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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知水自幼体弱，比不得阿姐，也不比得幼弟。是而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天山上养病，在那里跟着许多高人学习治国之道。

　　没有待几年，他便下山了。那时是初春时节，冬雪在慢慢消融。裹了裘衣，身上一袭白配上那张素净的小脸，他还是个小少年，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

　　背倚天山，缓缓而来。随便一瞥，当真是惊鸿。

　　暖阳浮动，远处有一个糯米团子一样的人开心地朝他奔过来。就那活蹦乱跳的性子，一猜便是关山月。

　　果然，那团子扑到他怀中，咯咯笑道：“皇兄，你终于回来了！”

　　“想我了？”关知水看着这个幼弟有些头痛。因为在家中年纪算小，故而甚是被溺爱。生来好动，可武师一个严厉，便哭哭啼啼，偏生家中人都惯着，还真是由不得他。

　　“想念极了。”

　　远处关明月款款而来，唇角带了温柔的笑意，她伸手拉过关山月和关知水的手，牵着他们往停靠的马车边走去。

　　她笑道：“知水好不容易养好身体，山月你可得省点心，别见知水一回京，就拉着他跑。”

　　“略略略。”关山月做了一个鬼脸，“我就要皇兄陪我玩。许攸那个小身板，一碰就红肿，我生怕把他给弄折了。”

　　“那你就不怕把皇兄给弄折了？”关知水愕然，眨着眼睛看着他。

　　“嗯——”关山月仔细打量着关知水的身子，“我会尽量轻些的，要是真伤着了，也不会折的。”

　　关知水听后哭笑不得，关明月则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好好说话，你要是敢把知水弄伤，母后第一个不会放过你。我上次还听母后说后院的竹子长得细长，折下来打人定是很疼。”

　　“阿姐骗人，母后不会打我！”

　　“那你试试。”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往马车边走过去。远处走来一个人，他身着甲胄，握拳弯身恭敬道：“臣沈在野，奉命护送大皇子回京，大皇子这边来。”

　　“好，多谢。”那时关知水温温柔柔，对他弯唇一笑，最是友善。

　　在上马车的时候，关知水先扶了关明月上去，而关山月一下就蹦跶而上。到他的时候，身后则多了一只手。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方才那人。他依旧是友好地笑了笑，等要钻进马车的时候，回头道：“我记得你，沈哥哥。小时候不懂事掉下过池塘，是你救的我。谢谢。”

　　沈在野明显愣了一下。一直等关知水进去，他抬起的手还僵硬在那里。许久，唇角才勾起一丝丝的笑意，一直到翻身上马，吩咐队伍回京，那笑意依旧停留在嘴角。

　　那时的关知水不知道，那人奉命来接他回京，远处那人的惊鸿一瞥，让他后来数年都陷入生不如死的境界。

　　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好印象，后来关知水和沈在野走到一起好像就是一件特别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得不说沈在野这人真的很贴心，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他同关知水总有说不完的话，不管是朝局之事，还是民间的小事，每一个点都能说到关知水心中。

　　关知水不仅视他为哥哥，也待他如知己。日后，更是想要做最好的君臣，一起将自己心中的盛世描绘而出，共同打造天下太平。

　　说到做君，关知水显然有些头疼。他的母后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而关许攸的母妃却是定国公府的长女，二人身份的差距，决定了他要走上那个位置必然要承受许多。

　　比如朝堂之上，许多人都反对他父皇立他为太子。一面质疑他的能力，一面质疑他的身体。更甚，直接质疑他的母后。

　　他父皇力排众议，也要将玉玺盖下。此时，还要一个人是支持他的。

　　是沈在野。

　　沈在野一直在教关知水练武，两人赤手空拳地比试了许久，直到大汗淋漓，关知水身体有些吃不住了，才摆摆手示意休息一下。

　　两人做到凳子上，关知水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平日白皙的脸今日红扑扑的。他犹豫了许久，才道：“沈哥哥，你今日在朝堂上那样一说，你们将军府怕是要得罪很多人了。我自知你的好意，可日后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沈在野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群书生，难耐我将军府如何？他们说你德不配位，好像自己就丰功伟绩一般。他们说你身体孱弱，好像自己还有几十年活头一样。打起架来，十个估计都不顶你一个。”

　　关知水听后微微一笑，“不管如何，还是谢谢沈哥哥了。”

　　“啧，这口头上的谢总归浅薄一些……”

　　“那沈哥哥要如何？”

　　“过几日我及冠……”

　　“你家中可是会设宴？我一定会去。”

　　“会设宴的，你来便是的，可别带什么贵重的东西。”

