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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这样了?”
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卷宗,叶麟正低着头奋笔疾书,薛书窈则没个正形地坐在他办公桌的一角,两条腿还不停来回晃悠。
叶麟被她晃得笔锋一歪,差点又写废一张纸,烦躁地抄起一本笔记本冲她扔了过去。薛书窈一抄手接住,从桌上跳了下来,丝毫不觉得自己讨嫌似的慢吞吞晃到了他旁边,把那个破本子往他正在写的报告上“啪”地一盖:“行,你不说是吧,那我直接去问程局。——哦,对了,晚上我有个老同学过来,我请她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叶麟面不改色地把笔记本推到一边,继续写报告,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女的?”
薛书窈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我对你们聊八卦逛商店喝奶茶的行程安排毫无兴趣并且十分不屑一顾。她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也成,那我自己去,听说她男朋友也来,她跟我唠叨了八百回了,每次电话都花式赞美家属先生的绝世美貌,啧啧,正好我趁机好好欣赏……”
话没说完,叶麟突然改了主意:“几点?”
薛书窈对此毫不意外,露出了个温柔圣洁的微笑:“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她伸手揉了揉叶麟的头发:“我去医院看看那小孩,你有什么要给他带的吗?”
叶麟两根手指捏住在他头上乱摸的爪子,皱眉冷笑:“带封贺卡,祝他以后少作死。”
薛书窈:“行嘞,保证给您带到。”
从叶麟的办公室离开,她转身就去找了程江越。
程局虽然仍然顶着副局长的名头,但这两年其实混得并不太好,当年针对走私团伙的卧底侦察和之后的收网行动就是他和当年的老局长主导的,虽然调查证明那场惨烈的失败并非领导责任导致的,但老局长仍旧黯然引退,程江越也因此从市局最年轻有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被左迁到了边缘化的闲职,直到今年才又有了一点翻身的迹象。
之所以说仅仅是“迹象”,是因为他现在分管的是人口、证件还有维稳和保安行业建设,不能说不重要,但是每一项职责都透出一丝“麻烦你好好戴罪立功,就不要再瞎掺和敏感领域的决断了”的味道。
好在他自己倒是适应良好,偶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过去的人脉落下一两枚棋子,并没有把满腔抱负全都消磨在繁琐的日常工作之中,反倒像是要走上幕后boss路线。
薛书窈敲门进去的时候,程江越正在忙里偷闲地做眼保健操。
他抬手点了点一旁的沙发,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揉了几圈四白穴,这才睁开眼睛:“年纪大了,眼神比不上当年了,看几页文件就不舒服。”
薛书窈没搭话,面无表情地等他继续胡说八道。
一个隔天跑步,两周打一次网球,每个月去攀岩俱乐部消遣一天的四十九岁的男人,声称自己年迈体弱,骗鬼呢?
程江越大概也觉得自己演得有点过了,咳嗽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们叶队呢?报告还没写完?”
薛书窈掀了掀眼皮:“死了那么多人,还开枪交火了好几回,要写的报告都快摞成山了,哪儿那么容易写完。”她顿了下,又补充:“他右肩还伤了,前几天都提不起笔。这得算个工伤吧?”
最后这句话让程江越琢磨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内涵,倒水的动作停在一半,意味深长地看向她:“小薛,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啊。”
薛书窈眉尖蓦地一蹙,紧接着又舒展开来,还是那副七情不上脸的模样,慢吞吞道:“程局,您话里有话。”
程江越很没领导架子地把倒完的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叶麟这个人……”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稍微委婉一点的说法:“如果我能做决定的话,很可能不会同意他调职过来。”
“为什么?”薛书窈立刻问。
程江越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窗边,市局大楼十几层高,站在顶层的办公室正好能够俯瞰到不远处新建的绿地公园和人工湖,暖春时节,碧水浮光,许多人都拖家带口地在草地上野餐嬉戏,远远望去,赫然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他便望着那幅图景沉默了许久,就在薛书窈以为他要装傻把这个问题略过去的时候,却听他突然问:“你知道六年多以前的文物盗窃案吧。”
薛书窈一怔,肃容道:“当然!就因为那个案子,所以后来才有了我们的任务。”
程江越笑了下,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那个笑容也显得有些黯淡。又过了一会,他回过头来:“是啊。当时新发现的战国时期墓葬出土文物在运送过程中被持枪暴徒抢劫,始终没能追回,后来有线索表明策划了那起案件的是一个在本省时有活动的走私团伙,咱们也抓了一批人,但那都是小喽啰,没人知道幕后操控这个走私团伙的究竟是什么人,所以才只能让你们……”
最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他仓促地收了话音,似乎无颜提起那次失败的任务,又或者是那些壮志未酬便牺牲了的同事。稍微缓了一下情绪,他再次平静地开口:“那你知道吗,其实六年前那次文物的押运路线本该是保密的。”
薛书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倏地一凛:“内鬼!”
