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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水上神鸟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有十二个女儿。他非常爱她们，时时刻刻都让她们围在自己身边，只有每天中午睡着的时候，公主们才能到外面去散步。但是，有一次，当国王睡午觉的时候，公主们在外面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整个王国上下沉浸在哀伤中，国王最悲痛欲绝。他派出许多使者，并在所有的教堂发布通告，寻找她们，在全国各地敲响了每一口大钟召唤她们。然而，公主们还是没找到，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里。人们猜测，她们是被妖怪抓进山里去了。

　　不用多长时间，公主们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城市和教区，连乡村和外国都知道了。在一个遥远的国家里，国王有十二个儿子，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那里。当王子们听说了有关十二个公主的事情，就请求父亲允许他们去寻找公主们。国王不太愿意，他担心会永远见不着儿子，但是王子们跪在国王面前苦苦哀求，最后，他只得让他们去了。他给王子们装备了一条大船，派红骑士担任舵手，因为他对航海非常内行。

　　王子们航行了很长很长时间，每到一个国家，他们就上岸去打听公主们的下落，但是，他们一无所获，连一点音讯都没得到。现在，他们出海航行就快满七年了。一天，海上刮起了猛烈的风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船似乎永远也靠不上岸，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紧紧地抓住船上的东西，在大风大浪中无法合眼睡觉。但是，到了第三天，风停住了，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死寂。船上的人在风暴中都折腾得疲惫不堪，很快睡熟了；只有最小的王子，他怎么也睡不着。

　　正当他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的时候，船来到一个小岛前。岛上有一只小狗，在前后奔跑，不断狂吠，还不时向大船发出悲哀的叫声，似乎也想上船。王子在甲板上逗引那条小狗，向它吹口哨，狗就叫得更厉害，也更凄惨。他觉得让那条小狗在岛上慢慢饿死，实在太可怜，他以为那是一条来自某艘在风暴中失事船上的狗。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也帮不了它的忙，因为无法独自放下小艇；再说，其他人都睡得很香，他不忍心只是为了一条狗去叫醒他们。不过这天天气很好，四周风平浪静，他想：我还得设法上岸，去救那条小狗。于是，他试着放下小艇，谁知比原先想象的要容易。他把小艇摇到岸边，上岸后向小狗走去。可是，每次他想抓住小狗的时候，它就跑开了，就这样一个抓一个跑，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座王宫。那条小狗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公主。可凳子上坐着一个身躯庞大、容貌丑陋的人，王子瞧上一眼就吓坏了。

　　“你不必害怕。”那人说——可是，王子听到他的话，心里更加害怕了——“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你们总共有十二个王子，正在寻找失踪了的十二位公主。我当然知道她们在哪里，她们在我的主人那里。她们每人坐在自己的金椅子上，为他梳头、找虱子，因为他有十二个头。到现在，你们已经航行了七年，但是还得再航行七年，才能找到公主们。你完全可以留在这儿，娶我的女儿。但是，你首先必须杀掉那个魔王，因为他对我们来讲是一个残暴的君王，我们全都恨透了他。在他死后，我将取代他的位置成为国王。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舞动这把宝剑。”

　　王子去拿那把挂在墙上、已经生锈的古剑，但是，他拿不动它。

　　“那么你得从这个瓶子里喝上一口。”那人说。

　　他喝完一口，就拿得动剑了；他又喝了一口，就可以举起它了。当他喝了第三口以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挥舞宝剑，仿佛它只是一把翻动烤饼用的小锅铲。

　　“你现在回到船上，”那人对王子说，“必须把宝剑好好藏在你的床铺里，别让红骑士看到。他挥舞不动这把宝剑，会因此而更加怨恨你，想方设法谋害你的性命。当满七年还差三天的时候，”他继续往下说，“情况将和上次一模一样：狂风暴雨会降临到你们头上。风雨过后，他们全都会疲乏困顿；那时候你必须带上宝剑，摇着小艇靠岸，就会来到一座王宫。那里有各种各样凶残的野兽守卫着，其中有恶狼、大熊和猛狮，但是你不必害怕它们，因为它们都会对你俯首称臣。可是，当你走进王宫以后，你就会看到那个魔王。他坐在一个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房间里。他有十二个头，公主们每人都坐在自己的金椅子上，给他的一个头捉虱子。这种事情，她们是被迫干的。因此，你一定要动作利索，把那些头一个接一个地砍下来，不然他醒过来看到了你，就会把你活活吞下肚去。”

