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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但太阳仍然隐在云层之后,让人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触碰他的身体,动作很轻,可即便如此,仍然激起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竭力睁开眼睛,血红一片的视野缓慢地清晰起来。在近在咫尺之处,薛书窈的面具正对着他,那张雪白绘金彩的面具蹭上了血,他微微动了下嘴唇:“你受伤了?”
薛书窈的动作一僵,但立刻又继续用刀割他身上的绳子,等到最后一道勒在他胸前的绳索被割断之后,她一手轻轻托住他的头,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身体,扶着他慢慢地坐了下来,这才回答:“你头上受伤了——停,别乱动!”
她的声音平直,听不出此时的情绪,谭曦缓了一会,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打算告诉她,却又记不起来了,稍一思考头上就像是有人凿进了脑子里似的疼,他眨了眨眼,顺着薛书窈的话想了想,慢半拍地意识到了眼前那片红色是洇进眼中的血,而薛书窈面具上的那些大概也是从自己身上沾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便莫名其妙地放心了下来,眼皮又开始发沉。
“别睡!”
薛书窈用折叠了几层的手帕按住他头上的伤口,轻声问:“你还记得头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么,现在有没有恶心头晕的感觉?”
谭曦茫然地看着她,足足过了快半分钟才慢慢摇了摇头,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突然开启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颅腔里也像是被人拿着打蛋器搅了几个来回似的,天旋地转得厉害。薛书窈连忙按住他,不让他继续晃动脑袋,盯着那块染血的手帕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是刀伤,应该是钝器打击导致的。”但立刻又安慰道:“没事,别害怕,只要不瞎折腾,回家安静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这话确实是有些避重就轻,但也不完全是安慰之词。除了头上的伤势比较麻烦以外,谭曦身上虽然大大小小的伤口足有十几处,但大多都是浅表的割伤和刺伤,并没有损伤到要害,受罪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鉴于当时情形的凶险,能得到这么个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谭曦半合着眼睛靠在薛书窈身上,有气无力地弯了下嘴角:“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薛书窈脸一黑,怀疑这不省心的熊孩子大概是根单杠投胎,都差点让人跟年猪似的放血割肉了,还不忘嘴硬。但她心里也有些发苦,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确实没能照看好故人家的孩子。她便只是叹了口气,难得地没有再说什么。
但这时谭曦却忽然记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蓦地一激灵,吓得薛书窈差点以为他身上还有什么隐患,还没来得及检查就被他用力揪住了衣袖:“宋盏也在这,你们……”
原来是这事,薛书窈反手握住他的手:“没事,我们已经发现她了,她的状况不太好,阿托卡先送她回别墅,我继续往悬崖的方向找过来,才找到你的。”
谭曦便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不过还没放松到底,“悬崖”两个字就又勾起了他的一幕记忆,他不由睁大了眼睛:“对了,悬崖!”
他仍然很虚弱,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喘息,但还是挣扎着指向前方两三米处的崖边:“她……女仆摔下去了!那里,草下面……她的手机掉在了那里,是卫星电话……我看到她打电话了……”
“卫星电话?!”
薛书窈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凶手把自己摔死了当然是件好事,但与能够与外界联系、寻求支援的卫星电话相比起来,就又不算什么了,岛上受伤的人太多,而这无疑是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东西!
