴妈端上沏好的凉茶,随后顺手拧开了茶几上的美制台扇。
那个“小武子”似乎对眼前的电风扇很感兴趣,目光紧盯飞转的扇叶。比他稍年长的虞青葱见状,心中不悦,低头嗯哼一声,提醒来人注意礼节。但小武子并没理会青葱,把上身挪向风扇。电风扇吹来的凉风很让他受用,整个人觉得凉爽不少。
虞守正看在眼里,回头对身后的吴妈吩咐道:“吴妈将小武子的居室换做背阳的那间,起码阴凉点,记住把这把风扇以后也搬到小武子的房间。”
小武子一听这话,才觉失态,赶忙起身连说“会长,您太客气,不劳烦吴妈了。风扇还是搁在会长您这儿吧”其实他心里很是感激虞会长,好奇之心让他很想彻底了解风扇构造。不过他目光扫过虞青葱面庞时,隐隐感到一丝妒意。
吴妈在虞家服侍多年,很了解老爷的性情。连忙笑着过来拉着小武子的手:“哎呀,小公子是贵客,还是会长想的周全。您放心,保管您今后吃好睡好。依咱虞家待客之道,应该如此安排的。嘻嘻。。。”说完退步出了书房。
这时虞守正指着虞青葱向小武子说道:“我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叫虞青葱,是我族人,现为公馆秘书,负责文案私务。”说完又向虞青葱介绍:“这位贵客,名叫。。。,名叫小武子?!”他忽然想起这年轻人的大名自己竟然不知。
“回虞会长,叫我小武子即可!从小到大,镇上的乡亲们都这样唤我。”小武子主动给虞守正解围。
虞青葱也不便怠慢,起身向小武子拱了拱手。“失敬,失敬。青葱不才,承蒙会长抬爱,日后还望武兄弟多多赐教!”
听完青葱一番话,虞守正满意的点点头:“小武子是我故友遗腹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也有想法了,只身来沪上求学,以图日后锦衣还乡!啊,小武子,我可有说错?”小武子腼腆一笑,颔首称是。眼中满含激动和期待。
三人边喝茶,边寒暄,书房内气氛颇为融洽。
稍许,小武子全然不觉燥热,一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着“信”“义”两幅魏碑墨宝,忽受启发,忙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封信,上前恭敬的呈给虞守正。“这是宋老师给您的亲笔信,登船前嘱咐我务必当面交给会长您。”
“哦?”虞守正接过信,双手发起抖来,正想马上拆封阅信,发觉青葱和小武子满脸疑惑。于是一展大折扇,悠然扇风纳凉,那封信便随手放进书案抽屉。“小武子做事稳当,讲信用。这很好!嗯,你来的路上都有什么见闻,趁着离午餐还有点时间,快说给我听听!”显然虞守正想岔开话题。
小武子一听,很是兴奋,咕嘟一声喝口凉茶,定了定神,将来时见闻娓娓道出。
他是三天前随宋老师一起到南京下关码头,因为记错起锚时间,误了船次,最后硬是挤上已满员仅靠岸补给的“曙光”号客轮,小武子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他记得在他前面登船的是8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被船长直接带到头等舱。上船后小武子去补办船票,结果价钱贵点不说,还只有五等舱。这就意味他要三天两夜闷在底舱,包括吃喝拉撒。好在小武子以前曾随老师乘船去过镇江,因而还能适应,于是找一处干净船板,枕着自己的旧皮箱睡下,心里想着大上海那花花世界,可兜里始终牢牢揣着宋老师的信,一刻也不放松。
一路无话,今天清晨船到黄浦港。等他走出码头,十里外滩的繁华景象霎时间让他眼花缭乱。他等了很久始终未见虞公馆的人,整个虞公馆他只认得二管家萧无味,就连虞守正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印象模糊。待日过三竿,小武子寻思继续在烈日下曝晒也不是个办法,考虑再三,决定搭黄包车去虞公馆。车夫一看来人初来乍到,本想忽悠一番,赚点小钱,但一听来人是去虞公馆,二话不讲,一路抄近道赶到公馆正门。小武子刚想向门人打听,正巧碰上从报馆回来的秘书虞青葱。虞青葱早听说有江苏贵客要来,仔细询问后,便直接领人进来。
听完小武子一番精彩的叙说,虞守正哈哈大笑,口中称赞青葱识人知礼,心里却暗自责怪萧无味和芹芹母女,怎能如此托大,更何况是他们主动提出去接人的。“唉!真是没有礼数,也真难为这娃儿了。”想到这,虞守正内心越发愧疚。
正在这当下,忽然楼下传来汽车刹车和关门声。
虞守正脸色一变,对秘书说道:“你下去告诉芹芹他们,统统到会客厅,哪儿也别去!”
“知道了”虞青葱飞快的下楼。
“小武子,我虞家怠慢了,让你受惊吓了。这就随我来,看我如何教训他们!”虞守正说罢,起身拉着小武子直奔二楼东侧的会客厅。小武子心想既然一切安然无恙,早就没有埋怨的意思,一看老爷子如此动怒,心中后悔不该讲大实话,应谎称自己未等萧无味自行前来才对。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挽回。只有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东厢会客厅很是宽敞,典型西式布置,沙发洋椅,油画壁炉,一应俱全。虞守正坐在中间的法式沙发上,满脸揾色。小武子则忐忑不安的低头坐在一旁。很快从门口先后进来老少四人:青葱、无味、虞夫人、芹芹。
芹芹小姐调皮的看了一眼虞夫人,飞快跑到他爸爸的身后,拎起粉拳做起按摩来。虞守正脸色稍微和悦些,抬手示意夫人落座。
虞守正开门见山,冲着萧无味质问:“萧管家接的人在哪里?你们是不是连码头都找不到了?”这话让他们三个觉得莫名其妙,无味正要解释,忽见客厅长沙发上猛的站起一个人来,冲个萧管家一施礼:“见过味叔,小武子不迎自来,很是失礼,请见谅!”
这下他们三人全都愣住了,萧无味睁大眼睛上下打量小武子,随即张开双臂迎了过去,“哎呀!真是小武,感情你先到了,你可知道,我们家小姐在码头等了大半个上午哟!”经他这样一说,小武子反倒觉得是自己未在码头认出人来,害的人家久等,心中顿生歉意。萧无味拉着小武子走到虞夫人跟前,介绍起来:“快见过虞太太!”
“太太好。”小武子弯腰点头。虞夫人见小武子文质彬彬,礼数周到,忙尴尬的点点头。心中却想:“这一上午只有一条船靠岸,这后生到底什么时候出闸的?味叔怎么会漏人呢?船长不是说无华人在南京登船吗?”
虞芹芹可没有她母亲那番疑虑,不等小武子走过来,自己主动迎了上来,倒背双手,昂起头介绍自我:“我叫虞芹芹。你就是小武子呀,以前经常听大人们念道你,嗯,模样还不赖,现在好啦,到我家后你打算住多久?你读的书多吗?”
小武子第一次见到姑娘家如此直率,虽说以前是男女同校同班,但陌生异性一谋面就如此多话的,倒是少有。一时间难以答话。倏然间,他觉得大都市的孩子远非乡下镇子里的发小能攀比的,心中莫名自卑起来。
虞守正觉察出小武子的神色不对,急忙打断女儿的话。“芹芹,没大没小,成何体统!还不下去通知吴妈备宴!今天咱虞家要设宴为小武子接风洗尘。快去快去!”
虞芹芹回头冲着父亲,吐了吐嫩舌,然后小雀似的飞奔下楼。 宝镜蚕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