　　王子带着宝剑回到船上，时刻牢记着这些话。其他人仍然在躺着睡觉，他把宝剑悄悄藏在自己的床铺里，无论红骑士还是其他的人都没看到。这时候又开始起风，他叫醒他们说，现在有那么好的风，他们还懒懒散散地躺着睡觉，简直太荒唐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曾经离开了很长时间。

　　到了还差三天又满七年的时候，情况果真像那人所说的，海上出现了暴风雨和坏天气，一直持续了三天。风雨过后，人们非常困乏，全都躺下睡着了，但是最小的王子划着小艇上了岸，守卫们都跪倒在他的脚下，所以他十分顺利地进了王宫。当他走进房间时，正像那人说过的，魔王正坐着睡觉，十二个公主每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给一个头捉虱子。王子给公主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躲开，然而她们用手指指魔王，向王子示意，让他马上离开。但是，他坚持向公主们做手势叫她们躲开。这时候她们才明白，他是来救她们的。于是，她们尽可能静悄悄地一个接一个地飞快走开了，王子也以同样飞快的速度砍下了魔王所有的脑袋，从它身上淌下的鲜血汇成了一条很大的溪流。

　　杀死魔王以后，王子又划着小艇回到船上，把宝剑藏好。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够多了，就叫醒沉睡的人们，说，他已经找到了公主们，并且把她们从妖怪那里救了出来。其他的人只是嘲笑他，说他必定和他们一样睡得又香又甜，梦见自己是这样一位英雄，如果他们中的某一位救出了公主们，倒是显得合情合理。但是，在最小的王子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后，他们就跟着他一起上了岸。他们首先看到了鲜血汇成的溪流，接着又见到了王宫、魔王和他的十二个脑袋，还见到了公主们。原来，小王子所说的话全是真的。大家一齐动手把尸体和脑袋扔进大海，所有的人都非常高兴，但是公主们更高兴，她们再也不用整天坐着替魔王捉虱子了。王子们和公主们带着金银财宝和珍贵物品，一起回到了船上。

　　在海上航行了一段路以后，公主们忽然想起放在箱子里的金冠，她们非常想把这些金冠取回来。其他人没有一个表示愿意去取，最小的王子说：“好吧！我以前敢冒险，现在也可以去把金冠取回来，只是你们要放下风帆，等我回来。”他们答应等他。但是，当小王子驾船走远了，那个红骑士说，如果静静地停泊等待小王子回来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大家应该懂得，小王子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还说，国王赋予他红骑士一切权力和职责，因此他想要开船，就必须扬帆起航，而且所有人必须说是他救出了公主们，假如有人不听话，这人就得丧命。其他王子只得屈从红骑士的威胁，不敢与他对抗。于是，大船起航了。

　　最小的王子划小艇上了岸，走进王宫，找到了装金冠的箱子。他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拖上小艇。可是，当他划到应该看到大船的地方，船不见了。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划着小艇跟在后面追赶，可那是徒劳无功的，划了一阵子以后，他不得已掉转船头重新划回岸边。到了夜晚，他一个人待在王宫里，心里很害怕，可是岛上没有其他房子可住，他只得提心吊胆地把大小门窗全都锁好，躺在一张铺垫整齐的床。可是，他仍然很害怕，躺了一会儿以后，更加害怕了，因为他听到墙壁和天花板在轰隆作响，仿佛整个宫殿要倒塌似的。突然，什么东西像一捆干草似的降落在床的旁边。接着，一切又平静下来，但是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

　　“不要害怕，我是水上神鸟，我会帮你前进！但是你明天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到院中储藏室去，为我找四桶稞麦当早餐，否则我什么也干不了。”