她按着谭曦的指点在靠近崖边的一丛草叶下面找到了那支手机,随后从悬崖边缘探头看下去,确实能瞧见一具人体仰躺在崖底的礁石上,是个长裙的女人,她的姿态扭曲,任凭溅起的海水冲刷着头脸和身体也没有丝毫动静,看起来应该早已经死去了。
“平时常穿的黑白女仆裙,戴白手套,外面罩着黑色长斗篷,是这身装束吗?”薛书窈握着手机回头问。
谭曦本想点头,但头疼得厉害,便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刚好这时叶麟也找了过来,一走出树林边界,便瞧见满身鲜血靠在树边的谭曦,不由得一怔,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薛书窈。
“还好。”薛书窈的声调有些异样——叶麟的面具不见了,大概是给了那个露出了真面目的倒霉鬼宋盏,不知为什么,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尽量挥去这种毫无来由的反应,指了下悬崖下面,“有具尸体,谭曦说是绑架他的女仆。”
叶麟目露惊异,也过来瞅了一眼,但距离隔得远看不清尸体身上的细节,他便没有多加评论,随即检查了一下谭曦身上的伤,背对他半跪下来:“应该都是皮肉伤,不用害怕,我背你回去。”
虽然动作已经很小心,但还是难免碰到了伤口,谭曦疼得直冒冷汗,但那两人如出一辙的安慰之词却让他生出一股逆反心理来,他忍着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死……死不了!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不用你哄……”
叶麟:“……”
要不是对方现在正一副半死不活的倒霉相,他立马就撂挑子让这狼心狗肺不识好歹的熊孩子自己爬回去。
回别墅的路上,他一路都没说话,丝毫不吝于表现出自己的不爽,薛书窈早就摸透了他的破脾气,也不试图打圆场,只是自顾自把知道的事情转述了出来。而谭曦居然也还保持着清醒,又断断续续地做了许多补充,等到走回了别墅的时候,一早上事情的全貌也已经完整地展示在了叶麟他们的面前。
剩下的所有人都聚在104B的会客室里,薛书窈将自己的面具解下来给谭曦戴好,然后先一步走进房间,走廊里的血腥味仍然在往房间里冲,通往卧室的门紧紧关着,伤病交加的一群人被两边的尸体围堵在了这么个小小的屋子里,但是谁都没有提出要离开另寻他处的话题。
大概是终于吓怕了。
薛书窈视线扫过屋子里的景象,只见3号保安持枪——就是厨子那把从来没开过火的宝贝——紧张地守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在他身后,茶几等家具都已被挪开,凯撒躺在沙发上,伤口已经不太流血了,但卡门仍然动作僵硬地按着他的伤处,像是生怕稍微动一下鲜血就会喷出来似的,大片的空地上荷鲁斯和宋盏一躺一坐,玛丽正照顾着他们。
见到叶麟几人回来,屋子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宋盏正对着房门,她刚一看向门口就忍不住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薛书窈的真实相貌是这样的,那种略显苍白病态却偏偏透着一股凌厉之气的美貌不知为何让她心里发寒,但下一秒看到被背回来的满身伤痕的少年时,她立刻就顾不上其他事情了,眼泪霎时滚滚而下:“太好了!我……我以为你……不,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谭曦伏在叶麟背上,闻言虚弱地抬了抬头,但没有说话——对于宋盏,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愧疚,若不是他最初毫无价值的固执的话,她也不至于被砍断一根手指,虽然伤势并不致命,但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缺憾仍然太过残忍……
可就在这时,3号保安突然问:“宋盏说看守她的那个凶手突然跑了,到底怎么回事?”他狐疑地瞅向谭曦:“还有,看着他的不应该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手吗,人呢?怎么能让他也活着被你们找到?”
薛书窈沉吟了下,把山崖下的景象描述了一遍。
众人不由全都愣了,卡门终于从石化一般的僵硬中回过神来了,不敢置信道:“她……死了?就那么绊上树根,掉下悬崖摔死了?!”
谭曦被安置在了地毯另一边,身上盖了毯子保暖,渐渐恢复的体温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恢复了少许,闻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就一眨眼的工夫,前后不超过两秒钟,她就掉下去了……”
那么短的时间,就算长出翅膀飞上天也不至于立刻就从目击者的视野中消失,更不可能没有丝毫脚印和逃走的声音留下,所以,难道那个血债累累的凶手真的就这么草率地死了?
所有人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谁都觉得不敢相信,但现实如此,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盏肩膀突然耸动了下,一声似哭似笑的古怪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紧接着,这模糊的声音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笑,她抱着被切断了小指的左手边笑边骂:“死得好!活该!……她该死!”骂到一半,却又转成了痛哭:“尼姆……她杀了我的尼姆啊……”
本就如同凝滞的气氛愈发沉郁了下去。
虽然只过了四五天而已,但层出不穷的血案却仿佛把时间拉得极长,最初失踪的人们被新的牺牲者替代,已经很少被人想起了。然而,深埋起来的记忆却并没有真的被磨灭,无论是他们的亲人和爱人,还是与他们共同在惊惧和恐慌中度过了数日的幸存者们,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恐怕都会长久地铭记那份无法驱散的阴霾。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