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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依然没有说话，却直直看着沈平君，用沉默承认了她的话。
沈平君垂下眼，又说：“你后来让三十六去找我，是因为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吗？你知道涂灵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比邻星那边肯定瞒不过去了，所以决定找我回来？”
老人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最终又闭上了嘴。
他没有力气做过多的解释了，他也不打算再解释了。
沈平君无力地笑了笑，低声说：“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最后一次我去总统大厅，当面问了你，你说你有苦衷，即使是涂灵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哪怕比邻星那边大概率已经得到了消息，你却依然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因为怕我接受不了？
“你把我想得那么脆弱，你只想暗中保护我，却不想让我承担知道真相后的痛苦？
“如果我真的像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觉得我能胜任你的位置，调度整个黎国的机器人系统吗？
“你一面觉得我连真相也承担不起，一面却要让我承担起黎国机器人核心处理器的任务？
“你到底希望自己的女儿成长成什么样呢？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过着安稳的衣食无忧日子的平凡女生？还是一个有能力维护整个人工智能世界正常运转的领导者？
“您用第一种方式培养我长大，却指望我承担起第二种责任吗？
“这不可笑吗？”
这次，大总统不再沉默，他微微抬起枯瘦苍老的手指，喉咙里费力发出一个“我”字，却好似已经耗尽了力气，不再往下说了。
沈平君弯下腰，将头贴在他嘴边，轻声问：“您想说什么？”
“我……”大总统依然吐词艰难。
他垂眼盯着自己微微抬起的手。
沈平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最终决定握住那只皮包骨的手。
在握住的那一刻，从老人的掌心放下了一个金属饰品，刚好落在沈平君手中。
她抬眼看过去，立刻意识到那是控制李健芯片的那个链接仪。
链接仪闪着金属光泽，被老人的手攥了太久，已经温热。
沈平君看向老人平静的面容，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拒绝了：“我……这个我不能收，您想要留给我的这个位置，我也不能接受……对不起。”
老人胸口微微起伏，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我……”
沈平君把耳朵凑得更近了些，只等老人把话说完。
“我……相信你。”
老人的话终于讲完，好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轻轻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却最终没能笑出来，他的手落了下去，打在沈平君的手上，然后滑向一边，再没有抬起来。
沈平君转头，看到老人平静地闭上眼。
“爸爸！”
沈平君最终喊出这个称呼，老人却没能听见。
身后有医护人员推着治疗仪和工具机赶了进来，迅速将大总统团团围住。
沈平君被挤了出去，原本空荡的病房此时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她怔怔往后退，有些轻微颤抖的肩膀被人扶住。
转过头，她看到陈智彦站在他身后，看着她的眼中只有无限的温柔。
她颤抖着双唇，想要开口和他说些什么，可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最终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陈智彦轻轻抚着她的脖颈，低声说：“什么也不用说，没关系，我都明白。”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沉稳，任何时候都能给她力量，让她无惧黑暗，勇敢前行。
可这一刻，他那低沉的声音确似是有了另一种魔力，把她用心堵住的那个缺口捅破了，心中压抑住的情绪就那样决堤了。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他就那样默默听着她把许久以来的愤懑哭出来，一言不发，只偶尔轻抚着她的背，为她平顺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沈平君哭累了，陈智彦领她在大总统病房隔壁的休息室里坐下来。
现在医院的所有人不是挤在总统病房里就是堵在门外，一墙之隔的休息室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
三十六站在休息室门外，为两人守着。
沈平君呼吸依然有些不匀，她靠在陈智彦肩头，眼睛怔怔看着前方的地面。
“他为什么之前在总统大厅的时候不肯把真相告诉我？”沈平君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一刻，让我自己把话说完？我不肯和他相认，不过是想要等他一个解释，他却始终不给我。他自认为自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自认为那是一个父亲在保护女儿，可到最后，恶人却都让我去做了……他凭什么替我做这些决定？我的人生应该怎么走，他问过我的意见吗？他到死也没有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沈平君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陈智彦偶尔回她两句，却也知道她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
她不是在和他说话，只是自己发泄罢了。
就这样一直拖到天色微微泛白，三十六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门，站在门口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出了那个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
“大总统去世了。”
总统的离去让整个日落园都陷入短暂的忙碌和混乱中，每个人都绷紧一根弦按照规章完成着自己手上的交接工作。
虽然黎国的法律法规明确写了总统离开后国家如何正常运转下去，可这却是百年浩劫以来，他们第一次经历总统的离去，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可以参考。
“大总统的葬礼安排在一周后，你想参加吗？”陈智彦问沈平君。
两人正在总统府完成简单的记录工作。
这个气派的总统府，大总统从来没有来过，百年来一直是个空壳。
沈平君摇摇头。
大总统的葬礼，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是作秀给黎国国民和政府看的，用来抚慰民心。
她没有任何兴趣参与进去。
陈智彦点头。
沈平君看他：“你下一步打算去哪？”
他要去北边。
涂灵在他手上消失的那一刻，天上划过的那条弧线，应该是陈韧芝的信息流传送到了地球。
人类现在面临的最大威胁已经到了北边核心计算基地了。
他必须去那里一趟。 末日机械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