　　关知水如约去了，自然也带了不少贵重的东西。那日的沈在野见到他很开心，觥筹交错间，总是频频向他看去。

　　他坐在最高的席坐上，沈在野有机会在那里敬酒，但却不敢多做停留。

　　沈在野看着关知水，另外一个人却一直看着他。她便是关琉风，是关许攸的亲姐，年纪和关明月一般。她爱慕沈在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心照不宣，就等着她何时能嫁进沈家。

　　弦音不绝，一切都该是好的。直到宾客散去，沈在野有些微醺地送客。他父亲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留于他伫立于门口。不过他是开心的。

　　关知水走得晚，府上基本没有客人了。一切只缘关山月和关许攸喝得烂醉如泥，二人皆是第一次碰酒。

　　关明月无奈至极，便借了厨房替他二人做的醒酒汤，好不容易灌下，无奈感慨：“回去估计有得一顿骂。”

　　之后他们才准备回去。走时关知水有些担忧地看了沈在野一眼，叮嘱了一句“保重”便离去。之后便是关琉风含羞带怯，几分不舍几分羞涩地跟着道了一句“保重”。

　　他们一出门，门口就围了许多乞讨的人，他们个个拿着大碗，穿得破旧。关明月性子很温，见此便心软，连忙让人给他们一些银钱。

　　关山月和关许攸瞧见，即便是醉醺醺的，也学着将身上带出来的一点银子给乞讨的人。事后，关山月还蹭到了关知水的怀中，嘟着嘴问：“皇兄，你为什么不给他们钱呐？小气！”

　　关知水无奈地笑了笑，他的眸子看向远处倚在门口嘴边噙了点点笑意的沈在野，认真道：“你们既然治了标，那就由我来治本。日后，定不要再有无家可归，无衣可穿，无食可饱之人。”

　　关明月看着自己的这个亲弟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在她心里，他日后定会是个优秀的帝王。

　　“哎呀，阿姐，皇兄长大了，你不要老是揉他头发了。这关乎我们男人的尊严！”关山月不满意地嘟囔，脚步跄踉地靠着关知水往马车走去，独留身后的人的失笑。

　　可是他们姐弟五人还没有上马车，便听到府内传来叫声。沈在野立刻警觉起来，循着声音过去。关知水有些担忧，也就连忙跟着沈在野进府。

　　后来他们便见到那一幕，沈夫人倒在地上仅剩微弱的呼吸，而沈将军则是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沈在野疯了似地冲上去，可是他母亲身上此时没有一处好肉，凶器便是一边满是血痕的拇指大小的刀。而最致命的，是她额头上被凳子砸了一个窟窿。

　　沈夫人死前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的唇动了半晌，只得是饱含热泪，最后撒手人寰。

　　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沈在野很清楚是谁。偏生，他依旧能安好无恙。因为没人会信是他做的，沈家其他的长老也决不允许为了一个女人，将沈家的大将军推出去。

　　沈在野人微言轻，根本说不得什么。加上宾客走尽，在场的只有关知水他们，于是一个替罪羊就被推了出来，又用三言两语将沈将军推得干干净净。

　　那日关明月小心地捂住关山月的眼睛，带着他们匆匆离去。只有关知水执拗地留了下来，他想要陪沈在野。

　　即便无言，对沈在野来说也是最好的陪伴。

　　出殡的那日，关知水终是忍不住做一个傻子，他问沈在野：“凶手是你父亲对不对？”

　　沈在野看着那个头比自己低很多的少年，红肿着眼角沉默不语。

　　“我看到了，你母亲死前一直指着你父亲，眼里也满是恨。沈哥哥，我不愿揭你伤痛，但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还有你的母亲。”

　　沈在野眨了眨眼，他勾着关知水的脖子，扯出一个苦笑，“你多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与其将世间浪费在我这里，还不如回去多看看书。”

　　关知水半信半疑，但终究不能再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前进，加上沈在野几次领兵打仗，战绩颇丰，所以他在朝堂上的名气渐渐与他父亲齐平。

　　一向器重他的国主便在朝堂之上替他牵姻缘，躲在后面的关琉风开心得很，可谁知沈在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问起原因，也都是几句家国之重之类的话。

　　伤心的关琉风便跑去找关明月哭诉。那时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小的，按说漠北这个年纪的，是三两个孩子的娘也很正常的。可是关琉风是在等沈在野，关明月却不知在等谁。

　　大家问不出个缘由来，可心细如关知水，他知道关明月是在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人。那人是皇宫里养的暗卫，他同关明月如何牵扯上的关知水不知。

　　甚至那人的具体长相关知水也不知，他只不过某次无意撞见那一袭黑衣的男人搂着关明月在院中练剑，随着纷纷扬扬而下的花瓣，那场面甚是美丽。

　　如此这般，那就在心底默默祝福阿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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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知水第一次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沈在野是在沈将军死的时候。当时沈在野和沈将军一起收复边上的一个小国，只有沈在野活着回来了。

