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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一群金衣卫，忙来忙去，打火送柴，剥皮切肉，穿肉烧烤，各忙各的。没想到乔乐这人怪里怪气，他手下的金衣卫能屈能伸，杀得了敌人，护得了皇帝，还下得了厨房，本事不小。
在万摩，几乎每个冬日，都爱一家人围着锅炉篝火烤肉。步清欢眼角一酸，不知阿桑此时，是否被沃嫂儿搂在怀里，等着羊乳煮沸。
“姐姐，过来尝尝。”乔乐一身大红绣花长袍，斜坐在地垫上，姿势慵懒邪魅。她身旁案几上放着几片粽叶，上面放着已经烤好的肉丁。红衣女子温顺乖巧地站在他身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四女，如今也只剩这个了，显得有些冷清。
步清欢不客气地执起一双银筷，夹起一粒烤肉，塞进嘴里，细品慢嚼。没想到乔乐竟然派人去打猎，玩起了烧烤。
这时，有一个金衣卫捧着包着烤肉的粽叶过来，步清欢随口谢道：“劳你们费力了。”
那个金衣卫受宠若惊，赶紧鞠躬抱拳，落荒而逃：“卑职分内之事。”
步清欢怔了怔，她很吓人？
“姐姐待人真是温和有礼。”乔乐也笑嘻嘻地赞叹道。
任何人也不该嗟来之食，还理所当然吧？
“其他人不吃么？”步清欢瞧着，除了她自己，反倒没人动手。没有乔乐发话，一个个拘谨老实得很。
“不用管他们。吃剩了赏下去。”乔乐也吃了几粒，笑呵呵地说着。好似如此天经地义般。
在万摩不论王公贵族抑或平民百姓围坐一团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
纵然是独孤傲带兵，也总是杀敌冲锋在前，患难与共，上下将士一条心。他和士兵，有衣同穿，有酒同喝，有肉同吃，有福同享。
步清欢吃着烤肉，味同嚼蜡，忍了许久，说道：“上位者治下，以权，得畏惧卑屈，若哪日失权，一无所有；以利，得一时臣服，若无利可图，将被弃之；以礼待之，得心悦臣服，纵无权无势，无甚弊害。然，以朋友待之，才可推心置腹，其乐融融，忠心不二。”
乔乐眼眸亮了亮，咻地一下凑到步清欢身侧，抱着她的胳膊，语调幼稚如孩童：“姐姐说得有理。”
红衣女子诧异地看了眼步清欢，在乔楚国，女子不得干政，否则就犯了大忌。可是步清欢却堂而皇之地说三道四。
步清欢脊背发寒，乔乐这装疯卖傻的能力着实首屈一指，无人能及：“乔楚国一直以来墨守成规，历代帝王还穷兵黩武。乔帝，革故鼎新方是良策。莫若两军议和，各回各国，想方设法富国强民去。”
乔乐笑哈哈地摇着步清欢的手臂：“那姐姐跟朕回宫，给你个女官当，由你辅佐朕，可好？”
步清欢无奈摇头叹息，一阵无语。这家伙一副纨绔败家子模样，哪里像是一国之君？
天已变成幽蓝色，天边挂着一轮弦月，还有几点繁星。
步清欢踱步出了营帐，在军营里晃荡。目之所及是苍山大地，深秋全是枯草地，西侧有几座大山，整个军队帐篷面南朝北，沿着后背的大河岸搭建，“那几座山是不是叫三重山，附近这条河是不是叫明水河？离此地最近的大城是止水城，最近的县是童县，对吗？”
步清欢是随便抓了个小兵问的，她已在乔乐营帐里，将乔楚国地图刻在了心中。
这小兵可不是一般的小兵，他叫景林，虽然年纪轻轻已是中校尉，名下有一千名士兵。他匆匆瞥了一眼步清欢，就低埋了头，只当她是随乔乐而来的妃子：“回娘娘话，正是。”
步清欢倒不在意这称谓，她心下了然，对所处位置完全确定下来。她细细地瞧了景林一眼，此人面貌清俊，只是从军打仗，从而皮肤微黑，不然肯定是个俊雅小生。
“这一带分明是河谷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为何却无人耕作呢？”步清欢好奇一问。如此大好地段，若是在万摩，定会善加耕作，造福一方。
乔楚国与其他四国相比，国土最大，但北部严寒不适宜种植，而南部地区小麦玉米尤其多。但正因国大人多，吃得也多，却种得不多，而且军队人数庞大，军费又耗资大，商业又不发达。钱不多，粮不多，用钱吃粮的却很多，不逐渐衰落才是怪事。
有地还不种，何止是浪费，简直是自绝生路。
“啊？这个小人不知。”景林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被问倒了。
步清欢扫了一眼夜色下的黛山长河，叹道：“大山为屏，大河为障。进可攻，退可守。还方便逃命。此地驻扎，选得好。”
一抹桃色泛滥，悠悠缓缓而来，一把折扇在秋风萧瑟里轻摇慢晃：“那是自然。朕足智多谋，选地自是极好。”
