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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书窈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怀疑和嘲讽，宋盏呆愣愣地瞅着她发了半天懵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慌慌张张地摇头，用力之大像是要把脑袋从脖子上晃下来。胳膊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哑着嗓子抽了几口气，带着哭腔叫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杀人，真不是我！”

　　她后知后觉地从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和对面一圈疏离防备的目光里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愈发六神无主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哭些什么，根本听不出个囫囵个来。叶麟本来也不是个知心大哥哥，不仅没因此生出一星半点同情，反而只觉被这呜呜咽咽的调子哭得脑仁都快裂了，他本就不耐烦的语气骤然又冷下去了一截：“别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宋盏吓得一噎，硬生生把啜泣憋了回去。

　　她像只凄惨的大兔子似的缩了缩身体，期期艾艾地问：“你、你……你问、问什么来着？”

　　叶麟：“……”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人怀疑正在压抑把这只兔子活切成麻辣兔头的冲动，声音平板地重复道：“你凌晨时被谁带去了哪里？”

　　这回没人打岔，宋盏总算记住了问题，她垂着脑袋，上下牙打颤：“我……是、是女仆……她叫住了我，大家都说要去找、找图坦卡蒙……她突然把我叫住……她说，她要、要去洗……洗手间，不敢一个人去……我没想到她会……她给我打了一针……”

　　说着，她哆哆嗦嗦地朝着叶麟的方向伸长了脖子，在残余的污迹和血迹之外，她修长纤细的脖颈一侧赫然有个蚊子包似的小红点，像是被注射针头扎出来的，在泥水里滚了小半夜之后，那个微小的创口有些红肿，看起来相当醒目。

　　她生怕人看不清似的，拼命往前探着身体，布料轻软的衣裳便随着这个动作往下滑了一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半片锁骨乍然露了出来，和其他地方脏兮兮的状态对比起来，愈发白皙细腻得惊人，就连断了腿哼哼唧唧喊疼的荷鲁斯都没忍住把视线多在那里停留了几秒钟。宋盏自己大概也觉出了不对，可惜手被绑着，连忙扭着身体动了几下，羞愤地想把自己缩起来。

　　但就在这时，薛书窈突然探身向前，两根手指捏住了她脖子上针眼附近的皮肤，宋盏正在往后退，两厢拉扯之下不禁疼得一抖，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薛书窈就又退了回去，冲叶麟点了点头。

　　叶麟“嗯”了声，仍然用那种冷漠又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宋盏，毫无惊艳之色，就仿佛面前坐着的是只搔首弄姿的野生猴子似的：“袭击你的就只有女仆一个人？”

　　宋盏脖子都红了，也分不清委屈还是愤怒，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扣留你的地方你还有印象么？”叶麟又问。

　　“我……她把我……我不知道，太黑了，到处都是树，我真不知道……我跑了好久，我听见她在追我……我一直跑，然后好像就把她甩掉了，然后我就看见了别墅……”

　　虽然仍然语无伦次，但方才的羞愤似乎冲淡了一些残留的恐惧，她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一点，回答也更容易让人听明白了。

　　叶麟却丝毫没有为她的变化表现出放松或者欣慰，他宛如一座会张嘴的石雕，除了既定的问题，其他一切都无法叩入他那颗磐石似的心脏：“你的意思是，她一个和你身高体重差不多的女人，却成功地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把昏迷的你运送到了远离别墅的树林里？”

　　谁都听出这语气不善，宋盏慌忙摇头：“不，不是……不对，也没有不是，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林子里了，她、她拿着刀……”

　　说到这，像是那些云遮雾障的混乱记忆突然回了笼、变得清晰了起来，她怔了怔，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哭了出来，瘦弱的身体向前佝偻起来，仿佛不堪重负。

　　虽然明知这个女人可能是在演戏，但还是有几位男士露出了不忍的意思，谴责的目光如芒针似的刺向毫无绅士风度的叶麟。

　　叶麟还未觉得如何，薛书窈先有些不痛快了，她鼻子里一哼，蓦地嗤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啧啧，早知道你们这么多愁善感，图坦卡蒙当初也该哭两声才对，说不定把你们哭得心软了，他就不用死了呢！——还是说，你们这同情心只是给又香又软的大姑娘提供的限量版？”

