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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街九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摊头林立，叫卖声声。男女老幼脸上都露出一种盛世长安的表情。

　　这是一年后的绝望之城，它获得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别称，希望城。与步清欢一年多前初步踏入这里，充满恃强凌弱、打骂哭喊，毫无规则，笼罩死亡阴霾的城市，简直判若两地。

　　步清欢被汹涌人潮，挤到了路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头。

　　摊主是个精瘦和蔼的老人，他做了许多动物糖，但做得更多的却是一个身材高挑、威风凛凛的男人。

　　这是……独孤傲？

　　老人看着步清欢笑眯眯地朝她递了递手中刚刚做好的男子糖人：“姑娘，买个糖人吧！这是咱们的守护神，独孤大人！”

　　步清欢接过，仔细端详，这糖人长身玉立，五官虽模糊，但披风却猎猎翻飞，栩栩如生。她很想念独孤傲的披风，上面有一种久违的、充满呵护的男人味。短短一年，独孤傲已经统领三城，绝望之城、忘川城和和平城，而且都治理得仅仅有条。

　　老人笑眯眯地，看发神的步清欢：“姑娘，五文钱一个。独孤大人的人像，卖得最好，年女老幼都喜欢。”

　　“不用找钱了。”步清欢笑了笑，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老人家，然后转身就走。

　　老人家看着步清欢，笑得越发开心，手里继续做着一个新的独孤傲人像，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姑娘哟！”

　　步清欢伸出舌头，舔了舔糖人儿的脸，一股红糖的甜味，从口中滑入心中。甜蜜丝丝漫开，连脸上都洋溢着香甜与雀跃。那是她思慕的男人，她由心底里生出一股骄傲。

　　明明不想耽于男女之情，但与他有关的只言片语，也能让她格外在意。一年之久，心的荒原上，思念疯长。

　　步清欢朝着人潮汹涌处走去，那是原本属于哈家的斗兽场，已经归于独孤傲名下。她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个靠前的好座位。

　　整个斗兽场是一个方圆一里的凹地，四周是一圈圈渐次叠高的座位，可容纳数千人。此刻，几乎已经座无虚席。

　　和平治世下的斗兽盛会，万人空巷。斗兽习俗保留下来，而且融入了很多新血液，这一切都是独孤傲带来的，难怪人民视他为守护神。

　　所谓斗兽，有斗牛斗马的，还有斗虎斗狼的，甚至还有斗人的。所有挑战者，只需要交付一定的押金，假如获胜，就会获得斗兽场明码标价的赏金。很多缺钱的人，都会去领这个活计。

　　除了斗兽场内部的兽人，其他参与者，都发乎自愿，并非像哈家掌管时那般泯灭人道。而兽人，就是斗兽场提供的斗士，可供外人挑战。

　　一场场斗兽，相约赌输赢的人群，激动不已。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看客们热烈地欢呼，希望自己赌注那方可以胜利。

　　“阿姐，快看，兽人阿蒙出场了，哦，他是个不败传奇。”坐在步清欢身后的小男孩，已经把阿蒙当成偶像，他每次都赌阿蒙胜利，每次都赢了。

　　步清欢眼睛微眯，一个身材高壮，穿着粗布麻衣，赤手空拳的男人，一步步走向斗兽场中心。然后十个形貌各异的挑战者，拿着武器，从四面八方而来。

　　开始有人后悔压阿蒙赢了，双全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被十个人重重包围！

　　“哇！他今天以一敌十！”小男孩更加兴奋，从前都是一对一，但阿蒙从未败过。今天，太让人意外，太有看头了。

　　“别瞎高兴，要是他输了，你会赔钱的！”小男孩的阿姐提醒道。

　　“不，他一定会赢的。我相信他，他永远不会失败。”小男孩反驳道。

　　小男孩姐姐不再说话。

　　斗兽场中，已经开始了激烈的对战。阿蒙好似铜筋铁骨，被人打了一闷棍都昂然不动，继续挥拳踢脚，将一个个对手打到趴下为止。

　　阿蒙身上到处都有伤，但是他浑然不在意，就像个铁人，站在斗兽场中，像一尊雕像。

　　“阿蒙阿蒙！”看台上想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我赢了赢了，阿蒙阿蒙！”小男孩跟着欢呼，大声尖锐。

