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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淡漠如斯,安阳柒并不敢指望这府里会有人主动帮她,但她是决计不能看着杨秀芝操劳一辈子还要身后凄凉的。 镇定下情绪以后,安阳柒便请清儿代自己向安阳夫人报说此事,看她如何处理,自己则向丫鬟们要了些清水和毛巾,让人取出自己未穿过的一套衣服过来,又亲自给杨秀芝擦身。
那套衣服是素净秀雅的,其实不太适合当寿衣,穿在杨秀芝身上本有些突兀,但安阳柒此时也找不到别的了,只好拿它代替。
自己的衣服给逝者做装裹本来是个不吉利的事,然而杨秀芝虽不是安阳柒生母,却是捡她回来赐予她新生的人,安阳柒并不在意这些习俗。
望着面容平静的杨秀芝,安阳柒又忍不住落了泪,她本性刚强,极少掉眼泪,从来都是自己忍着,今日遭此重击,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想到杨秀芝一生孤苦飘零并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她更是哭得无法自持。
过了一会儿清儿回来了,说是夫人差人给买了块地,在一家店里订了口棺材,让五小姐尽快把事情料理了,她作为当家主母偏偏这些时候生病了,不方便插手。
安阳柒本来也没指望安阳夫人会帮助自己,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她反而乐意自己一个人处理娘亲的事,如若交给其他人,她也实在不能放心。
杨秀芝没有葬礼亦无灵堂,很快就准备下葬,安阳柒先去看了那块地,虽然地方偏僻了些,好在安静,是在一个鸟雀啁啾的树林里,想来娘亲会喜欢。
而那口棺材安阳柒就不太满意了,是口质料很差的薄皮棺材,不过这也难怪,杨秀芝于安阳夫人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就算安阳夫人对安阳柒有所忌惮,但也不会刻意讨好,因此只是随意打发了。
安阳柒一时手中银两短缺,才想起自己之前在郊外雇人种了草药的那几亩地,连忙过去瞧了,在温室的作用下,有部分草药已经可以卖,所以便索性稍微压低了点价格将那部分药尽数卖了出去,总算凑够了银两,给杨秀芝买了副好的。
送灵的那日正是雨天,安阳柒带了两个丫鬟从后门出去,棺材则由几个小厮抬着,向着郊外的树林而去。
安阳柒碍于府里的规矩不能穿孝衣,便换了自己一见月白色的素净衣服,簪了朵白花在鬓间,算是与杨秀芝最后的告别。
冬季的天空愁云惨淡,凄风苦雨扑面而来,安阳柒似未感觉到一般,跟着棺材痴痴前行。
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有杨秀芝照顾她待她好,今后,便是她一个人茕茕孑立了。
那善良妇人的一生,最终被掩埋在异乡的一抔黄土里。
这个冬天,委实太过漫长了,安阳柒长跪在那一方小小的坟墓前,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是雨水,冷风带走了她单薄躯体上的一点暖意,也带走了她灵魂里所珍视的一部分。
杨秀芝下葬后,安阳柒便像古代的孝子那般,在墓旁搭了个小小的屋子,为她守灵,这一举措传到安阳夫人的耳朵里自然招致了不满,但安阳柒性子执拗,安阳夫人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去。
这些天安阳柒在临时的棚子里想了许多,回想半生经历过的事,也如在一梦间。
府里人大多不愿意接近这个庶出小姐,只有清儿偷偷买了纸钱趁交班后来看过她,说一会儿话。
安阳闫律倒也来过一次,给杨秀芝上了柱香,劝说安阳柒赶快回家,守灵这事不合规矩必然会惹父亲生事,然而此时的安阳柒已经不再有这些顾忌,只匆匆打发安阳闫律回去了。
只是快过年了,府中事务繁多,安阳柒也不得不回去参与处理,因此只在坟边守了七日,回去后不能穿孝服,她便固执地在发间簪了一朵白花,不管他人眼光如何一直戴着。
这日,安阳柒在花园里走着时正遇上刚刚下朝回来的安阳厉,觌面相迎,安阳厉打量了她一身打扮,黑衣罩衣,鬓间又簪了一朵白花,想起她近来似乎是失了养母,忍了一会儿语气还是严厉了起来:“人已经没了,你想想也就罢了,这个孝就不必戴了,先放着生父母还在世,不嫌晦气的慌么?”
“我亲娘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安阳柒本来没打算和他吵的,听到晦气这个词终于忍不住了,死生大事,到她这个冷血的父亲嘴里,竟然只是一个吉不吉利是事,他眼里只有尊贵的自己,便视旁人如草芥。
安阳厉没想到这丫头乖巧听话了那么久,今天居然胆敢反驳起自己来,不由怒火腾起,指着安阳柒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还像个大家小姐么?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能让你飞上高枝,也能让你跌落尘泥!”
“安阳大人的本事还真大,草民差点忘了,”安阳柒扬唇反驳,“我本来就是父亲的一颗棋子,哪里需要往哪搁,交易而已,好端端谈起什么父母恩情不是可笑么?”
“难道你可以否认这个事实?有这工夫哭,不如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去换取河洛王的信任。”安阳厉似乎被安阳柒的言语刺激到了,竟然也没走,与之争吵起来。
早先,安阳柒对于安阳厉这个父亲还存有一丝顾忌,那是因为杨秀芝还在府中,她担心自己要是惹事,别人会对杨秀芝不利,可是如今,疼她爱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她便再无多少可挂念之事,当下便还口道:“父亲觉得自己对我有何恩情?你对我的恩,大概就是你年轻时的一次欢愉罢了,之后,便对那个女子弃若敝屣,事到如今,难道我还要感谢你80没有抛弃我这个庶女,特地接了回京嫁人么?”
“你……住口!”安阳厉头一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气得胡子都开始打颤了,哆嗦着嘴唇喝道:“你竟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岂有此理……”登时拂袖而去,再不理安阳柒。
安阳柒鼻子里哼了一声,若安阳厉真是个端方君子,又怎么会有自己的存在,如今上了年纪就作出这副严肃样子威吓下辈,真是可笑之极。 御医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