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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锐打电话报了警，景区马主任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气喘吁吁赶过来，看见朱朝阳也在，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朱朝阳对他点了下头，马主任立刻咧开嘴冲他笑笑。

　　这笑容马上又收回去了，他跟着杨锐来到司机身边，刚刚还坐得满满的摆渡车已经空了，谁也不敢挨它的边仿佛上面有瘟疫，又不甘心走远，便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了一圈，另一个司机始终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小伙子身体挺好的，上个月还在迎宾活动里客串舞那个狮子，”老马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景区每年都有体检，他在这里工作三年了，办公室有他的健康档案，我回头去调一下，没听说他有心脏病啊。”

　　杨锐翻开死者的衣领给他看，“当然不是心脏问题，你看他的脖子。”

　　大家抑制不住好奇心纷纷往上围，这时警察也到了，分开众人，马主任简单介绍了情况，死者男，年龄二十五岁，外省户口，没有心脏病史。”

　　法医老陈戴上手套检查了一番，也认为很象是昆虫类叮的，他问老马，“你们景区有很多蜜蜂么？”

　　“不知道，”马主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近年来环境改善，各种动物种类也在增加，什么黑天鹅呀白鹭呀金丝雀什么都往山里飞，虫子更是数不清，有一种叮人特别狠，叮上半小时就变成猪头。”

　　老马说得煞有介事，女生堆里有人噗嗤笑出了声，杨锐皱眉，低声问老陈能肯定是毒蜂蜇的么，宁市有这么厉害的蜜蜂，是杀人蜂吧。

　　“如果是特殊的过敏体质就有可能，尸检就知道了，通知家属没有？”

　　“我这就通知。”老马在手机里找人事电话，接通之后让她找小李司机的家属，赶快。

　　这边还在拍照，杨锐余光看见叶驰敏一只手扶住额头，蹙眉不语，走过去关心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没吃早饭，有点头晕。”

　　“你低血糖吧？”杨锐条件反射去掏口袋，可惜除了手机火机以外空空如也，纪念品店只有方便面火腿肠，还是一个女生带着巧克力，分给小叶一块。

　　这时已经快两点了，大家几乎都是空着肚子到现在，便有人发出怨言，中队长便让大家搭摆渡车回度假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留个联系方式，以便警察进一步了解情况。

　　同学们都对摆渡车抱着忌讳，可毕竟不想空着肚子徒步两小时以上，所以还是别别扭扭上了车。

　　“还让写过程，我什么都没看见呀？”“我们知道什么呀，光顾着看风景了都没注意他是男是女。”“可不是。”

　　叶驰敏靠在女同学身上闭目休息，听着大伙抱怨好端端一场聚会变成这样真扫兴，还有人说提前解散也好，万一谁再让毒蜂子蜇了......“呸呸呸，你才让蜂子蜇了呢！”班长尖声叫道。

　　“有本美国侦探小说就是讲一个人在飞机上被毒蜂蜇死了，后来发现是伪装成毒蜂的吹针。”一个男生说。

　　“我看过那本小说，阿婆写的，那是个大人物所以才被暗算，谁会费心暗算一个摆渡车司机呀！”班长一脸不屑，“还吹针，当时他旁边只有我们这些人，谁明晃晃地比划吹针？吹牛还差不多。”

　　老马临时客串摆渡车司机默默无语地开着车，朱朝阳坐在他旁边，亦是沉默。

　　“你妈她还好吗？”老马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她挺好的，”朱朝阳亦小声回答，“还得感谢您帮她办了提前退休。”

　　老马笑得很勉强，其实那个时候他是想尽快从舆论漩涡中脱身，可时间久了，怨恨淡忘了，又难免思念起那个让他一度迷恋过的女人。他一直没有再婚，相亲的女人总有地方不合他心意，这么大岁数了，就算为了自己也没必要将就。