景林赶紧跪地行礼：“小人拜见皇上。”
步清欢也拧头，讪讪一笑，这皇帝真是闲得慌！
乔乐躬身、埋头，把嘴巴放在步清欢耳畔，一声低吟，还吹了口气，挑逗气味浓厚，没个正形儿：“姐姐原来好这口？不如将他送给姐姐当男宠？”
景林暗自揣度，被皇上喊姐姐，难道不是妃子，而是公主？听到男宠二字，景林虎躯猛震，深埋着头，希望化为一粒无人在意的尘埃。
步清欢嘴角微抽：“有你姐夫就够了。”
乔乐撅着嘴，有些不开心。不过他情绪来快去得快，又扯着笑容问：“姐姐，朕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急报传来：金子傲攻占我国三城，俘虏全城百姓。扬言道：一日不还容王妃，便屠尽一城。”
“坏消息呢？”
乔乐扇着折扇，摇头晃脑，不答反问：“你猜，朕会作何应对？”
独孤傲出手，自然不同凡响，短短数日就攻占三城。可问题就出在这里。独孤傲手里有三城百姓，乔乐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若就此受了威胁，放了步清欢，虽救了百姓，得了好名声，但算打了败仗，面子过去，里子却过不去；若是不放步清欢，任由独孤傲屠城，乔楚国势必万民激愤，士气大振，哀兵必胜，乔乐派兵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大败独孤傲，但是不顾百姓死活，名声上过不去。只看，乔乐够不够狠了！
一般人，或许会选择二路之一，但乔乐其实一般人？若是秘密处决步清欢，乔乐一方抵死不认账，只说是误会一场，独孤傲根本拿他没办法。
为今之计，步清欢心中略一计较，眼中凶光一闪即逝，上上策是：“杀人灭口。”
乔乐点点头，眸光发亮，笑得越发开心，步清欢对她胃口，死了可惜，却不得不死。
步清欢理了理衣袂，淡然浅笑：“死前一言相劝。打仗劳民伤财，不如裁军种地；奸臣横行霸道，不如贬官经商；帝王昏庸胡为，不如励精图治。”
“姐姐遗言，朕铭记于心！”乔乐依然是笑意盈盈模样，甚至看似有点幼稚可笑。
然而他内心凶狠，下令也毫不留情：“银衣卫何在？”
二十四个银色软甲的侍卫，已将步清欢重重围住。金衣卫负责白日护卫乔帝安全，而银衣卫却负责黑夜。
步清欢捋了捋鬓角碎发，在朦胧夜色里，笑容比明月更亮：“乔帝，你当真不考虑议和？”
乔乐不甚在意笑笑，折扇一收：“动手！”
银衣卫纷纷亮出武器。
啊！
乔乐惨叫一声，一个银衣卫，反刀相向，钳制住了乔乐。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惊变，乔乐的夜巡近身带刀银衣卫里，竟然有叛逆！
是他？连步清欢都震惊不已。
剩下二十三个银衣卫，持着武器不敢动弹。
步清欢几个旋步，就避开了银衣卫，到了乔乐身侧，喂他吃了一粒毒药，勾笑：“你已服下万摩噬心蛊。唯有下毒之人可解。子蛊在你体内，母蛊在我体内。我死了，你便活不了；你死了，我倒无妨。”
步清欢手一扬，乔乐抱着肚腹，痛得嗷嗷乱叫，撕心裂肺般嘶吼。乔乐稍稍好转，才蹙着眉头，眼里挤出了泪花，可怜巴巴地盯着步清欢，一派无辜委屈状：“姐姐……”
步清欢媚眼如丝，笑意绚烂，捏了捏乔乐的俊脸，道：“好弟弟你盛情邀请姐姐来乔楚国做客，姐姐这番也带你去金石国玩几天。礼尚往来。”
乔乐点点头，撅撅嘴，复而笑得天真烂漫：“姐姐对朕真好。”
“速备六匹快马。即刻出发。”步清欢俨然已成主子模样，下令道。骑三匹快马，留三匹空马，如此可以轮换，加快脚程。
乔乐示意下，银衣卫长牵马去了。乔乐倒是乐观得很，一直笑呵呵地：“姐姐，朕不会骑马。如此有辱斯文之事，朕自小不屑。”
步清欢不让乔乐失望地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将你绑在马背上。马儿最好别被动手脚，否则你若是磕着碰着，我可管不了。”
六马三人就这般，大刺刺地打马走了。
步清欢走前，就留下了这句话：“邀你乔楚皇帝去金石国游玩几日，谈谈两国议和之事。尔等且耐心等待，最好莫要轻举妄动，否则难保乔帝平安无虞。”
当然，还逼着乔乐以乔楚国皇帝名义，送了议和书。
然后，乔乐果然被绑在马背上，颠得晕头转向。娇生惯养的乔乐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嗷嗷吐着，又哭又闹：“姐姐不疼朕。朕以后不喜欢姐姐了。”
步清欢轻笑，事到如今还能继续装疯卖傻，这乔乐也是个奇人了。#####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