　　当他醒来时，看到床边有一只大得出奇的鸟，它的头颈上有一根很大的羽毛，就像是一棵中等大小的云杉树。王子走到储藏室，为水上神鸟取来四桶稞麦。水上神鸟吃完稞麦，请王子把盛着金冠的箱子挂在他脖子的一边，又取来同样重量的金银挂在另一边，让王子本人高高地坐在它的背上，紧紧地抓住颈上的羽毛。

　　他们飞到空中，王子身旁响起尖利的呼啸声。没多久，他们就超过了那条大船。王子想上船去取回宝剑，因为他担心别人会发现它，先前那人说过，这把剑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看到。可是，水上神鸟说，现在他不能去拿剑。“红骑士不会看到剑的。”神鸟说，“如果你上了船，他就会谋害你的性命，因为他非常想娶最小的公主。不过对她，你完全可以放心，她每天夜里躺到床上以后，都把一把宝剑拔出鞘放在身边。”

　　他们飞了很久以后，来到第一座王宫，受到了热情的款待。那怪人对王子把他残暴的主人杀死，让自己成为国王，不知怎样感谢是好。他非常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小王子，同时送给他半个王国。但是，小王子已经对十二个公主中最小的一个一见倾心，不娶她，他永远也不能安下心来，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坚持要离开。那人请他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他说，他们几乎还得航行七年才能回到家中。关于小公主，说的话和水上神鸟说的一模一样：“对她你尽可以放心，她在床上自己的身旁放了一把拔出了鞘的宝剑。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当他们航行经过这儿的时候，你可以到船上去仔细看一下，顺便把宝剑取来，那剑我必须收回来。”

　　当大船航行经过那儿的时候，海上又起了暴风雨。小王子来到船上，船上所有人都在睡觉，每个公主都和自己的王子躺在一起；但是最小的公主独自躺着，在她的身旁放着一把拔出了鞘的宝剑，床前的地板上躺着红骑士。小王子拿了宝剑，划船重新回到岸上，没人察觉出他到船上来过。

　　但是，小王子仍然坐立不安，时常想动身。当终于到了只剩下三个星期就满七年的时候，那人说：“既然你不肯留在我们这儿，现在就做好起程的准备；你可以借用我的铁船，只要你说一句：‘铁船，前进！’它就会自己航行。在船上有一个铁锤。当你看到大船就在你前面的时候，你拿起铁锤，就会有一阵大风刮向他们的船，让他们顾不上看你。当你航行到和大船平行的时刻，应该再一次拿起铁锤，让海上掀起一阵风暴，使他们再一次忙于其他事情，顾不上看你。当超过他们的时候，你要第三次拿起铁锤，不过你每次放下铁锤时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狂风恶浪会把他们连同你全都葬身海底。你上岸以后，就不用再为铁船操心了，只要把它推到海面上，掉过船头，说一声：‘铁船，像你来时一样回家去吧！’”

　　小王子在起航的时候，得到了许许多多金银财宝，还有第一位公主在这段时间为他缝制的各种衣服，因此他远比任何一位哥哥富有。他坐进船里，说了一声：“铁船，前进！”船马上往前开去。当他看到其他王子乘坐的大船就前面的时候，拿起了铁锤，于是，一阵大风刮向那条船，船上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当他和大船平行的时候，他再次拿起铁锤，海面上又起了一阵风暴，白色的浪花围住了大船，汹涌的波涛打到了甲板上，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再也顾不上去看他了。当他超过他们以后，第三次拿起铁锤，大船上的人们更是一个个手忙脚乱，根本没有时间来看在前方航行的是什么船。他比大船提前了很多很多天抵达目的地。把所有的东西搬上岸以后，他把铁船推到海上，转过船头，说了一声：“铁船，像你来时一样回家去吧！”于是，铁船就走了。

　　小王子把自己装扮成海员的模样，走到一位老妇人的简陋小屋跟前，他自称是一个可怜的海员，所在的大船在海上沉没了，而他是唯一获救的人，他请求妇人借房子给他住和存放他打捞上来的物品。

　　“我的天哪！”妇人说，“我确实无法把房子借给别人，你可以看到它是多么简陋，我自己都没有床躺着睡觉，更不用说有地方让别人睡了。”