　　杨锐匆匆跟中队长交待一句，马上跑到叶驰敏房间，正和推门出来的叶驰敏碰了个对面，她又换了件胸口打褶的白色衬衫裙，斜背大红漆皮戴妃包，脚登一双珍珠马丁靴，红色大衣挽在胳膊上，手里拖着只小巧的行李箱，气质象个度假的小明星。

　　以叶军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女儿这一身行头，杨锐面对叶驰敏陌生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你何必呢，如果愿意的话我也可以送你这些......他忘不了那个夏天一身校服的清秀少女，她的笑容，是他见过最可爱，最纯洁的笑容。

　　“我坐小秦车走，谢谢你。”叶驰敏见他不发一言，便主动同他解释，也是道别的意思。

　　“还是拒绝我是吗？”杨锐苦笑。

　　叶驰敏抿嘴微笑，“小秦对你印象不错，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杨锐无奈地摇头，“你呀。”

　　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女同学的汽车，那辆黑色大奔紧随其后，象是在同他示威。

　　六峰山再次出现命案，且朱朝阳当时也在场，叶军顿时警铃大作，经过详细调查发现朱朝阳完全和此事无关，法医推测死者是过敏性休克导致的死亡，看上去完全是一场意外。

　　“死者家属联系上了么？”叶军问。

　　“还没有。”

　　死者李国明高中辍学出来打工，父母离异，家中没有亲人，留的联系人电话是空号，事实上也并未有人打过这个号码，度假村包吃包住，每月底休息一天，他在这一天到市区理发，买点个人用品然后就回到宿舍，生活很有规律，也没有同谁私下里来往密切，总之就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平常宅男。

　　叶军觉得这个案子调查到这个地步就可以结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你们录用的员工不需要有本地人担保吗。”

　　“那是指财务部门必须招收本地户籍的员工，普通岗位留五百块押金就可以了，毕竟谁也不能把摆渡车开出景区，”马主任回答，“现在招司机也难，年轻人干不长，年纪大的精力又不够。”

　　叶军点头，此时已经天黑，马主任从警局告辞，叶军发现杨锐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他身边，“你怎么一个人呆着？”

　　杨锐苦笑，“可不就是一个人。”

　　叶军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加油啊，我那时候......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杨锐不知道自己是否受欢迎，不过还是去了叶家，他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小叶和女同学在外面吃晚饭，并且发了定位和照片回来。

　　两个光棍要了外卖啤酒，边看电视边谈天，叶军说了很多关于女儿的事，不过杨锐觉得，叶军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他的女儿。

　　其实所有的父母都未必了解自己的儿女，父亲希望女儿永远是长不大的乖乖女，聪明的女儿看出这一点，就故意表现出懂事听话的样子，而父亲又那么忙，根本不知道女儿衣柜里多了多少衣服，又是什么价钱。

　　杨锐也不会傻到去告状，他对小叶的感情很复杂，在她身上寄托过纯情少年最初的梦想，也受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残忍拒绝，他从小到大一路顺利，没想过居然还有得不到的东西。

　　冬夜的海滩异常安静，月亮在明净的海面上投下一片银色的小波浪，遮阳伞和塑料椅都被收起来用苫布遮住，象一座黑黝黝的小山，一辆红色宝马停在旁边，不仔细看的话不会注意到这里有台车。

　　海浪一波一波拍击着沙滩，那片银色波浪也随之逶迤起伏，黑暗中喘息渐定，车内一只手打亮手机，就着微弱的光，叶驰敏一颗颗系好衬衫扣子，整理衣服，然后将头发重新梳成马尾，朱朝阳把纸巾装进口袋里，疲惫地向后一靠，闭上眼睛。

　　已经九点了，叶驰敏十分钟前就收到叶军的微信，要她早点回家，她知道父亲希望她幸福，这世上没有人比父亲更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手机又震了一下，朱朝阳睁开了眼睛，“你爸催你回去了？”

