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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近视眼与近视镜
余自大四时,即患近视,此后目力愈亏,至今益甚,若摘除眼镜,则睹物模糊,几于男女不辨。余亦曾撰《乾嘉考据学家多患目疾》札记一条,论“今人读书,多近视眼,而电视、电脑之害,已波及孩童。清人读书,亦多为目病所苦”。并举戴震、余萧客、江筠、王鸣盛、钱大昕、邵晋涵、凌廷堪、章学诚诸人为例。近读《清史稿·戴敦元传》曰:
敦元博闻强记,目近视,观书与面相磨,过辄不忘。每至一官,积牍览一过,他日吏偶误,辄摘正之,无敢欺者。奏对有所咨询,援引律例,诵故牍一字无舛误。宣宗深重之。至老,或问僻事,指某书某卷,百不爽一。尝曰:“书籍浩如烟海,人生岂能阅尽?天下惟此义理,古今人所谈,往往雷同。当世以为独得者,大抵昔人唾余。”罕自为文,仅传诗数卷。 注释标题 [清]赵尔巽等纂:《清史稿》卷374《戴敦元传》,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38册,第11552页。
戴氏博闻强记,当时颇具声名。而“观书与面相磨”之句,描摹其以近视而读书之憨态,形象逼真,惟妙惟肖,跃然纸上。读书近视,亦自古而然,宋人叶梦得《避暑录》言,文人学士“平生用力常数倍于他人,安得不敝”?因历稽古来左丘明、杜钦、郑玄、高堂隆、左思诸人,皆以读书致然。清初王士禛亦曰:
余自幼小,凡博弈诸戏,一无所好,唯嗜读书,虽官户部侍郎、刑部尚书最繁剧之地,下直亦手不释书卷也。自甲申归田六年矣,目力益昏,始悔少壮之过用其力。然老矣,终亦不能废书也。 注释标题 [清]王士禛撰,张士林点校:《分甘余话》卷1“读书过用目力”条,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8—9页。
又王筠以为,“唐以前书,少言目昏者,韩昌黎文而视茫茫,杜诗老年花似雾中看,然则目之花也,必巾箱五经为之厉阶矣”。其言古书简一简二十二字,或二十五字,古篆文一简八字,佛书皆作大字。后人以费笔墨,不便舟车,于是作蝇头。“不知害及于目,为终身之累也,于是知古人之虑远矣。”
自西方凹透镜之术传入中土,清初流行水晶眼镜。陈康祺称水晶镜“兴于国初,珍贵逾珠玉。康熙癸未,赐少宗伯孙岳颁晶镜。时蒋文肃以庶常什内廷,奏臣母曹氏,年老眼昏,上亦赐之。当世以为殊荣”。 然则此物当时,唯宫内才有,外间即重臣亦不易得,堪称稀珍焉;又知此盖为放大镜,非真正之近视镜也。乾隆时人李光庭《乡言解颐》曰:
世有转眊为明、缩远为近,人以为多一层,而己则喜其自得者,眼镜是也。数十年前,琉璃厂眼镜铺不过数家,今则不啻倍蓰矣。古今人不相及,惟目亦然。 注释标题 [清]李光庭撰,石继昌点校:《乡言解颐》卷4《物部上·杂物十事·眼镜》,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76页。
此则为标准之近视镜,且走出深宫,即庶民百姓,亦可配戴矣。又李氏论当时近视镜之度数,以十二辰编号,从“亥”逆数,由浅入深。而眼镜铺名,有“远瞩”、“深衡”等,较之今日之“大明”、“雪亮”诸店名,更为恰切隽永。李氏又言“卖眼镜者,多似短视”。今日眼镜店中亦然,店员即不近视,亦多戴眼镜。盖近视配镜之人,见店员亦如此,顿增同病相怜之感,亦赚钱之生意经也。 清学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