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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害怕吗?”少年扪心自问。
片刻之后,他眉头微蹙,又问道:“我在怕什么呢?”
修行者当然不是无所畏惧,正如不觉疼痛便不知躲避伤害,没有恐惧只会莽撞送死,可以说,心有恐惧在一定程度上反而是件好事。
可问题是,他得知道自己恐惧的是什么,他必须考虑如何面对它,是暂时退避,还是迎面直上。
思索片刻,他恍然自悟:“我怕的是未知么?不知道接下来会见识到怎样的景象、看到何种古怪的生灵,不曾想过世间还存在一种种古怪却又强大的力量,以至于对我所熟悉的世界,甚至对自身都产生怀疑?”
纪苏沉思良久,随即洒然一笑,似是完全想明白了,便迈步往下行去。
他在每一个隔间前都会停住脚步,仔细观察着自己见到的景象,有时他能够理解,有时只是看在眼中。
起初他还时而蹙眉,露出认真思索的模样,之后便开始面色不变,似是已习以为常。
第一排的最后一个隔间,也就是第四十九个隔间。
这里空间广大,上下有着两个托盘一般的物什,中间悬浮着一颗直径丈许的圆球,圆球上遍布着山河湖泊、沼泽平原、森林荒漠,生活着一群肤色发红、身后长尾,头生犄角的尖耳小人。
同在之前房间中见到的一样,这并非是幻化出的景象,整个圆球上洋溢着浓郁的生机,所有景物都是真实的,包括那些古怪的小人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只是却都奇小无比。
圆球在原地缓慢转动着,在其一旁还悬浮着两颗拳头大的球体,一颗炙热明亮,一颗散发着淡淡白光。
于是,这圆球上也就有了白天和黑夜。
圆球本身似是能产生某种吸力,使得水汽不会散逸出去,而是形成云雾,重新化作雨雪降落下来。
甚至于,纪苏还从中感受到了灵气,看见一些小人竟学会了吐纳修行,甚至能施展一些粗浅的炼气手段。
纪苏目光怔怔,看着兀自旋转的圆球,看着那两个发光的球体,看着一个施展术法从水中捉起一条大鱼的小红人。
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一颗蓝色的种子落在了圆球上。
在他看来,这颗种子不过豆粒大小,可落在圆球上却大如山岳。
种子落地之后便没入土中,迅速生根发芽,长出一株参天的蓝色大树,其枝头上结出了三个豆荚似的东西。
“嘭!”
豆荚炸裂开来,从中掉下一个蓝色的巨人,其躯体肥胖,身上无毛,状似婴孩,一出现便皱着脸哇哇大哭。
声音若闷雷回荡在天地间,眼泪如瀑布般垂落而下,引得无数红色小人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嘭!”
“嘭!”
三个蓝色巨人都在哇哇大哭。
片刻之后,咕咕声响起,三个婴孩模样的巨人摸了摸肚子,手指放在嘴中,目光开始四处巡睃起来。
突然,其中一个蓝色巨人注意到了地上的红色小人,于是伸手抓起几个,丢进了口中。
“咯咯……”他拍打着双手,发出婴孩特有的笑声。
于是,另外两个蓝色巨人也都趴在地上,伸手抓着小红人,不断地丢进嘴中。
随着不断地吞食,他们的身形开始变大,头顶长出了绿森森的头发,容貌也成了孩童的模样。
他们跨过山河,翻山越岭,专往小红人多的地方去,不久就几乎将小红人吃光了。
于是他们各自选了个地方躺下,以土石将自身掩埋,唯独翠绿的头发留在了外面——它们就像是森林般散发着浓郁生机。
这个时候,圆球忽而疾速旋转起来,日夜更替倏然加快千百倍,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纪苏看到,那三处巨人自埋的土地上已成生机勃勃之地,无数红色小人在此处耕种、渔猎,在此繁衍生息。
忽然,一尊蓝色巨人从沉睡中复苏。
他摇晃着脑袋,顿时山崩地裂;他吸了口气,天地间风起云涌;他一口气吐出,平地刮起狂暴飓风。
他微微欠起身子,抓起地上的一个个小红人抛入口中,后来则干脆俯下身子爬行,以舌头舔食着大地上的食物。或是吸起一股大风,将千百个小红人席卷入口中。
不久之后,另外两尊蓝色巨人也相继醒来,他们如法炮制,不久就再次将圆球上的小红人几乎吃光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将头发垂到了腰间,长成了少年模样。
就如上次一般,他们再次陷入了沉睡,仍是将身体埋入土中,生机旺盛的头发留在了大地上。
圆球再次疾速旋转,日升日落倏然而过,光影快速更迭,很快又再次恢复了正常。
可这一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咦!”
纪苏发现,圆球上的灵气浓郁了数倍,会修行的小红人数量大增,并且力量也随之强大了许多,不仅掌握了形形色色的法术,还出现了类似于法器的东西,甚至还有专门传授修行的门派。
这一天,千百个身怀修为的小红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将其中一头沉睡的蓝色巨人唤醒,并与之展开了惨烈的战斗,最终将其彻底杀死。
蓝色巨人死亡的瞬间,身体随之化作一滩液体渗入地下,而后又被孕育他的蓝色大树吸收殆尽。
用同样的方法,小红人又杀死了第二头蓝色巨人,这一次,巨人少年的尸体同样被那棵参天巨树吸收。
这个时候,小红人中的修行者已然所剩无几,他们似乎也打算不再轻举妄动,可最后一只蓝色巨人却在这个时候苏醒了。
他醒来之后呼唤另外两尊巨人,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暴跳如雷,肆虐整个大地,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小红人中的修行者数量太少,无法阻止这尊狂暴的巨人,于是巨人少年便独享了整颗圆球上的小红人,而这时其依然化作成年模样。
“吼!”
这一天,成年巨人仰天长啸,纵身飞起,离开了这颗圆球,没入了琉璃罩内一处烟云弥漫之地,再也见不到踪迹。
就在这时,那棵蓝色的参天大树忽而浑身一颤,本就庞大的身形再次疾速生长起来,它的根须延伸到圆球的每个角落,吸收着每一丝养分,它的每一节枝干都横贯苍穹,每一片蓝叶都遮天蔽日。
圆球上的水分迅速丧失,灵气也随之干涸,浓郁的生机都汇集到了那棵大树身上。
不久之后,整颗星球都干瘪下来,随之向内塌陷,四分五裂,化作了一块块碎石和尘埃。
而在这个时候,蓝色大树就占据在原先圆球所在的位置上,其上已结满成千上万个豆荚模样的东西。
“嘭!”
“嘭!”
“嘭!”
接二连三的爆响声传来,数以万计的蓝色种子从豆荚中炸出,飞射向四面八方……
纪苏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觉得,方才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界的神话,这场神话中包含了红色小人的崛起,红色小人和蓝色巨人入侵者的对抗,以及整个世界的最终毁灭。
然而,这真的只是神话吗?
…… 雾漫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