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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烧木炭的人

　　从前有一个烧木炭的人。他有一个儿子，也是一个烧炭人。父亲去世以后，儿子结了婚，可他却什么活也不愿意干，甚至连炭窑都懒于照管，到了后来，再没有人来雇他烧木炭了。有一次，他设法烧了一窑木炭，运了一些到城里去卖。木炭卖完后，他沿着城里的街散步，四下看看。回家路上，他和几位邻居及本教区的人结伴同行。大家在一起饮酒作乐，还兴高采烈地谈论起他们在城里看到的种种新鲜事。他说，他看到的最稀奇的事是城里有许多牧师，所有的人遇见牧师都脱帽致意，主动打招呼。“我真希望我也是一个牧师，到那时候，别人也向我主动问候，而现在他们中大多数人就好像没看见我似的。”他说。

　　“嗨，别的不提，你黑得就足够当个牧师的了，”邻居们对烧木炭的人说，“既然我们现在出来闲逛，不妨就到拍卖老牧师遗物的地方去，顺便可以喝点什么，你也可以买下那套牧师用的黑袍和硬领。”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烧炭人回到家里的时候，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没有剩下。

　　“现在你大概有了钱，而且买回吃的了吧？”他妻子说。

　　“是的，今后我们生活有指望了。”烧炭人说，“因为我现在已经成了牧师了！你看，这就是牧师的黑袍和硬领！”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呢，喝多了酒，就说大话。”妻子说，“你无论翘起哪一头，还是同一只海豹。”

　　“在木炭冷下来以前，你既不要埋怨，也不要吹炭窑。”烧炭人说。

　　有一天，许多牧师穿戴的人经过烧炭人住的地方，向国王的庄园走去，因此人家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烧炭人想跟他们一起去，他也穿上了牧师的衣服。他妻子认为还不如放聪明点待在家里，因为即使他去为某个大人物牵马，得到一点买烟叶的赏钱，也会买酒喝的。“人家都在讲喝酒，可是没有人谈到酒瘾。”他说，“一个人酒喝得越多，往往酒瘾也就越大。”说完，他大步向国王的庄园走去。在那里，很多陌生人都被请去见国王，烧炭人也跟着进去了。国王对他们说，他丢失了一枚最贵重的戒指，他确信是被偷走的。因此，他把国内所有当牧师的人召集来，看看他们中是不是有人能告诉他哪一个是贼。同时国王许诺，要是谁能讲出来，他会给予很高的酬谢。如果他正在学习当牧师，就可以得到牧师的职位；如果他是牧师，就让他当副主教；如果他是副主教，就让他当主教；如果他是主教，就让他成为仅次于国王的第二把手。然后，国王一个接一个地询问所有的人。当国王来到烧炭人面前的时候，他问：“你是谁？”

　　“我是聪慧的牧师和真正的先知。”烧炭人回答。

　　“那么你一定能告诉我，是谁偷走了我的戒指。”国王说。

　　“是的，要使在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不能纯粹靠期望和理智。”烧炭人说，“但是，鲑龟并不是年年都在云杉树梢上产卵。我为我自己和家里人祈祷已有七年，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牧师的职位，所以要指出这个贼来，我必须有充足的时间和大量的纸张，因为我必须记下并计算许多东西。”

　　只要他能把贼找出来，国王认为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和纸张。

　　他走进国王的庄园里单独为他准备的房间。不久，人人都知道他懂得的东西绝不止主祷文，因为他写过的纸在那儿堆成了许多堆，而且他写的东西没人能看懂，看上去全是些乱涂乱画、歪歪斜斜的符号。很长时间过去了，他没有说出任何关于贼的情况。于是，国王感到不耐烦了，就告诉他，假如三天之内讲不出谁是贼，他就得丢掉性命。

　　“一个统治国家的人，不该过分草率行事；在炭窑熄火以前，不该把煤炭扒出来。”烧炭人说。但是，国王坚持自己的决定，烧炭人心里明白，他的性命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

