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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陵县公安局始料未及地迎来了一波扫黄打非的小高潮,热闹得像是过年,薛书窈费了些口舌才找到个远离混乱中心的安静会客室。
她把李建带了进去,徐峰也跟在了后面,却没落座,像个门神似的守在门边。
薛书窈倒了杯水递给对面的年轻人,见他虽然道了谢,但只是把水杯放在桌上并没有喝,便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认为杀人的是张孝全,对不对?”
李建神色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对方突然转变的语言风格,但立刻就冷静下来,坚决否认了:“薛警官,话不能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杀了王磊,或许你们觉得张叔因为张娇的事情所以对他怀恨在心,所以有杀人的动机,但有动机可不代表着一定就会杀人。张叔那人特别心善,别看他干活有一把子力气,但平时在家杀只鸡都不敢,何况杀人呢!”
他确实不是个普通的工地小工,且不论说的话是否有道理,光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姿态,就让人高看一眼。
可薛书窈却不吃这套。
如果说李建不是个普通的民工,那么她恰好也不是个普通的警察,比起大部分在一桩桩案子中积累经验的同事,她身上始终多了几分混横的匪气,就算平日里顶着一副万事不在意的佛系脸,也无法完全掩盖这一点。
正因此,她其实并不太擅长正统的审讯流程,幸好这里本来也不是审讯室,她想了想,索性就彻底抛开了那一套,自己往沙发上一坐,收回观察李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笑了。
“你觉得你是在帮张孝全,不,是觉得在帮张娇吧?”她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慢慢地说。
李建不明白她怎么几句话的工夫态度就接连发生了变化,比唱戏的变脸还快些,正要说话,薛书窈却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别急着回答。”
她目光扫过周围:“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个会客室,咱们这严格来说就算是警方在向知情人士了解情况,所以只要你觉得你能够接受产生的后果,你当然可以自己决定说什么不说什么,甚至还可以选择说真话或者说谎。”
一听这话,旁边的徐峰先急了——他还没见过警察在问话的时候告诉别人可以说假话的呢,便是提醒了对方要承担后果,这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啊。
可薛书窈却只是轰蚊子似的对他摆摆手,让他闭嘴,也不用记录谈话内容。
而后笑道:“这样,咱们先随便聊聊张娇的现状吧。我不知道张孝全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或者他对你怎么解释的,不过呢,想想也知道,像他那种脑筋比较古板的人,肯定不会完全对你说实话。”
李建稍微坐直了一点,但仍没出声。
薛书窈也不在意,自顾自道:“让我猜猜,他应该就是说张娇受害之后心里难过,或许还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一时想不开自杀了,然后虽然救了回来,但因为受到打击太大,得了抑郁症什么的,现在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疗?”
李建的表情有些僵硬,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刚才怕是说得八九不离十,她便嗤笑了一声:“啊,我明白了,那他肯定没告诉你,张娇的自杀可没那么简单,现在治疗的也不仅仅是抑郁——”
李建愕然抬头:“你是说张叔骗了我?怎么会!那她……娇娇她到底怎么了!”
薛书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一直看得他急得快要坐不住了,才把护士转述的张娇的表现和呓语淡淡重复了一遍,而后说:“精神分裂症,你应该听说过。以免理解错误,你可以现在再用手机查一下。”
等对方真的依言查完了,脸色也因此变得异常难看之后,她才淡淡道:“你看,你爱的女孩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每天生活在被伤害的痛苦以及由这种痛苦衍生出的无数可怕幻觉之中,虽然医生说她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她的病情会不会因为日后人生中的某个挫折或痛苦经历再度复发……哦,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不是专业人士,还是交给你自己判断比较好。”
说完,薛书窈停顿了一会,给李建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些内容,自己换了个姿势,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拍了拍手:“好,现在再说你的问题。”
李建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白着脸怔愣地看向她。
薛书窈笑道:“你还爱张娇么?”
不等回答,便又追问:“靳晓童说你对张娇好得让人羡慕,说你们原本打算等她一毕业就结婚。那么现在呢?你还爱她么,还想和她结婚、共度一生么?”
