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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舍

尽勾消 乔严 7001 2021-04-05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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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还是来换了。

  想他这一生,那短暂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可取之处,做过很多的恶,又被敌人笑愚蠢,一辈子也没个交心之人。而云清衡的生命不同,他曾受许多人的尊敬,他还有很多未竟之事想要去做,还有很多人在等他,他的命远比自己的金贵。

  颜以方在车迟的带领下走到了他的目的地,那里,中心有一个硕大的法阵。

  颜以方认得这个阵法,这就是当初他在三元仙门见过的那个阵法。

  那天,天空飘着血色的雨,但那雨落到身上之后又跟普通的雨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无色无味,那天有很多的魔气往他身体里钻,最后却并未伤害到他分毫,当时他还以为那是一个失败的阵法。

  车迟道:“你小子命实在太硬了,当初想靠夺舍大法唤醒银斧王,但没想到你的求生欲过于旺盛,银斧王没法占据你的身体,所以我才不得已有了今日的算计,让你主动献身唤回银斧王,让你师父受苦了,真是抱歉。”

  虽然是在道歉,但他可不觉得车迟的脸上有一丝的歉意。

  颜以方忽而想起来,当初他刚从阵法中脱身的时候,在阵眼处率先看到了云清衡的身影,登时便将云认成了自己的敌人,还好过分的扇了那个人一巴掌,甚至,一直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云清衡对他图谋不轨,却一时忘了,当时立马出现在云清衡身后,为云挡住了自己的一击的车迟也是很可疑的。

  想想看,他曾经是真的对云清衡做过好多过分的事。

  车迟说:“走进去,坐到阵眼中心,阵法发动后,你只要意识里开始呼唤银斧王,再自愿将你的躯壳献出来即可。”

  “这样就行了吗?”

  “这样就行。”

  “你费尽心机放那么长的线,我还以为这事会很困难。”

  车迟摇摇头:“这还不叫困难吗?这世上能有什么法子能让你自愿放弃生命?”

  “也对。”颜以方一想,又道,“可若是我不肯配合,你埋了还这么长的线的这个陷阱岂不是就得落空了?”

  车迟道:“你既然能为我那完全不值得的大伯做那么多事,就必然舍不得眼睁睁看清衡去死。”

  颜以方笑笑:“你倒是很懂我。”

  车迟也回以一笑。

  颜以方终于步伐坚定的朝着前方的阵眼走去。

  但,脚刚踏上那阵法,他又突然收回了脚步。

  他说:“不行。”

  人在没死的时候可能可以做到大义凛然,但是真要到了直面死亡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恐惧畏缩的。

  车迟怕他这是死到临头前才终于感受到恐惧,开始反悔了,神情不免有些慌张:“怎么了?”

  颜以方转过身,他问:“我如何确定我死了他就一定能活过来?万一你在框我呢?”

  车迟长舒了一口气,他道:“这不妨事,在你彻底献出灵魂前,你们会有短暂的一刻机会能够重聚,你能亲眼确认他活过来的。”

  颜以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他又打了一个响指,身后,有四个人一起抬着一个担架,将沉睡不醒,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云清衡送到了他跟前。

  他俯下身去,看着那人安睡的模样,这副样子,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险恶都与他完全无关。

  颜以方将那人抱起,最后呼吸了一口独属于这个人身上的空气,是甜而不腻的清香。

  颜以方忽然开口问车迟:“会痛吗?”

  车迟一愣,而后嗤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怕这些。”

  颜以方摇摇头:“不,我是问,他会痛吗?”

  颜以方握住这人细腻嫩滑的手,据颜以方所知,这人这辈子都没受过什么苦,他所有的伤和苦都是颜以方带给他,他不想最后自己都要走了,还要带给这人最后一次痛苦。

  车迟忽的瞪大了眼睛,而后,似是了然,又似是嗤笑的样子,他摇摇头:“不会痛的。”

  “那就好。”颜以方这才点了点头。

  他的手最后在云清衡的脸上抚了一下,这一次,他用的手心,那里毕竟比手背要灵活真实得多。

  而后,他终于起身,抱起云清衡,足尖一点,纵身一跃,回身一落,便坐在了阵眼中。

  他朝着车迟大声喊着:“来吧!”

  车迟神色肃穆的盯着他,片刻后,车迟的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他开始发动阵法了。

  颜以方感觉到坐下的阵法正散发着一股子灼热的光,灼得他几乎当下就要跳起来,但很快,他就不会有任何的灼热感了,因为他的头顶又忽的生成了一道与脚下的阵法相对于的阵法,在头顶阵法的作用下,天空忽而起了变化,乌云密布,雷电轰鸣,继而是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

  血红的雨落到地面上,又被地面的阵法蒸发成缥缈的水汽,颜以方就坐在那水汽之中,晶莹的双眸被水汽氤氲,眼神直挺挺的看着怀里。

  云清衡的身体还没有反应。

  有凛冽的风吹拂过他的身体,吹得他一阵阵的起着鸡皮疙瘩,他知道,那东西其实并不是风,而是无数的生灵与魂体。

  车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找到被我标记的魂体,用你的意念喊银斧王的名字,将他的魂体拉扯进你的身体里!”

