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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得不到答案。
半分钟前还义愤填膺地要“抓住杀人凶手”的人群无声地向后退去,仿佛一窝扑向垂死猎物的鬣狗突然惊恐地发现那其实是一头假寐的狮子。
而他们还没有鬣狗的默契与胆量,谁都不想成为暴怒的狮子利爪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海风一直在尖啸,但空气却又沉闷得如同凝固。
或许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对于崖上的人们来说,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叶麟终于开了口,他声音沙哑沉冷,吩咐道:“去找绳子。”察觉到对面众人的推诿,他手里的枪缓缓抬起,抵到了被他抓为人质的保安后脑勺上,直截了当地向另一名保安宣告:“三分钟,带着绳子回来,或者带着他的尸体离开。”
被他吩咐的保安似乎想要提出异议,但叶麟的左手已经滑到了人质的脖子上,修长有力的五指猝然收紧,昏迷中的人质因为缺氧无意识地挣动起来,但是那只扣在他脖子上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趋势,手背上青筋愈发凸出,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扭断人质的颈椎。
而他们的恐惧并没有错,叶麟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心头沸腾却又冰冷的怒火,他脑内盘旋的思绪仿佛被拆分成了无数个碎片,有那么一两个碎片之中,道德和理智的束缚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股阴冷的毁灭欲在熊熊燃烧。他判断不出这种异乎寻常的愤怒的根源,只觉得每一秒都更加想要捏碎扣在手中的那根喉管。
老管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慌忙应承:“好,我们这就去!阿托卡先生,你别冲动!”他转过身指挥道:“快去!仓库里有捆箱子的绳子!快!”
仓库在岛屿的西南部,从断崖去那里要比回到别墅更近一些,如果全力奔跑,三分钟之内勉强能跑个来回。
保安的背影一路狂奔远去,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但就在这时候,谭曦蓦地觉察到了一点什么。
他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退远,此时就站在崖边,也正因此,在断崖中段有什么东西随风扬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的人。
他愣了愣,然后定睛看了几秒钟,越来越觉得那些黑色的东西像是人的长发。他立刻大喊起来:“是唐镜!她在悬崖上!”
叶麟的手猛地一抖,差点真的把手底下那个倒霉鬼当场掐死,他犹豫了下,似乎想要放开人质,最终却没有那么做,双眼仍满含防备地盯着人群。过了足足五秒钟,他才低声问:“你确定?”
谭曦:“确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叶麟的声音似乎微微有些发抖。
去取绳子的保安终于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像是台大功率鼓风机。
叶麟扫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两卷绳索:“艾维,去检查一下。”在确定了绳索的坚固之后,他在人群里点了两个人,分别是凯撒和泰德,都是年轻力壮并且在过去没有表现出太强攻击性的男性:“把袖子挽起来,拉住绳子。”
被点了名的两位男士一前一后拉住了绳索,高高挽起的衣袖证实了他们手中并没有刀片之类的利器。叶麟对谭曦讲解了几句手法,然后示意:“打好环结,对准你看到她的地方放下去。”
谭曦点点头,在所有人或吃惊或忧虑的注视下慢慢垂下了绳子。
绳子下端用特殊的手法结成了几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环,像是简陋的绳梯。薛书窈注意到这东西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强撑的力气差点就泄了,好悬没功亏一篑地掉下去。
如果有人能从海上看过来的话,就会发现她正像只壁虎似的死死巴在一段因为向内凹陷而卡在了崖顶众人的视觉死角的岩壁上,幸好脚下正巧有个不大不小的石窝稍可借力,才没在绳子被割断的瞬间立即落海,但她也没有余力向上或者向下攀爬,甚至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被压榨出了最大的潜能,但即便如此,光是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的手臂和双腿都开始剧烈地发抖,肌肉过度疲劳带来的酸痛蔓延开来,细小的血流开始顺着手掌被划破的伤口往下淌,再后来,她开始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每一秒钟都被拖得无比漫长。
有几次,她甚至开始思考是否要趁着身体还能活动的时候跳进海里碰碰运气,但每一次这样的念头都立刻就被她掐灭。
她不知道上方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但至少她现在不能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给很可能同样陷入了麻烦的叶麟增加困扰。
当绳索终于垂下来的时候,薛书窈知道,她赌对了。
她艰难地挪动双脚,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那根救命的绳子,直到它在一阵海风的吹拂下扑到了她的肩膀旁边,她才狠狠一咬牙,松开僵硬抠在石缝里的手指,借着身体向一旁摇晃的机会,紧紧抓住了那条绳索!