　　当时，有三个国王的仆人轮流侍候烧炭人的日常生活，每天一人，正是这三个人串通一气，偷走了戒指。当其中一个仆人在晚饭后进来收拾完餐桌要走出去的时候，烧炭人长叹一声，朝他看着说：“这是第一。”他是指这是他剩下的三天生命的第一天。“这位牧师并不是光会吃饭。”这位仆人单独和他的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说。他告诉他们，烧炭人说他是第一个贼。第二天，来服侍牧师的另一个仆人留心着他说些什么。果然不错，当他在晚饭后清理完餐桌往外走的时候，烧炭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这是第二。”接着第三天，第三个仆人小心注意着烧炭人的举动。当这个仆人打开房门，拿着杯盘要出去的时候，烧炭人合拢双手说：“这是第三！”接着他沉痛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心都要碎了。

　　这个仆人出来后吓得胆战心惊，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说，事情非常明显，牧师已经知道是他们几个偷的。于是他们走进房间，一起跪倒在烧炭人面前，恳求他发发慈悲，千万不要说出是他们偷走了戒指。如果他能使他们免遭不幸，他们愿意每人给他送上一百个银币。烧炭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他必须得到银币、戒指和麦片粥团。他把那枚戒指塞进粥团里面，让其中一个仆人把它喂给国王最大的公猪吃，并且好好注意，别让它再吐出来。

　　第二天早晨，国王来了，他情绪很坏，马上要求烧炭人说出那贼是谁。

　　“好吧，现在我已经计算并记下了许多东西。”烧炭人说，“然而，并不是什么人偷走了戒指。”

　　“胡说！那又是谁偷的呢？”国王问。

　　“那是国王的大公猪干的。”烧炭人说。于是，他们抓住大公猪，把它宰了，戒指确确实实就在它肚子里。

　　此后，烧炭人得到了牧师的职位。国王非常高兴，还赐他马匹和庄园，外加一百个银币。烧炭人很快就搬进了新宅。在当上牧师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要到教堂去宣读给他的任命书。出门以前他得进餐，就把任命书放到了旁边的面包上。他又错把它当成了一片面包，于是，他用任命书蘸了肉汤放进嘴里嚼，当他发现那东西太坚韧，根本嚼不动的时候，就整个地扔给了狗。转眼间，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现在，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教堂他必须去，因为教区居民正等着他。他到了教堂，马上登上讲坛。在讲坛上，他开始自我吹嘘，让大家都认为他肯定是一个出色的牧师。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形象就不怎么好了。

　　“我的听众们，你们今天应该听到的话，都进了狗肚子里。不过，我亲爱的教区居民们，请你们下星期天再来，你们就会听到一些不同的话！这次布道就到此结束。”

　　聚集在教堂里的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牧师，因为这样的布道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但是他们认为，他以后会改进的；如果他不改进，总会有办法的。下一个星期天，又要举行弥撒仪式，教堂里挤满了想听新牧师布道的人，还有不少人根本挤不进去。牧师来了，直接走上讲坛。他在讲坛上站了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突然，他敲了一下讲台，大声喊道：“听着，老布凯·巴里特，你为什么坐在教堂里这么靠后的地方？”

　　“噢，我穿着这么破烂的鞋子，神父。”她说。

　　“嗨，你可以拿一块老母猪的皮，给自己做一双新鞋，你就可以同其他体面的贵妇们一样坐在教堂的前排了。此外，你们必须记住你们走的是哪一条道路，因为我看到当你们来教堂的时候，有些人从北边来，有些人从南边来；当你们离开教堂的时候，又得走原路回去。但是你们停一下，有个问题：你们会到哪儿去？对了，有谁知道，我们所有这些人将来会到哪儿去？接着，我要宣布：前任牧师的妻子有一匹黑色的母马丢失了。它马蹄上方有毛，又有长长的鬃毛，以及其他类似的标记，我就不在这里一一提出来了。还有我旧裤子的口袋上有一个洞，这个我知道，但是你们不知道；至于谁是不是有一块碎布刚好适合补这个洞，你我都不知道。”