　　正要来主持正义安慰宋盏的厨子还没说话就撩来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退了回去。

　　宋盏却愣了，震惊地望向薛书窈：“图……他、他死了？”她像是根本不敢相信，从薛书窈这里得不到答案便又殷切的望向其他人：“真的？真的吗？他也……死了？”

　　“死了。”

　　回答的是叶麟，他语气如常，丁点不为外物所动，冷淡地指了下另一侧的卧室，“尸体就在那里，你要去看吗？”

　　宋盏猛地一哽，后背紧贴向了沙发靠背，慌乱地再次晃起了脑袋，不仅如此，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再往卧室飘，僵硬地垂在了双膝之间。

　　叶麟便说道：“所以，你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女仆那样一个瘦弱的女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你劫持走。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不直接杀了你或者把你绑起来，反而在这么大费周章之后还让你跑了？”

　　宋盏又开始习惯性地摇头。

　　薛书窈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刻薄的白眼：“我说大宝贝儿啊，你上辈子怕不是个拨浪鼓投胎的吧？”她冷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拖长了尾音：“要不然就是你回来得太着急，还没编好这段说辞呢？”

　　“不是！”

　　宋盏像是让人戳了死穴，立刻大声否认，但接下来就又说不明白了，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坚称她在林子里醒来之后，女仆就一直用刀威胁她，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认不认识一个喜欢收藏样子奇怪的艺术品的老人之类的，似乎之前死掉的人都和那位老人有着隐隐的联系。

　　“可我不知道啊……”她抽抽噎噎地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她不信，一直逼我说，我说不出来她就用刀……用刀在我身上割……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不过也幸亏了那一道一道的刀伤，她也说不上是哪一刀恰巧划断了绑着她的粗布条，让她能够趁着女仆疏忽的时候拼命逃了出来。

　　——至少在她的讲述的版本里是这样。

　　“你信吗？”

　　听完了整场大逃杀的故事，薛书窈似笑非笑地问道，话是对着叶麟说的，但狐女面具细长的眼睛里，目光却往室内所有人身上都扫了一圈。

　　谁都说不上来，即便是情感上早已被哭得心软了的护花使者们，从理性上来看也仍然充满了犹豫和疑虑。

　　毕竟宋盏的去而复返实在太像是一场标准的苦肉计，不可能让人真的心无芥蒂，可反过来说，如果她真的就是凶手，那么……她和女仆失踪的时候，差不多也刚好是薛书窈和叶麟在追踪2号保安的时间段，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一个同谋能抽空帮她在身上造出伤痕来，而在她昏迷的时候几位女客检查过她身上的伤口，每一刀都又稳又狠，丝毫不见试探伤的痕迹，如果这样都能作假，那么这位受惊兔子似的宋盏小姐对自己也太狠得下手了！

　　薛书窈摸摸下巴，绕着她走了两圈：“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能问一句话么？”

　　突然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是卡门。她裹着薄毯子从谭曦旁边站起来，不知为什么，谭曦似乎有些不乐意似的拉了她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但她却挣开了：“宋盏，你刚才说女仆一直向你追问一位老收藏家……还是专门喜欢收集外形奇怪的东西的收藏家？”

　　宋盏迷茫地抬起头：“对、对啊。”

　　卡门沉默了一下，能看出紧贴着面具底边的下颌骨收束得十分僵硬，但最终她还是干巴巴地问：“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姓Lee？”

　　宋盏梦游似的茫然状态又持续了几秒钟，但突然间，她一下子醒过神来：“对！是姓李，她好像是这么说过！”刚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慌乱地看向其他人：“我，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吓慌了，刚想起来……”

　　刚刚死里逃生的话，在回忆时遗漏细节也很合情合理，却不料卡门猝然截断道：“不对！”

　　众人都是一怔。

　　卡门像是魔怔了，全身都开始发起抖来，她僵硬地收紧了手臂，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

　　“是艾维……”她干涩地说，“不是姓李，是Lee，Charles· Lee，华裔收藏家，喜欢收集各种大师制造的古怪丑陋的残次品，他……他是诅咒人偶艾维的最后一任主人！”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