李建仍旧没说话,眼眶却慢慢地泛了红。
一直过了一两分钟,他才紧握双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薛书窈却蓦地讽笑出声:“还真是看不出来哪!”
李建刚刚积攒饱满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底,刚要怒目而视,就见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但你真的为她考虑过么?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需要的到底是亲人爱人的陪伴和爱护还是有人替她报仇雪恨?或者说,这么迫切地想要复仇的,究竟是她还是你自己?三个月来,靳晓童一直默默地关心打听着张娇的下落,帮她保存了存款和手机,就为了让她在万一需要的时候能够活得更轻松一点,而你呢?你沉浸于情圣的幻象里,却根本不知道她的父母把她遭遇的事情看作污点,恨不得把她受到的伤害,把她得了精神疾病的事情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在精神病院的一个月里,无论是你还是她的父母亲人,根本没有人去看过她一眼,更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就算她被人强奸了,就算她得了精神病,也并不代表着她的一辈子就全毁了,以后的几十年里她仍然可以有正常而美好的人生!”
她语声稍作停顿,嘲弄地弯了弯嘴角:“这就是你们高高在上令人歌颂的爱,哈,我可真是感动得要命!”
话音落下,会客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李建被这一长串指责完全骂懵了,好一会才哆嗦着手抓起茶几上的杯子,似乎是想要平静一下心情,但水还没喝到嘴里,便泼洒了小半杯出去。他用左手抓住不停颤抖的右手腕,低着头,艰难地反驳:“不是的,是张叔说……他说娇娇暂时不想见我,他说她只是一时心里转不过来弯……他会跟娇娇说,我一直在等她……”
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泣不成声,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个月可能在无意之中更深地伤害了张娇。
薛书窈的态度却没有丝毫软化,她用眼神阻止了徐峰不忍心地递纸巾的动作,语气平淡地问:“既然你这么为张娇考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的做法 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李建一愣,抹了把眼睛,疑惑地看过来。
薛书窈微笑:“看来是没想了。”
她重新坐回身后的单人沙发上,全身舒展地向后靠去,那是个充满着对局势的掌控力的自信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地便要多信服三分:“当然,你可能觉得你的行为很难构成包庇或者伪证罪,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三个月前,你清清楚楚地宣扬过要让伤害张娇的人不得好死,你有杀人的动机,而现在,你又似乎在刻意配合另一名嫌疑人动手杀人的行为,我完全可以把你当作犯罪的同谋来进行调查。”
李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不由骇然看向她:“我没有!”
薛书窈仍旧笑微微的:“那就调查看看吧。”
“哦,对了,”她歪头想了两秒钟,然后冷笑道,“听说你家和张娇家经济状况都不太好,连你读研都要工作几年才能攒够生活费。那么你如果之前没有想过,现在不妨好好想一下,如果张孝全真的是凶手,他被抓住之后,你也被当做同谋调查,张娇的治疗费用又要靠谁来支付。还有,在她未来某天终于出院的时候,发现父亲成了杀人凶手,男朋友自顾不暇,而仅剩的母亲又以她为耻恨不得不认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你!”
李建睁大了眼睛,声音已变了调:“你这是威胁!你无耻!”
薛书窈蓦地大笑起来,像是惊讶于他的天真,但很快,笑声猝然一收:“威胁?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你们所有人做事的时候都一厢情愿地觉得是在对张娇好,是在为她讨公道,但实际呢!既然你们都没有考虑过她,外人为什么要管她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你最好想清楚,如果她出了事,那么到底是我害的还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亲人害的!”
李建双眼圆睁,十指都快抠进沙发垫子里面了,几次张开嘴,却始终再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词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薛书窈轻轻地舒了口气,语气终于稍微放缓了一点:“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张孝全未必就是杀害王磊的凶手,孙铭虽然失联,但目前也很有可能还没有出事,也许作案的另有其人,那么你说出隐瞒的那些线索不仅不会对张孝全产生任何影响,说不定反而会帮助我们尽快抓到真凶,彻底洗清你们的嫌疑。究竟该怎么做,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
说完,顿了顿,她又慢慢地补充:“就算是为了张娇。”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