　　沈将军尸体被送回来的那一天，关知水也在场随着他父皇一起吊唁。他清楚地看到沈将军身上有许多小伤口，额头上还有被一处被石头砸破。

　　联系到当初沈夫人死的场景，关知水不得不多想。于是当夜他便去寻他了。明着是去宽慰他，实际上却是来一探究竟。

　　在沈在野面前的关知水不爱拐弯抹角，他直接就问：“沈将军怎么死的？”

　　当时的灵堂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在野红肿着眼跪在正中央，上演着最好的父子情深的戏码。

　　听到关知水这样一问，他愣了愣，随后脸上慢慢露出已被强忍下去的哀恸，道：“知水，别问了，别再问了。如果父亲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就，就这样死了。”

　　“沈哥哥，能否，告诉我真相？”关知水认真地看着他，眼中说不上有几分信任。

　　沈在野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哀恸地问：“怎么，你不信我？难道我父亲还能有其它死因？我又为何要瞒着你们？”

　　“沈将军身上有和沈夫人身上一样的伤口，都是短小的利刃所伤。虽然沈将**上的伤口是被石头砸的，但又和沈夫人的致命伤一致。”

　　“所以你怀疑我是为了我母亲而杀了他？”

　　“你看，你连父亲都不愿唤了。”

　　沈在野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转。他回头看了一眼灵堂外，见没有人，便站了起来。一手拂过厚重的棺材板，脚跟着慢慢挪动。

　　他无不悲戚地和关知水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他的父亲是个施暴者，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活得忍气吞声。

　　可就算是这样，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儿子及冠的那日。他嘶声力竭地控诉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人渣，他给自己的童年带来了多少不幸。

　　可偏偏，他是个大将军，所有人都器重他，沈家的长老也都敬重着他，将他做的事看在眼里，然后替他藏得严严实实。

　　他还记得他有一次跑回外祖家求援，但却被沈家的人带了回来狠狠地打了一顿。他们警告他，别因为他的嘴碎，毁了沈家百年基业。

　　现如今好了，他努力成为人上人，努力代替他父亲在朝中的位置。现在，他才是那个被沈家保护的人。不出意外，他会是大将军，沈家日后的荣耀，都该由他来担。

　　“知水，话已至此，你要是揭穿我便揭穿吧。那些长老怕是不舍得动我，但你可以直接同你父皇说。只要是你，我，一定会认罪的。”

　　关知水那夜沉默了。他看着那个陪着他长大，陪着他立于朝堂的男人，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但却下不了狠心去揭穿他的恶行。

　　“我这么努力，除了想替我母亲报仇，还有便是想履行和你当年的约定。你他日为君，我便是最忠的臣。”

　　沈在野就是这么一个满嘴谎话的男人，他最了解关知水，最懂得利用他的软处。只消这一句话，关知水便心软了。

　　“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若是还有下次，我定不会袒护你。”

　　关知水看得出的事情，他父皇也一定能看出来。

　　那日国主坐在高坐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关知水露出满是父爱的笑意。而是用那双独属于帝王的眼睛凝视着他，许久，才缓缓道：“国者，必以奉法为重。”

　　“在官唯明，理事唯平；处世唯清，待人唯诚。儿臣明白，治国，当吏清法严政明。”关知水知道，他父皇在拿这件事来试探他。

　　“那你为何还要袒护他？”

　　“父皇，您教儿臣，水有源，故其流不穷；木有根，故其生不穷。民乃国之本。”

　　“那你要待你的子民如何？”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如今边界**，既然大将军已死，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他是有错，但这过错既然已经造成，我们就要想办法去弥补。”

　　“你糊涂！这种人，你如何能保他做一个忠臣？”

　　“‘官为轻，民为重；权为轻，责为重；名为轻，德为重；利为轻，义为重。’儿臣相信，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能做最好的臣。”

　　那时的国主若是知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定然不会再这么教关知水了。他教他给世间一切的善，剩下的恶只由他自己来悟。

　　到最后，这个傻孩子，依旧怀着最赤诚的心去信任别人，一点都没有湮灭眼底的光。

　　直到最后，看清世间所有的恶。

　　可那时，为时已晚。

　　关知水记得沈在野说过什么？他说，如果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帝王。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沈在野没有说出来。若是没有狼子野心的沈在野替他扫清陈雪，他一定做不了一个成功的帝王。自古哪个帝王，不是心思叵测，暗窥四方？

　　可关知水依旧相信，人总有失足的时候，有人牵引，下一次别再走歪了就可以了。

　　可下一次就是来得这么快。好像沈在野但凡做点什么坏事，关知水都能知晓。 公主多娇：将军为我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