　　“噢，这没有关系。”海员说，只要头上有个房顶能挡风遮雨，至于怎样睡觉都无关紧要。这样，她就不能拒绝他借住房子了。

　　到了晚上，他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进来，那位妇人开始追问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过什么地方，要上哪儿去，带来了什么东西，旅行有什么目的，还问他是不是听到了有关在许多年以前失踪的十二个公主的消息，等等。但是，他借口说，刚经过可怕的暴风雨，自己身体十分虚弱，脑袋也非常疼痛，因此，他什么事情都记不清了。最后，妇人不得不让他安静地休息几天，以便他在经历了可怕的一切以后，逐渐把身体恢复过来。她想，到了那时候，她就会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甚至更多的消息。第二天，妇人又开始追根究底地询问，但是小王子仍然说头疼，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可是，他突然又漏出一句话，说他确实知道一点有关公主们的音讯。妇人立即把她知道的情况告诉了邻近那些长舌妇们，于是，她们纷纷跑来询问有关公主们的情况；问他是不是看见过她们，她们是不是很快会回来，她们是不是已经出发在路上了，等等。他还是推托说，经过暴风雨后脑袋很疼，记不起来全部情况，就他所知道的，假如她们没有在前些天险恶的风暴中沉没的话，会在十四天之内回来，但是，他不能确切地说出她们是不是至今还活着，因为他确实看到过她们，但也有可能在那以后葬身海底了。

　　有一个妇人把这消息带到了国王的庄园，说一个妇人家里住着一个海员，他曾经看到过公主们，她们将在十四天之内回来。国王听到这话，马上派人去叫海员，要他亲自来把情况告诉国王。

　　“我看上去很不像样，”海员说，“也没有什么好衣服穿了去见国王。”可是，国王的使者说，他一定要去，无论他是怎样的，国王愿意而且必须和他谈一下，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给国王带来任何有关公主们的消息。

　　他只得去国王的庄园。走到国王跟前，国王问他，是否曾经看到过公主们。

　　“是的，我看见过。”海员说，“但是我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因为当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刚好风大浪急，天气恶劣，我们的船沉了，如果她们还活着，肯定会在十四天之内回来。”

　　国王听到这消息，高兴得几乎要发狂了。到了海员所讲的她们应该回来的日子，国王换上华丽的服装，到海滩上去迎候她们。当载着公主们、王子们和红骑士的船到来的时候，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十一位公主都非常快活，只有最小的公主总是偷偷地哭。国王觉得这太奇怪了，就问她，现在她已经从魔王那里逃出来，还要嫁给像红骑士这样的丈夫，为什么不是和其他的公主们一样高兴和快活。她不敢说什么，因为红骑士曾经威胁过，谁讲出事实真相，他就会要谁的性命。

　　然而有一天，当她们正在缝制结婚礼服的时候，来了一个身穿宽大水手服的青年人，还背着一个货物箱，他问公主们是不是想从他那儿买一点婚礼用的首饰，他有许多奇特而又珍贵的东西，金的银的都有。

　　公主们当然想买。她们看着首饰，又盯着看他，觉得他和他带来的许多东西都感到非常熟悉。

　　“有那么多好东西的人，”最小的公主说，“肯定还有更加漂亮、更加适合我们使用的首饰。”

　　当然有，商人说。

　　但是其他的公主劝她别再说了，还提醒她红骑士曾经威胁过的话。

　　过了一些时候，公主们正坐在窗户前，又看到王子穿着那件宽大的水手服，身上背着装金冠的箱子来了。

　　他走进国王庄园的大厅，在公主们面前打开了箱子，她们每人都认出了自己的金冠，于是，最小的公主说：“我认为，让救了我们的人得到他应得的酬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救我们的并不是红骑士，而是他——给我们带来金冠的人。”这时候，小王子脱下了水手服，他站在那儿，远比其他的人更加英俊潇洒。于是，老国王下令处死红骑士。现在，国王的庄园才真正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每个公主都得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盛大的婚礼举行了，这个喜讯在十二个王国都传遍了。 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挪威（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