这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事情,但万一是真的,那两年半之前收网行动的失利会不会也是……
她下意识地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江越的反应,却见他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也怀疑有内鬼,所以后来局里上上下下都筛查过一遍,在你们的任务中,所有重要信息也都只有我和老局长,还有极少数确定可信的人经手。”
但最后还是得到了那么一个惨烈的结果。
薛书窈琢磨了下,也开始有些迷惑了,如果没有警方内部人员泄露情报,那么六年前走私贩子不可能那么精准地截住路线和运输时间都未对外公开的押运车,但是如果真的只是内鬼作祟,那么为什么后来已经做了极为严密的保密工作,却仍然几乎全军覆没?
总不会是走私团伙已经把锦川市局上上下下全都收买了个彻彻底底吧!
程江越似乎猜到了薛书窈在想什么,打开手边上锁的抽屉,抽出几张纸,从桌面上滑向她:“我开始也想不通,直到去年我去探望老局长,他有一句话点醒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件事合在一起看呢?”
薛书窈:“……”
如果两件事没有关系,那现在又何必特意放在一起提起?仅仅因为六年前的劫案为她那项任务埋下了伏笔?
但她没有急着提问,果然,接下来程江越就缓缓道:“我现在更倾向认为1.9大案是其他问题导致的。这样一来,六年前的案子就变得清晰了,因为谁都没想到会有抢劫发生,所以信息保密不够谨慎,当时有很多人都能够接触到,我把可能泄密的人员与后来筛查的结果进行了对比,结果就发现了这个。”
薛书窈拿起那几页纸,目光逐行扫了过去。
那是一份简略的名单和履历对照表,每一页上面都列出了二三十个人名和他们六年多以前在锦川市局的职务以及后来的去向。
薛书窈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但表情可以控制,体温却不能,她双手的指尖倏地冰冷了下去,总是在噩梦中出现的充满了血腥味道的浓稠黑暗突然就劈头盖脸地朝她扑了过来,伴随着虚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惨叫……
或许有意,或许无意,但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泄密的源头。如果没有那场泄密,六年前押运车辆不会被劫,很可能也就不会有她接下来的卧底侦察任务,更不会白白牺牲那么多条性命……
这张名单上的人都是他们过去或者现在的同事,但其中某一个人却又是将他们推向了深渊的罪魁祸首。
薛书窈一言不发地将打印纸一页页翻过,直到最后一页。
在名单中间的位置清晰而冰冷地印着一个名字——叶麟。
程江越对她知之甚深,见到她这副愈发漠然的菩萨像似的模样就猜到了什么,不由叹道:“其实这个名单是秉着宁错勿漏的原则列的,包括了所有能够接触到被泄密的信息、并且后来没有在筛查中彻底排除泄密可能的人,当然,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经受过筛查的人也算,所以里面甚至还有当时打扫卫生的合同工和送报送外卖的,不能说上了这个名单的就一定有问题,只不过我得……”
“得考虑到各种可能性。”薛书窈低声说,“我明白。”
但就算说得再委婉,也同样无法改变其中的沉重意味——上了这个名单的人在能够通过某种途径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都无法真正被信任。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下面,指甲将纸面压出了个浅浅的月牙形凹痕。六年多之前,他研二实习正好是在锦川市局,而后来启动泄密调查时,他已经回了学校,所以并没有通过筛查。
其实用膝盖想想都知道,一个父祖都是警察、母家富得流油、自己脑子清醒又有点理想主义的警校高材生,怎么可能会在实习中就和犯罪团伙狼狈为奸!但他却没有经历过那次筛查,所以剩下的无限趋近于零的犯罪可能性就成了他无知无觉却又必须背负的污点。
即便在每一次从空洞的噩梦中惊醒时,薛书窈都恨不得亲手将那些走私贩子挫骨扬灰,但面对这张名单,她却仍然无法对叶麟产生任何怀疑或者芥蒂,甚至还不合时宜地替他感到了一丝委屈。
她垂下眼帘,把那份写满了同事姓名的文件倒扣在了桌上,心里蓦地感到一阵疲惫,她突然就很想再去揉揉叶麟的头发,然后在他像只被撸烦了的猫似的满脸嫌弃却又勉强忍耐着的时候,好好抱一抱他。
程江越背靠窗口,看着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是让你疑神疑鬼防备着谁,只是……他调任回来的时机太巧了,而且这次的案子很可能会把潜伏在水底的大鱼炸出来,我希望你接下来万事小心。”
薛书窈“嗯”了声。
她站起来,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她也没了打听“午夜岛”地下拍卖会后续调查的心情了,只说了句:“回头如果主办方有新的消息或者那个幸存的保安说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麻烦和我说一声。”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但手指都搭到了门把手上,她忽然又回过头:“程局,你们的方针策略我管不着,也不会感情用事给你们拖后腿,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相信他。”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