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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罗媚深聊许久，步清欢才道：“你去将紫狐寻来。”

　　罗媚甫一出门，便看到紫狐散漫一旁，银狐面具下，神色不明。紫狐将玉箫别在腰间，撩袍而入，声音里带着笑：“王，好久不见。”

　　算起来，鞅驰草原一别，的确至今未曾见过。当日荣妃派紫狐暗杀步清欢不成之后，紫狐便失踪了。问及红锦，道是出任务去了，却再无音讯。

　　如今看来，这任务，便是担任地藏王宫主事？

　　“方才还见过。离开鞅驰后，你一直呆在地藏王宫？”步清欢勾着嘴角，目光直直盯着面具里，露出的那双狐狸眼。她不问，他自会交代。

　　“是。那时，这边正巧杂务众多，大长老便派我过来了。”紫狐揭了面具，阎王殿内他从不戴面具，步清欢熟悉他的真容。但是每每出任务，紫狐都会带着银狐面具，几乎已成为他在江湖中的标志。

　　在地藏王宫也是如此，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步清欢示意他坐下谈，他倒不客气，落座于步清欢对面。步清欢笑得温和，她很满意，紫狐仍然将她当阎王，当自己是左护法，对她保持着最基本的尊敬。

　　如今两人平视，倒如故友重逢般，坦率自然。步清欢点点头，复问：“为何从未听阎王殿提及地藏王宫？”

　　“自修建地藏王宫来，二三十年，但至今尚未成型。想必你也瞧见了，宫中皆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连阎王殿十之一二尚且不及。”紫狐答道。在地藏王宫能在江湖上占得一角之前，阎王殿自然会忽视之。

　　地藏王宫每一处都有崭新之感，应该刚修不久。成立之初，该是有人主持大局的。当时红锦留在步清欢身边，扮演倾妃娘娘贴身宫女，紫狐被外派于此，倒也合情合理。

　　步清欢又问：“为何地藏王宫修在此处？”

　　紫狐略一斟酌，将自己所知，全数告知：“若要深究，应与白家、步家皆有关系。”

　　白家便是指阎王殿嫡系一脉，步家难道是指古武步家一脉？记得白夜曾提到过，白家本是步家分支，婆娑步亦是神鬼步演变而成。

　　但是紫狐所指，却是另有其事，一段往事。

　　步惊尘与步清欢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父亲乃是步家上上任家主，步延武，一位盖世英雄。步延武第一任妻子，是步惊尘母亲白芍，她是阎王殿白家之人。

　　白家历来短命，白芍生下步惊尘不久，就病逝了。后来步延武才认识了万摩前朝国师阿曼，也就是步清欢的母亲。

　　因着白芍，步惊尘与阎王殿也颇有渊源。

　　当年择地修地藏王宫，步家出财物人力不少，自然与步白夫妻有关，尔后，却是步惊尘在暗中支持。

　　若说川宁村有星月坠，而地藏王宫在川宁村之下，自然可能并非巧合。或许步延武当年，就是想连通川宁村，拿回星月坠。

　　只是不知，当年步延武等人，是否已知川宁人的存在？若是知晓，又为何未曾拿走星月坠？若是不知，又为何会将地宫修在此处？略显矛盾。

　　传闻，大约五百年前，步家奸佞，盗走步家财宝无数，却被步家一路追杀，逃到了涤尘谷，后失去踪迹。而步家丢失之物，包括昔年步家信物，星月坠。

　　倒是按照老村长所言，川宁人世代相传星月坠，守护星月坠，只等着有缘人来取。

　　传闻是否为真，已无法考证。倒是星月坠，到了步清欢手里，也不枉费当年步白夫妻二人，一番苦心。

　　步清欢一阵唏嘘，前辈那些密事，她从前自然不知，更遑论是白芍之事，更无人会跟她和她母亲跟前提及。

　　紫狐走后，步清欢依旧在兀自沉思。一切好似得到了合理解释，却又似是而非，总觉有些关节之处，仍想不明白。

　　独孤傲靠近步清欢之事，她仍然神飞天外。他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低唤了一声：“夫人。”

　　“嗯？”步清欢这才茫然地抬眸，引入眸中的独孤傲，她眸色逐渐变暖，笑意似冰融，似花开。

　　“有些念阿桑了。”独孤傲握着步清欢的手，轻轻地摩挲。他最爱她一双明亮媚眼，最怜她一双柔白玉手。

　　阿桑虽不是桃花眼，而是一双大圆眼，但那眸中明亮、狡黠、笃定和娇俏，却与步清欢如出一辙。

　　“我也是。”步清欢翻过独孤傲手心，指腹温柔，细细地触碰着他掌心厚茧新泡，满是心疼。这个男人是绝不对喊苦叫累的，总是默默努力、认真做事，能承担之事一力承担，不让她操劳操心。

　　三十已过，年华向晚。

　　他眉目依旧英挺，但不复昔年飞扬，多了深邃与厚重。耳鬓之间，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却不复昔日柔亮，多了沧桑，填了岁月。

　　步清欢指尖流连在他的鬓角，他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累。她眸中起雾，蓦然心疼，或老或死，最是无力。难怪世人总是奢求什么天下无敌、长生不老、无病无痛之类。

