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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二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 胧雨墨 7218 2021-04-05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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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芝山很快回来了,他回来时,柳云飞已在茅山等他两天。

  张一山并不知道背后的神像里,藏着某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同一具尸骨默默盯着他。

  张芝山安抚好张小怜,在大殿里沉默蛮久,然后他招来一个人——张潇潇。张潇潇似乎病了,起初不来,但张芝山再一次传令,张潇潇这才不情愿地赶至大殿。

  可张潇潇来时的样子让张芝山忍不住皱眉头:一边后空翻、前空翻、各种跳跃,一边小便失禁。如此艺术性的举动,令张潇潇所到之处笑声无数,而张潇潇本人却早已习惯,只有一脸如同死人的沉默。

  “你应该是被二弟报复了。”张芝山一眼断定,他补充,“我记得二弟有这种药。”

  张潇潇木然点头,如果不是其诡异的动作,真的像一具活死人。神像后的柳云飞下意识握紧拳,他想知道,张潇潇为难鲤月,是不是也是张芝山指使。

  “我也没解药,”张芝山叹气,“我只让你去查探,你非要惹恼二弟,不过这毒会自然消退,你权当一场教训。”说完,他命令,“对了,今晚我走后,把张一海的尸骨移回去。”言罢,挥手示意张潇潇回去。

  张潇潇再次点头,他一跳一跳,活像木制的人偶兔子,伴随门外强忍或忍不住的笑,滑稽又可怜。张芝山望着张潇潇的背影,慢慢竟出神了,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

  “算了,再悲惨,路是自己选的。”

  似乎想通,张芝山豁达自语句,释然一笑。

  而柳云飞就在这背后望着所有所有一切。神像被他戳了个小洞,从洞里,他把张芝山每个动作尽收眼底,仔细咀嚼,细细研究。

  老友似乎并没变化,小动作、神态,依然是过去滋味儿,可一想到张芝山应该已经是圣教的人,想到张芝山在帮可能杀了月阿姨的圣教,他就很感到憋得慌。

  ——他还是......当初那个硬拉自己去和青楼姑娘打麻将的老大哥么?

  ——曾经一起战场打地铺的弟兄,一起半夜聊天到四点,然后第二天开战一起赖床迟到被红雀骂的二货。

  他好像没变,再或者其实变了,只是自己怀旧。有一瞬间柳云飞想跳出去正面质问,问他,为何明知月阿姨待兄弟好,还要参与这个伤月阿姨的组织,与他为敌。

  但最终,柳云飞还是忍住,静静藏在神像里,看张芝山烦躁喝了些小酒,又烦躁地从山下叫了个妹子,又烦躁地运动了一小时十九分钟。整夜未睡,第二天天刚蒙亮,张芝山出发,柳云飞轻功运到极致,无声无息尾后。

  两人一路从祖坟抄小路离开茅山,翻过丘陵、越过平原,张芝山轻功也很好,但依然赶路许久。一直赶到某片大雾弥漫的竹树林,张芝山终于放慢脚步,停留在一处人为所造的山石大阵。

  张芝山小心启动阵法,柳云飞忽从中察觉到一丝奇特的波动,好像阵法里的空间在扭曲变幻。而随着阵法启动,维护怪阵的阵眼玉石,竟也在慢慢变黑溃烂。

  柳云飞瞳孔猛缩,他暗道不好,此时,他忽想起了杰露西卡所说密山处的“传送阵法”。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此内容,但不排除“跳位”后,他的记忆与世界错位,有新事物产生的可能。那怪阵显然只能用一次,若这样,一旦张芝山传送走了,自己去哪儿找呢?

  想至此,他沉下心,找准阵眼。随着他轻轻一记刀气,那阵眼应声截断。

  阵法停了,玉石破碎,张芝山警觉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好兄弟,面无表情立在背后,他的眼皮猛一跳。

  第一个瞬间,他的表情是惊愕;第二个瞬间,惊愕化为慌乱;但慌乱不到一秒,张芝山却又释然。张芝山紧张肩膀慢慢轻松,待全放松,他慢叹一口气,拱拳苦笑:

  “二弟啊,你这么厉害,我也不知该哭该乐......”