　　这样的布道，部分教区居民相当满意。他们说，他们相信过些时候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牧师。但是，大多数人认为这实在太糟了。当副主教来主持弥撒的时候，他们向他诉说对这个牧师的不满，说从来没有人听过这样的布道。其中有一人记得最后那次布道的内容，就原样对副主教叙述了一遍。

　　副主教说，这是一次非常出色的布道。因为他显而易见是用暗喻的方法来宣讲如何寻找神圣的灵光和避开黑暗及其罪恶，宣讲人们是走宽广的大道，还是狭窄的小路。副主教说，特别是他提到牧师的那匹黑色母马，更是一个很好的比喻，说明我们最后的归宿。至于有洞的口袋，那意味着他的需要，碎布是指他期望从教民那里得到贡献和施舍。

　　“是的，这一点我们也明白，那是指牧师的钱袋。”听布道的人想。

　　最后，副主教说，他觉得教民们有了这么一个有才智的好牧师，他们不应该再抱怨了。结果，他们并没能换牧师。但是，当他们认为情况越来越糟，而不是有所好转的时候，就向主教报告了。

　　主教终于来了。他将来主持弥撒仪式。但是，烧炭人牧师在前一天就悄悄地去了教堂，没让别人知道，他用锯子把讲坛锯出口子，当一个人小心地踩在上面的时候，它勉强还能支撑住，不会倒塌。

　　第二天，教民们聚集在教堂里，烧炭人当着主教的面布道。他踮着脚轻轻地走上讲坛，开始以他惯有的方式布道。但是，他讲了一会儿以后，变得越来越激动了。他伸出双臂，高声喊道：“如果这儿有人曾经干过坏事或者犯下罪恶，他最好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就在今天，这里会发生一次崩塌，这将是创世以来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不能比肩的。说完，他猛击一下讲坛，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讲坛，还有牧师和讲坛上的所有东西都从教堂墙上坠落下去，教民纷纷逃出教堂，似乎末日即将来临。

　　这时候，主教对教民们说，他非常惊讶，他们怎么会抱怨一个在讲坛上如此富有才华，如此充满智慧，能预言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牧师。他说，照他看来，这位牧师至少应该当副主教。果然，没过多久，烧炭人当上了副主教。教民们对他无可奈何。

　　那时，这个王国里的国王和王后一直想有个孩子。后来，国王听到王后可能已经怀孕，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是一个王位继承人呢，还是一个公主。王国内所有博学多才的学者都被召进王宫，让他们预言一下究竟会是王子还是公主，但是他们中谁也说不出来。于是，国王和主教同时都想到了烧炭人。不用多长时间，他们就把他召到跟前，要他对这个问题发表看法。烧炭人说，不行，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种无人知晓的事情非常难猜。

　　“好了，好了，”国王说，“我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大家公认你是聪慧的牧师和真正的先知，能预言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你不肯说出来，就得失掉黑袍和硬领。”国王说。“但是，不管怎样，我先考验你一下。”他说完以后，拿起最大的银酒杯，走到海滩上。“如果你能告诉我银酒杯里放的是什么，”国王说，“你也就能说出我的孩子是王子还是公主。”他用手按住了银杯的杯口。

　　烧炭人一个劲儿地拧着自己的双手，神情非常窘迫不安。“唉，你这只世界上最不幸的螃蟹，所有的辛苦和劳累又换来些什么呢？”他说。

　　“是的。你看，你再敢说不知道！”国王说。因为他在银酒杯里放了一只大螃蟹。因此，烧炭人不得不走进大厅去见王后。他拿来一把椅子，坐在房间中央，王后就在厅里前后来回地走着。

　　“人们不会为没生下来的小牛犊建造牲口棚，也不会在孩子出世以前为取名而争吵。”烧炭人说，“眼前的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到过：当王后向我走来的时候，我非常确信这将是一个王子；然而，当她离我而去的时候，看上去又像怀着一个公主。”

　　结果出生的是双胞胎，一男一女。因此，烧炭人又一次猜对了。由于能说出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他得到了许许多多钱，多得要用车载马驮，他还成了仅次于国王的最有权势的显要人物。确实是这样，他得到的一切远远超过了他最初的期望。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