　　“……”独孤傲知她心中疑惑未除，并不催促她。看着她美目含泪，心里是一丝丝地涩。他猛地挑起她的下颔，倾身便是一吻。

　　步清欢靠在独孤傲怀里，微微娇喘，脸颊染绯：“等忙完这阵，就回家看阿桑。以后，还是天天游山玩水吧，江湖事多，懒得参和。”

　　若非江湖凶险，他们二人此番探宝而来，真想天天带着阿桑。一家人快快乐乐，多好。人注定生死，那便在死前，珍惜彼此，珍惜所爱之人，认真而愉快地度过每一天。

　　“好。”他不问合适启程，不问何时是归期。他知她心地有分寸，知她心意为何。

　　“明日便走。”步清欢忽然道，目光动人。

　　“好。”他低低一笑。

　　其实，她本无兴趣在此地待太久。

　　以步清欢之力，力压地藏王宫，最大受益者却是紫狐。毕竟对地藏王宫诸事，无甚兴趣，她走后，一切都是紫狐做主。这些，她不计较。

　　左右不管是阎王殿抑或是地藏王宫，本身并无她一点心血。阎王殿可以说是白夜拱手相让，而地藏王宫更是卖她个面子罢了。

　　当夜，二人相拥而眠。

　　迷雾重重，乱梦纷扰。

　　故人接踵而至，踏入步清欢梦中。

　　那是一个侧坐在床边的男子，一双极艳极妖的眼，一张极俊极美的脸，黑发如柔缎，一根白玉簪随意一挑，散漫而慵懒。他的声音，就像是是花瓣落在流水上，馨柔而荡起微澜：“它是一柄旷世神剑。当年创世神封印神魔两届，遗留了一块圣灵石在人间，千回百转，古武第一家族得之，铸造成剑，命名为，魇。但此剑承载天地灵气，无人可以驾驭。直到第一梦……”

　　“哥，你且停停。我不听魇剑的故事，你将神鬼图的故事，好不好？”另一双同样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是一个娇俏少女，稚气未脱，却容貌绝丽。俨然是个美人胚子。

　　小美人儿，是儿时的步清欢。

　　男子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始皇帝卓御天，一生仅有一后，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陌悠然。然而据野史记载，他并不爱她，而是爱另一个女人，林夕。有人说，林夕是个妖怪，散尽千年修为，救了卓御天。可惜，有情人终究不能相守。 ”

　　这个神鬼图有何关联？步清欢如一抹幻影，看着儿时自己与长兄步惊尘，置身事外，却又深陷其中。

　　步惊尘却好似失神，继续道：“卓御天为纪念林夕，修了神秘古墓，名唤慕夕宫。传闻，那是一座水晶堆砌而成的地宫，洁白晶莹，玲珑剔透。但无人知在何处，无人知里面玄机，只知卓御天将世间奇珍异宝，悉数藏于其间。”

　　神鬼图便由此而来，是慕夕宫地图。当然，这只是传言，未必可信。

　　步惊尘忽然托起床上的小步清欢，笑着道：“走，带你去慕夕宫。”

　　步清欢轰然一怔，四周场景陡然一变。烟雾缭绕，白色大理石堆砌出几十米高的石墙，仰头才能看到顶。

　　步惊尘一挥袖，手中出现一把玄铁剑，漆黑如墨，没有任何纹路与装饰，竟然与独孤傲手中那把……一模一样？长剑插入石门锁扣，白墙轰然洞开，小步清欢紧随其后，眨巴着眼，四处打量。

　　打开慕夕宫的钥匙，竟然是一柄剑，独孤傲手中那柄剑？步清欢跟着两道虚影，走着。她明知是梦，却仍想走下去。

　　玉石碑文，那笔锋遒劲、磅礴大气，让人心中一动。仅有一句，上刻：生不能相养与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

　　心中一痛。好似为了那个痴情而孤寂的帝王，又好似为了……自己？

　　大殿门口，是一排连环锁，十四个形状各异之孔。大殿两旁的石柱之上，刻着两行诗句：梦里痴缠恍如昨，未许再逢成漂泊。

　　竟是阎王殿大长老、盲人摸相道人，爱唱的那几句歌。如今看来，更添几分深情和萧索，流落天涯的寂寞。

　　步惊尘几番挥袖，将字一个个取下，然后潜入锁钥，轻轻一推，大殿之门便应声而开。

　　里面，流光溢彩，美得夺目。正中央是一尊女子雕像，洁白无瑕的白玉雕成，那女子貌美倾城，长发飘飘，衣魅翩翩。一双桃花眼，竟美得如真似幻，再细看，这女子容貌竟然与步清欢有八分相似？

　　步清欢心下略惊，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梦中的她只是一抹幻影。

　　步惊尘带着小步清欢，踩着神鬼步，落到了雕像旁的水晶棺材旁，水晶棺泛着寒冷光芒。步清欢身子却如风如烟，飘在上空，俯视而下……

　　棺材里，放着一棵巨大的夜明珠，里面之人，应该是卓御天。可那模样，分明是独孤傲。唯一差别，便是，棺中之人，一头白发如雪。

　　是了，听闻林夕灰飞烟灭之夜，卓御天一夜白发，他定痛得不能自已。

　　步清欢的心，不断地颤着。明知是梦，却还是止不住颤栗，心痛得呼吸都难，眼泪啪啦而流……#####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