　　“嗯。”

　　朱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要不咱俩私奔吧。”

　　叶驰敏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呀。”

　　朱朝阳抬起眼睛，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伸手摸了一会儿叶驰敏嫣红温暖的小脸，终于象是下了决定一般，“我不会让你那样做。”

　　说完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这辆车曾经是王瑶的，平时停在车库里，大奔过于显眼，所以小朱开它接心上人出来幽会，缺点是后座空间不够宽敞，不过更增添了乐趣。

　　叶驰敏在楼下看到了杨锐的灰色捷达，停下脚步，打开手机又仔细检查一遍妆容和领口方才上楼。

　　叶军嗔她回来太晚，“同学难得一见，爸你总不希望我是个没朋友的人吧。”叶驰敏放下背包，向杨锐点点头。

　　“敏敏过来，”叶军见她往卧室走连忙叫住，“陪爸爸看会儿电视。”

　　叶驰敏听话地坐在沙发上，一心一意看电视，只有叶军一个人高谈阔论，杨锐便有些尴尬，提出要回住的地方，叶军说还没到十点，年轻人不要这么早休息，又用眼神示意女儿热情些，叶驰敏只装看不见。

　　客人送出门，叶军一屁股坐在女儿对面的沙发上，“敏敏，你对小杨究竟哪里不满意？”

　　“我对他完全没有不满意，”小叶一脸无辜，“他挺好的。”

　　直男叶军被弄糊涂了：“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人家？”

　　叶驰敏心想他好他的与我何干，是个好男人我都嫁，嫁得过来吗，心里抱怨，嘴上只能说不打算这么早谈恋爱影响学习，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好些事情要做呢。

　　“那就直接结婚，”叶军一句话把叶驰敏吓了一跳，“小杨爸爸是我好兄弟，这孩子虽不是看着长大也是知根知底，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敏敏，你有了好归宿，爸爸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叶驰敏沉默片刻，“爸，你觉得结婚就是女人的归宿吗？即便是没有爱情的婚姻？”

　　“婚姻不一定是，但爱情一定不是，敏敏，爸爸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相亲持抗拒态度，也不知道你大学三年究竟都接触过什么人，爸爸只想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爱情持续不了多久，但人要活几十年，你们女孩子都要安全感，小杨的家庭背景和性格和你再合适不过，这比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都安全！”

　　叶驰敏见父亲说个没完，心想自己从来就辩不过他，索性拖到开学一走了之，没必要跟他硬杠，便垂下眼帘做听话状，“我会考虑的。”

　　叶军仍不满意，“考虑什么？明天就跟他约会去，不多处处怎么有感情？我想想你们俩去哪.......”叶驰敏连忙打住，“你还是让他想吧，又不是您约会。”

　　叶军终于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叶驰敏对着镜子散开马尾，一边梳一边纳闷自己究竟哪里好了，不过父亲提到安全感的时候，她心里也有一点点触动。

　　对于死因不明的情况，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技术部门送来尸检报告，结论和陈法医之前的猜测一致，过敏性休克。

　　叶军忙于其他案子，这桩就这么结案了，李国明的家属始终没有联系到，也登报纸寻找过，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这边按照程序准备火化安葬，杨锐突然得到一个消息，李国明的身份证是假的。

　　身份证的户籍所在地是著名人口大省的农村，验证身份时隔了两天那边才给回复，法医立刻把人拉回来重新尸检，一验骨龄只有18岁。

　　另外，死者左手虎口处有一处洗过的纹身痕迹，面积不大，洗的技术不好加上瘢痕体质，反而凸出三块面积相等的疤痕，成正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布，叶军觉得这处纹身很熟，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

　　三个大小一致的图案......老丁忽然一拍大腿，“这不是五年前水产厂的王立，他们那帮流氓手上纹的图案么！” 猎物[朱朝阳x叶驰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