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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魏主任等几位医生治疗了半辈子活人，最近几天却被迫开始与尸体打起了交道，无论是形态还是气味都十分让人苦不堪言。

　　薛书窈和叶麟进入手术室的时候，他们正在满脸生无可恋地剖鱼，满屋子鱼腥和血腥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旁边台子上已经摆着不少零零碎碎的肉块。

　　“有什么发现么？”叶麟问道。

　　几人幽怨地看他，纷纷表示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大多只是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的碎肉而已，只有零星几片被鱼误吞下去的织物碎片，都洗干净放在另一边的不锈钢托盘里了。

　　叶麟过去看了看：“与水族箱中发现的死者衣物吻合。”

　　但话音未落，他突然在那堆碎片里发现了点古怪，取过镊子夹起了那簇细细的化纤线头似的东西：“又是这个！”

　　这是唯一让人判断不出来源的织物，如果说在水族箱里发现，还能解释为有可能是一直存在、与死者无关的东西的话，那么现在又和碎肉一起被从鱼肚子里剖出来，就足以证明事情并非巧合。

　　薛书窈隔着乳胶手套捻了捻那簇纤维，又稍微拉抻了一下：“感觉质地相当结实，不像正常的衣物……”说到这里，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瞟到了放在一旁曾经用来勒死杨樊的金链子上，脑子里蓦然间闪过一道灵光。

　　“会不会是化纤绳索？”她说道，“颜色也很鲜艳，像是编制项链或手链绳的那种化纤材料，又或者是——”

　　两人同时一愣，难得地想到了一起去，异口同声道：“打包带！”

　　长途旅行中，总有人喜欢用打包带将行李箱额外固定一次，以求万全，而这种纤维的韧性和明亮的颜色确实完全符合打包带的状态！

　　可是那东西怎么会和死者一起出现在水族箱里？

　　两人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将其他的物证也重新核查了一遍。

　　骨骸上皮肉和软组织已经被分食殆尽，除了能确定死者是中青年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上下，以及从面部骨骼特征判断应该是亚洲人以外，凭借他们目前的知识已无法得出更深入的信息。

　　从衣物质地来看，死者衣着十分普通，尤其T恤胸前的部分残留得比较完整，上面的英文拼写出了错，并且含义不雅，是典型的地摊货，而购买这样的衣物，也显示出死者生活状况和受教育状况都相对低下。

　　最后还有皮鞋。

　　与前几方面证据相比，这一回两人越拼越觉得不对劲，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手术台旁。

　　几位医生脚下放着个大桶，里面还剩下小半桶离水死亡的食人鲳，薛书窈走过去，拎着棍子搅了搅：“就这些了？”

　　周医生点点头，眼睛被鱼腥和血气冲得发红，紧闭着嘴，看起来根本不想说话。

　　“那可就怪了……”薛书窈喃喃道，回头对叶麟扬了扬下巴，“你觉得剩下这些鱼肚子里还能装下一整只皮鞋吗？”

　　只论体积，当然是装得下的，但叶麟却冷笑一声：“那些鱼吃东西还挺讲规矩，顺序一点都不乱，它们怎么不再铺上条餐巾呢！”

　　几位医生都惊讶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这么大反应，却见说话的工夫，他手里的最后一小块皮革正好也拼到了合适的位置，桌面上死者的皮鞋已经基本成型。

　　然而仍然只有一只。

　　所有的皮革碎片都能够互相吻合地拼接在一起，填补在那只鞋缺失的部分，却没有任何一片属于死者的另外一只鞋子。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除非真像叶麟嘲讽的那样，食人鲳是排着队一只鞋一只鞋地啃，并且再按照同样的顺序上解剖台，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死者在落水的时候本来就只穿了一只鞋。

　　这样一来，他便不可能是自己走到水泵房的。

　　叶麟脱下手套，拨通清洁部门的内线电话。片刻后他回过头来：“没有任何人在船上任何区域发现被遗落的单只皮鞋。”

　　薛书窈：“应该是被凶手处理掉了。不过在外面击晕甚至杀死受害者，然后处理掉他掉落的一只鞋，再把人拖到水泵房，这一整串事情未免也太显眼了，正常来说不可能没有人目击到！”

　　叶麟点点头：“我高度怀疑凶手是趁公共区域无人的深夜作的案。”

　　所以咖啡厅女领班在死者落水的时间段内目击到谭曦出现在案发地附近，根本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而既然最可能是深夜作案，那么打包带的存在意义便也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每天早上都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前来给三处水族箱里的鱼类投食，如果尸体就摆在明面上，定然会被他们发现，所以，如果凶手想要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甚至打算日后再次进行转移，那就只能用绳索将尸体先固定在视觉死角处。

　　藏在水族箱内的水泵管道深处，既隔绝了上方的视线，下方的金属滤网和水草装饰也同样阻挡了食人鱼和餐厅客人过早发现尸体，那个藏尸地点无疑是精心挑选过的，而且因为尸体完全浸在水中，所以连腐败时散发出的味道都可以避免，简直是杀人越货必备之选。

　　凶手可真是够深谋远虑的，难为他能在船里找到这么个“好地方”恶心人。

　　薛书窈盯着证物袋里的蓝绿织物纤维，那种整件事情越来越古怪的感觉再次复现了出来，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如果真是深夜作案，那死者到底是谁？”

　　叶麟半天没回答她。

　　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金链子随着尸体落到了水底，所以他们全都下意识地认为死者便是那个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戴金链子的男人，然而谭曦却已经极为确定地证明了，那个男人就在尸体落水前不久还追逐过他，根本不可能在昨天甚至更早的深夜中就遇害……

　　终于，叶麟屈指叩了叩桌面：“让保安去查那个金链子男人的下落！如果他不是死者，那他恐怕和凶手有很大关系！”

　　确实，如果死者是被结实的打包带固定在了水族箱里的话，那么在正常松脱的情况下，打包带也一定会残留在水族箱里，而不会只剩下一两簇被利器割断的细小纤维，必定是有人刻意隔断打包带，制造了尸体落水事件。

　　再联系到金链子前几分钟还好好地戴在主人身上、而片刻之后就被挂在了水泵附近的情况，恐怕那个金链子男人就是割断打包带、将尸体投入水中的人。

　　只不过鉴于连接几桩隐隐关联的杀人案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叶麟一时也不敢打包票，认定那金链子男人就是杀人凶手。

　　或许他只是个抛尸的同谋或者浑水摸鱼的恶棍呢？

　　“而且，我在想，”薛书窈听懂了叶麟措辞中的谨慎，思忖了下，又补充道，“那条金链子究竟是在隔断打包带时不小心滑落的，还是……”

　　叶麟微微一怔，忽然看向手术台边那堆分辨不出本来模样的碎肉，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可能是在有意伪造自己的死亡！”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