几分钟之后,薛书窈终于带着一身的擦伤被拉了上来。
谭曦立刻松开绳索冲了上去。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有点变调,紧张得像是只破了音的鸭子,慌忙解开自己的外套给薛书窈披上,“伤口严重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书窈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她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却每一秒钟都在急速地褪去,疲倦和疼痛席卷过四肢百骸,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退开一点。
紧接着,她慢慢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男士外套,向叶麟走过去。
叶麟一直背对着她,直到这时也没有回头,手中的枪也仍然牢牢地顶在昏厥的人质的后脑勺上,动作坚定得像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薛书窈便明白了些什么,她心里隐隐发沉,但开口时却仍然是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调子。
“承蒙关照,”她嘲弄地对着不远处的人群冷笑,“真可惜,我没死成,让某些人失望了。”
她拍了拍腰间的布袋,在上面印出了几个血手印:“看在各位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排场的份儿上,我也投桃报李,为大家带来了一点小礼物,如果没有别的事了,不妨回别墅看一看怎么样?”
这简直像是鸿门宴的邀请函,好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这终究比站在冷风里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要好一点,所以也没有人明确地表示反对。
只是在大家都先后迈开步子的时候,一道鲜红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
卡门问:“知道我们为什么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吗?”
薛书窈瞥了叶麟一眼,心中微微一动,便听卡门木然地陈述道:“茜茜死了,就在刚才,死在仓库旁边,心脏被刺穿了。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血还是热的……我们知道凶手一定还没跑远,所以就到处搜索,然后发现有新鲜的草木倒伏痕迹,像是有人刚刚往这边走。”
薛书窈:“……”
她与叶麟确实是在那个时间段来到断崖边上的,却并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
这可能仅仅是个不走运的巧合,那群被新鲜出炉的凶杀案刺激得发了疯的人们恰好发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于是怀着一种剿匪般的热忱冲了上来。
又或者……
这会是凶手算计中的一环吗?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这种有可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观察着、算计着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想到这里,薛书窈问道:“我能去看看尸体吗?”
其他人还没说话,叶麟已冷冷道:“不行!”
谭曦也在一旁附和:“你现在这样子应该去包扎然后好好休息。”
薛书窈半天没作声,但就在众人以为她妥协了的时候,她突然一拳砸向前方的树干,手上伤口顿时崩裂,鲜血直流。她厉声骂道:“凭什么不行?我 操 他大爷的!那个狗日的想要老娘的命!现在老娘还要把这事当个屁放了,然后回去洗干净脖子等那个王 八蛋再摸过来捅我一刀吗!”
卡门愣了。
或者说几乎所有尚未走远的人都禁不住呆了呆。除了预先得到过报告的老管家和保安以外,谁都没想到这位靠反社会般的性格闻名别墅的唐镜小姐居然还有这么……嗯,直率的一面。
但也正因此,人群中的三名主办方工作人员反倒放了心,老管家上前打了个圆场,表示尸体已经被运回了别墅,至于原本遇刺的地方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如果“唐小姐”坚持的话,可以去仓库附近稍微转一转,然后回别墅休息过后再仔细检查尸体的情况。
薛书窈气哼哼地权衡了一小会,总算同意了这个听起来皆大欢喜的提议。
茜茜遇害的地方就在仓库旁边,距离极近,她脱掉了那身带着巨大鲸骨裙撑的累赘衣物,只穿了一件方便行动的衬裙,衬裙的口袋里塞满了小巧而精致的珠宝,不是与那些夸张的戏装配套提供的赝品,而是刚从仓库偷盗出来的真货。
那位矜持而独来独往的女客茜茜居然是个贼。
可惜她这一次偷盗不太顺利,一只藏在树丛里的黄雀把刚刚捕到了蝉的螳螂女士变成了自己的猎物。
薛书窈如愿以偿地亲眼看到了现场,那是个由几颗老树和灌木一起形成的隐蔽地带,茜茜很可能是为了躲避人群、防止自己的盗窃行径暴露而主动躲藏在那里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给自己选了个葬身之所。此时大部分血迹已经渗入泥土,只剩下几根枯枝上残留着少许飞溅的血滴,果然像老管家所说的那样,附近已经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十来个人乱糟糟的脚步足以毁掉一切有待勘察的凶杀现场。
至于作案的可能性,则是另外一团乱麻。据卡门的介绍,当时他们一群人虽然是统一行动,但却并不是一直聚在一起,反而通常保持着彼此相距几米甚至十几米的距离,以便扩大搜索范围。这也就是说,在视野不好的密林里,任何人都有可能偶遇到偷盗结束的茜茜,并且偷偷潜过去给她一刀。
又是一场毫无头绪的凶杀。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