  “都没必要吧,我才该感慨,大哥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柳云飞说着,逐渐走近,封锁掉张芝山所有逃跑的路线。

  “我也本不想瞒的。”张芝山摇头,摇罢又苦笑,“二弟,不必麻烦,我不会跑,也跑不了。”

  柳云飞没接话,“大哥为何帮圣教做事?”他直截了当质问。

  “因为?”张芝山不急不缓坐下,靠在一块儿巨石上,那般写意,令柳云飞回忆起过去一同执行任务的时候。张芝山回忆着,说,“二弟,其实吧,太多因为了。”

  “哦?”

  “你也懂,人是不会满足的,就好像一个圆,”张芝山笑着比出一个圆形,“他越大,就接触越多东西,就想要越多东西,机会也越多,所以他必然会一直吞噬下去,吞噬下去,直到涨破。”

  “一个茅山不够你胃口么?”柳云飞反问。

  张芝山重重道,“不够,当然不够,”他目光忽如剑,“小怜可爱么?二弟,我问你?”

  “很可爱。我很喜欢。”

  “当然!那可是我的孙女!”张芝山挺胸傲然,傲罢表情却逐渐阴晦,“可小怜的爹不争气,以前我也不争气。小怜在茅山受过不少欺负,那天我回去,杀了张一海,我才知道小怜在茅山过得多不好。”“当时小怜傻傻天真问我,‘爷爷,为什么你不是掌门呢,潇潇哥哥好威风’。我答不出半个字。”

  “可那明明是你亏欠小怜,你若多陪陪她,事情就会不同。”

  “——然、而、真、是、我、陪、的、少、么?”张芝山猛地打断柳云飞,目光严肃,“二弟,我们都大了,别那么天真。我现在也没陪多少小怜。但现在我是掌门,只要我是掌门,就没人敢欺负小怜,就会有无数人帮我照顾小怜爱小怜......”

  “......所以你嫌不够。”

  “对,”张芝山咧嘴微笑,“其实掌门一开始也不是我,但既然小怜问我为什么不是掌门,那我便偏偏要当掌门。我以前说,三支为一支,靠的爱和大义......但全都是狗屁。”

  “二弟,我跟你说,他们匡扶我做掌门,其实只是因为,我把另外两支高层杀光了,他们怕我,恨我,所以爱戴我拥护我。这样的感觉......会上瘾啊,二弟。”

  张芝山说着说着逐渐激动,激动后又逐渐平静,说到“上瘾”,张芝山眼眸里,已只剩一潭死水。

  柳云飞从中没有看到半丝迷茫,也没有看到半丝疯癫,他知道,自己这老大哥还是老大哥,但也,同样不再是老大哥了。他选了一条,更正常、也更让柳云飞难过的路。

  “我......明白。”

  迎着张芝山的灼灼目光,柳云飞愈发低落。

  “我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你终究,还是选择站在我对面。”

  “不,”张芝山又打断,眼角逐渐湿润,“二弟,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半点,更没有站在你对面,你大哥还是大哥,虽然喜欢上危险的奢侈品,但情义没变过......只是......你都忘了。”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看起来似比柳云飞还要难过。

  “我忘了什么呢?”