  果然,无数的魂体之中,有一个红色的魂体,那是被车迟打上标记的魂体。

  那魂体在穿行着,哀嚎着,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无助游魂。

  这样的魂魄,想要将颜以方的魂魄挤走“夺舍”,确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难怪说车迟需要他的献舍才能让这个银斧王复活。

  颜以方在车迟的指示下,盯住那个红色的魂体,用意念呼喊着银斧王,拉扯着那个魂魄入体。

  在施术的空隙里,颜以方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尸体”。

  还是没有反应。

  颜以方终于将那副魂体拉到了自己跟前。

  车迟朝他大叫着:“将他拉到你的身体里。”

  颜以方照做了。

  红色魂魄入体的一瞬,颜以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好似要被涨破了,两个不同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争抢着一具身体,为了防止那红色魂体被挤走,颜以方只能暗自压下自己的灵魂骨子里的求生欲,硬生生的按住那个红色魂体。

  但,还是很难,红色魂体眼看着就又要离体了。

  这时,车迟朝他喊着:“散去你自己的魂魄!”

  散去魂魄,也就意味着死。

  这是最后一步了。

  颜以方有一瞬的停顿,一瞬后,他开始逼着自己的魂魄离体。

  他的三魂七魄开始离体,上升,飘入虚空。

  意识迷蒙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甚至能在高空处看到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里放出红光,那是那红色魂魄开始渐渐占据他的身体的标志。

  虚空中,颜以方再度往前看了一眼。

  那一刻,颜以方原本已经变红的眼睛里忽的迸发出一丝亮光。

  与此同时,云清衡的眼珠忽的动了一下。

  接着是手指。

  云清衡快醒了!

  那一刻,车迟的眼睛也亮了。

  因为他看到,那红色魂魄已经完全占据了颜以方的身体,术法就要大成了!

  车迟大叫一声:“成了!”霎时间,整个大堂内都迸发出了一道大功告成的欢呼声。

  就在那一刻,颜以方的眼睛也亮了。

  不是红色的眼睛,而是属于颜以方自己的,坚定透亮的黑色眼眸。

  最后的最后,在红色魂魄入体,刚刚好足够让云清衡复活的时机,颜以方的魂魄才刚刚离体,仍有一丝残魂还在那副身体里,他就是抓紧了这最后的时机,瞅准了大功告成前,车迟松懈的那一瞬间,返身入体!

  他这一生,没有太多世俗的欲望,唯独对活着这件事是那样执着。曾经的他其实没有非要活下去的理由,他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现在,他有了更加坚定的活下去的理由,什么银斧王金斧王的,他那份坚定执着的求生欲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机,这就是他一直在盯着云清衡的原因,只要云清衡现在能醒过来,他这术法就算是解开了!

  “坏了!”喜悦过后,车迟似乎也很快发现了颜以方的异常!

  地上的阵法开始现出令人紧张的忽闪忽闪的红光,头顶的阵法也再度乌云密布,似有雨雪齐泄的架势。

  一直在附近围观的魔兵们也一时慌了神,车迟的兵马们很快就乱了阵脚,开始嚎叫着四散开来。

  而颜以方的兵马则像是早有所料似的,登时便枕戈待旦的同车迟的兵马交起了火。

  剑与斧相碰时的铿锵声,拳拳到肉的血肉撕拉声,屋子里一时剑拔弩张。

  车迟慌慌忙忙的继续加固阵法,似乎要阻止颜以方回到他的身体。

  但颜以方本人的精神力一直十分惊人,术法又如何,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无心求死一心要活之人?

  颜以方抓住车迟刚才的那一瞬空挡,全神贯注钻回身体!

  就在他即将冲回他身体的那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手如暗夜里的游蛇一般,蜿蜒着攀上了颜以方的肩膀,那只手死死的压着他,逼着那具身体里的红色魂魄不能出来。

  那一瞬间,颜以方实在过于震惊和难以置信。

  或许是因为那一刻的震惊让他错过了机会,又或者是因为,那个人切实阻断了他回到自己身体的所有机会。

  颜以方能够讨回自己身体的机会就只有一瞬,那一瞬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颜以方永远的失去了回到他自己身体的机会。

  他的魂魄渐渐飘入了万劫不复的虚空中。

  最后的最后,他看清了那个阻止他回到原先身体的人的身影。

  是云清衡。

  那人早已换了一副“面孔”,没了先前面对颜以方时的示弱和可怜。

  “大功告成”后,转身的一瞬,他的脸上再现了颜以方十二岁初见他时的冷若冰霜,生人勿进。

  他略带嫌弃的拍了拍手,对车迟说:“真是没用,现在没事了。”

  颜以方的整个灵魂,终于坠入了无边黑暗的虚空。 尽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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