　　步清欢也勾起了嘴角，眸里却又丝丝担忧。她与那些激动不已的看客们一比，有点格格不入，仿若天外来客。她安静地抽身离开，去了斗兽场后台。

　　后场自然不是寻常人想进就进的，她被守门拦了下来。她提着药箱，笑容客气礼貌：“我来领斗兽任务。”

　　守卫盯着眼前清爽干净的美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来接斗兽任务？

　　步清欢复道：“守卫大哥，斗兽场没有女人不能接任务的规矩吧？”

　　另一个又瘦又高的守卫倒是给她放了行，笑呵呵地说：“姑娘，明日我便压你赢。”

　　“多谢。你一定大赢特赢。”步清欢笑着说道，然后走向斗兽公示，果然接了一个斗马的任务。

　　总算，混进来了。

　　步清欢接好任务，就坐在大厅里等待。

　　不久，仲牛就迎了过来，他依然是满脸络腮胡子，但比为寻欢楼办事时，脸上多了正气。他朝着步清欢端端正正鞠了个躬：“小姐。”

　　步清欢摆摆手，温和笑笑：“带我去见阿蒙。”

　　仲牛点头称是，走在前面，朝着兽人居所走去。

　　仲牛在斗兽场上工快半年了，大多数人都认识。没人刁难他，反倒有人开他玩笑：“大牛，这美妞谁呀？”

　　仲牛想也没想，答道：“她是城主府的贵客。”

　　仗着独孤傲的威名，这种身份，自然让人高看一眼，行动更加便利。

　　兽人曾经住在牢房里，如今住在一间间将牢房改善之后的小房间里，房间里除了床铺衣柜和桌椅，几乎别无他物。

　　卖身斗兽场，几乎全是些亡命之徒，一个个五大三粗，袒胸露背，汗气熏天，整个兽人居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步清欢素衣高洁，犹如天外飞仙，不染纤尘，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她面容文静，目光平平，让人看着很顺眼，倒不似那些娇贵小姐，矫揉造作。

　　阿蒙的房门开着，房间角落里堆满了未开封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包裹，他人气极高，很多看客会托人送东西给他。

　　仲牛守在门口，步清欢走进去时，阿蒙赤着上身，正在给自己的手臂刀伤上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浓眉大眼，方脸厚唇，谈不上好看，但是长得正气逼人，从前，总是生龙活虎，是条硬汉。

　　步清欢紧了紧手中的药箱，眼中有浓重的心疼，声音有一丝颤栗：“阿蒙……”

　　阿蒙猛地抬头，目瞪口呆，盯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步清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是做梦。

　　步清欢已经移步做到阿蒙身侧的凳子上，将药箱放在桌上。阿蒙身上新伤旧伤，痕迹遍布，淤青肿胀，随处可见。

　　步清欢拿着棉布沾了酒水，擦了擦阿蒙左手臂上的刀伤口子，然后洒了止血药，用布条绑紧。

　　阿蒙全身紧绷，僵硬如雕像：“小姐，我自己……”

　　“嘘！”步清欢像哄小孩般声音温柔沁水，她动作娴熟，迅速处理好了几处外伤，然后指尖沾了化瘀膏，细心细致地给每一处肉眼可见的伤痕上药。她的指腹轻柔，犹如和风细雨，却引得阿蒙肌肉抽搐，全身颤抖。

　　“小姐，对不起。”步家灭门之夜，阿蒙正巧外出办事，他本该战死在步家。他深深埋头，眼里有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他不是伤心，而是开心，开心小姐还活着，开心小姐待他温柔如斯。

　　“傻阿蒙，你活着，我就很感激上苍了。”步清欢的发丝，落在阿蒙的肩头，微微有些痒，她身上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阿蒙有些恍惚，好似回到许多年前，他们哥几个也总是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然后被步清欢狠狠批评，他们却暗自欣喜。

　　“小姐，我以后还要跟着你。我的银子够给自己赎身。”阿蒙只是无处可去，才在斗兽场逗留。

　　步清欢点点头，她从不怀疑阿蒙的忠诚。从前她一人，便有四大近身护卫，阿蒙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十二内院护卫，三十个外院护卫，步惊尘将她保护得很好。不过，也许到了如今，也只有阿蒙还活着了。

　　步清欢留下了几瓶药，内服外用皆有。剩下的地方，就是下身了，步清欢自然不便处理：“我将药留下，其他地方若有伤，自行处理。”

　　阿蒙点点头，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此刻像个小孩般乖顺：“小姐，日后有何打算？”

　　步清欢歪头一笑：“我明日斗马。”#####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