  柳云飞问。

  但张芝山却摇摇头,沉默以对。

  柳云飞见状,默默走过去,和张芝山并排坐着,“大哥,”他闷闷地,“这事,你不说,我也不追问了,”

  顿顿,“你的感觉我明白,但是啊......月阿姨死了。她像我半个母亲一样。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么?一个曾经能去看所有美好星星的人,她的眼前此刻只有永恒黑暗与孤独。不再能哭,不再能笑,连睁一下眼都不可以,即便有人牵挂她呼唤她,她也不会再听到。”

  “很残忍啊,我杀过很多人,可有时候想起他们,我也会为他们哭几滴眼泪。就算是鳄鱼的眼泪,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至少帮我追查真相。”

  这次,张芝山陷入更长久的沉默,无数无数秒之后,张芝山才吐出珍贵的声音,只是听上去很复杂,很古怪,像心中有千言万语的人,强行掩藏住。

  “对,大概你说得对,月阿姨的确是死了。”他同样顿了顿,又深深说,“可我们还是要努力下去,你不能总去揪着仇恨,否则,‘那边’的月阿姨,绝不会高兴。”

  柳云飞叹气:“大哥,你这话很混蛋。”

  张芝山也叹气:“我知道,确实很混蛋。”

  柳云飞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说呢?”

  张芝山却道:“大概,是因为不得不这样说吧。”

  “没错,”柳云飞讥讽,“好一个不得不。”

  说罢,柳云飞不再开口,张芝山也不语闭口。两人缄默,话,再也说不下去、也谈不下去。死寂半柱香,柳云飞忽然起身,而张芝山叹口气,掏出酒壶,喝下一口酒。

  酒喝太快,张芝山都呛到,重重咳嗽两声,张芝山抬起头,坦然劝:

  “该说的说够,该喝的喝够,该结束了。”“该杀的,二弟你赶紧动手吧。”

  结束......动手......

  那样坦然豁达的话,却好像把天空都染黑,浓重地要滴泪。柳云飞木然点头,从胸怀掏出一把长刀,长刀似千钧、似鸿毛,柳云飞蹂躏许久刀把,良久,忽目光狠厉。

  “唰。”

  一道刀声,快若雷光。

  张芝山闭上眼,等待身首分离一刻,然而一秒,两秒,许久都没等到。

  他睁开眼,惊愕自己还活着。然而他四下扭头检查,却发现衣服被割下长摆。再抬头,柳云飞早已收起刀,冷漠正立。

  刹那,张芝山反应过来——割袍断义。

  “我大哥今日便算死了,”柳云飞清冷中显得有几分落寞,“我不会记得他因荣华富贵帮助我的仇人,我只会记得他曾请我吃过好些酒肉、关心过我好些日子。”

  “也好......”张芝山失魂落魄。

  但这一幕,柳云飞已经丝毫不想看,他转身,撂下句,

  “再见。”

  便离去。

  刚走出四五步,隐约张芝山似乎又低语了一句什么,柳云飞不想知道,所以充耳不闻。

  他加速,再加速,一直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城。他赶紧叫一辆马车,知会车夫带他去上京,他才颓然瘫坐。张芝山最后那句话是“小心皇上”,他其实听到了,但他已经不愿想。

  那句话究竟是张芝山悔悟的肺腑之言、还是新的烟雾弹,他都不想去琢磨,真的,一点不想去琢磨。张芝山变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过去他可从不会对敌人心软,哪怕面前是红雀,也能狠心斩下。

  他真的、真的,已懒散太久,早就从不纯粹的特务杀手,变成更不纯粹的烤鸭师傅。

  柳云飞望着云、望着天,不知不觉,黑压压的天空,终于开始滴雨。脏水点点落地,连成碎线,细线落到柳云飞身上,划出透明的雨痕。柳云飞静静凝望雨线,他忽想:

  ——也许一开始自己就是不纯粹的两面体,一面是刀客,一面是烤鸭师傅。

  ——其实自己也曾有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就像鲤月一样。但自己知道得不到,就扔了,也忘了。

  人世纷扰,人心复杂。没什么是永恒的,除却永恒本身。人是条雨线,迟早要匆匆撞碎。岁月流转,物是人非,钟表转着,转着,长久的故事过去,谁也剩不下。

  “大概这就是岁月剑寂寞的原因吧。”

  柳云飞失意一笑,拉上窗帘,任由车窗外的雨鸣奏。

  ......

  这番回去的路上,四天里,也不知为何,竟足有五天是雨天。 我们只做正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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