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深渊密码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图坦卡蒙的尸体被找到了,但人的习惯和适应力实在是相当可怕,在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之后,剩下的幸存者们在再一次见到新的尸体时,居然更多地感到了一种疲累和厌倦,就好像不久前还生动鲜活的愤怒与惊恐都在不知不觉间褪了色似的。
唯一让人仍旧感到不安的是,他买下的珍稀猫木乃伊也被破坏了,那小东西脑袋边上深深扎着一根缝衣针,跟脖子上挂着个空注射器的图坦卡蒙造型十分统一,藏在别墅中的凶手就好像根本没有感到紧迫或者危机似的,甚至还有余裕来继续玩他/她的象征物把戏。
除了个别蠢到了家的人以外,谁都从中嗅到了一股风波未平的味道。
谭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扭头看着并排躺在床上的一人一猫,一新一旧两具尸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他只觉背上像是有冰冷的小虫子爬,一阵一阵地不舒服,几天之前,他心里还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意,以为只要豁得出去,自己就能做成许多事情,可现在他却早没了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别说去追查邱苗苗的事了,单是眼下一场又一场的谋杀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精神疲惫极了,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更有力的支撑,却突然想起薛书窈和叶麟并不在此处——当其他人返回别墅的时候,他们依旧在不死心地尝试继续追踪已经不知逃窜到哪里了的2号保安。也正因此,这个时候104B图坦卡蒙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群茫然而迟缓的乌合之众。
谭曦心里咯噔一下,强迫自己提起了精神。
“人都在这里了么?”
不停移动的人影逐渐安定下来,人们都分散在了各个角落,他动了动抿得有些麻木的嘴角,学着那两个同伴的镇定语调问道。
最初没人出声,手电已因为电量不足而熄灭,屋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根摇曳的烛火——之前的白蜡烛已经被切分成小段让每个人带着出去了,在寻人的过程中就烧了个干净,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些本该装饰在蛋糕上的简陋玩意,恨不得十分钟就能烧完一根,火焰还没有豆粒大,扑朔得像是灵前的供奉,人们退缩在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左右观望,面具上的彩绘被跳跃的火光映得比鬼影更阴森几分,一个人被影影绰绰地映照成了好几份,黑暗之中几乎分不出是人是鬼。
寂静蔓延了好一会,忽然凯撒咳嗽了两声,虚弱而又不太确定地说:“那个……是不是好像少了位女士?”
“什么?!”
这一句话激起了所有人的警觉,重重的鬼影们面面相觑,不得不捏着鼻子缩减了“社交距离”,慢慢地围拢到了烛火旁边。而这么一动作,他们才发现,在刨除了光影营造出的假象之后,真正的人数居然少得可怜。人们像是刚学会数数的三岁小孩一般慌忙查验起来,但从头到尾数了几遍,在场的人数还是比预计少了两个。
谭曦不仅在数数,同时也没忘记挨个面具对照过去,但越看,他的胸口越像是被浇了一瓢冰水,到确定完了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连心尖上都快结起霜来——不见了的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图坦卡蒙的死而刚刚被拖到了风口浪尖上的宋盏和女仆。
谭曦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用说,这两人就是在人们乱糟糟地寻找图坦卡蒙的时候不见的,谭曦觉得,有的时候他都想不明白,现实明明已经这么惨淡,怎么这群人还照旧像是一群被卸了脑袋的苍蝇,一会儿要起内讧,一会儿又要分散着到处跑,像是非要把死路挨个撞上一撞才肯罢休似的。
他沉默了一会,在有人开始提议出去找人的时候,终于僵着声音冷笑道:“等天亮吧!现在就剩一根蜡烛了,你们还嫌丢的人不够多吗!”
一语双关,屋子里顿时没了声音。
而就在别墅中的众人发现两个最可能是凶手的女人消失不见的时候,薛书窈和叶麟也追踪到了断崖附近。
这里并不是薛书窈曾经爬下去的那里,距离当初的爆炸现场足有二百多米远,沿着岛屿西南方向绕了个半弧,更靠南,并且地势更低一些。
雨仍在下,时急时缓,但从未止住,雨水冲刷着凶手伤口流下的鲜血,很多地方的血迹都已经被稀释得让人难以看清,所以他们更多地是循着新鲜的树枝折断痕迹才追到此地,但今天大概黄历上写着不宜追踪,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摸索到树林边缘就发现,连最后这点痕迹也突然就中断了。
树木变得稀疏,地上乱草被雨水砸得一片片倒伏,薛书窈侧身避在一棵树后,拎着从厨子那里抢来的手电往四周照了照:“怪了,他这是平地起飞了?”
她最后望向平坦的崖边空地,生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但她拿着的手电也不知是哪里买来的滞销货,续航能力十分堪忧,原本就已经黯淡得堪称萤火之光,此时更是不给面子地闪了两下,彻底地暗了下去。
黑暗在一瞬间就笼罩了整片树林和断崖,无星无月的雨夜之中视野极差,只在云缝漏出的电闪光照下才能偶尔瞧见耸立在树林与空地之间的一块歪倒的巨石,更远处一片昏暗幽深,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
薛书窈简直想骂人。
她摸着黑走出树林,前方依旧影影绰绰地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正要再往前探上几步,突然听到叶麟低声斥道:“上次没摔下去你觉得亏了是吧!”
薛书窈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声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几根,脚下差点就打了个滑,这才意识到被雨水浸透了的荒草地其实相当湿滑,再往前走的话,一不留神就可能顺着斜坡滚下断崖去。
她便无奈地默默记下旁边巨石的样子,当作标志物,叹了口气提议道:“算了,先回去吧。”
叶麟“嗯”了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高兴,这也自然,任是哪个猎人接连被志在必得的猎物逃了两次,恐怕都兴高采烈不起来。
薛书窈心里也同样郁闷得快搓出火来了,但面对着刚上任几个小时的男朋友,还是少见地温柔贤淑了两分,违心地安慰道:“别急,有再一再二却没有再三再四的,他跑了好几回,运气也该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咱们既然知道他是哪根葱,等天亮了再过来,不怕刨不出他扎根的菜园子。”
她说得信誓旦旦,连自己都快信了,可惜叶麟是个纯种的猫脾气,不高兴的时候顺着毛逆着毛摸都不行,闻言只是堪称冷漠地再次“嗯”了一声,便转头折回来路。不过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脚下顿了顿,回身抓住了薛书窈的手,然后才硬梆梆地继续踏出下一步。
薛书窈:“……”
严丝合缝的面具都差点遮不住她一脸的哭笑不得。
林间崎岖,两人姿势别别扭扭地走了不到五十米,脚下就连着绊了两三回,薛书窈暗自琢磨了下,觉得实在没必要跟拉手手过家家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在这乌漆嘛黑的树林里自找麻烦,便试着抽了抽手。
却没想到叶麟居然还挺坚持,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动静,他不仅没顺势放手,反倒像是在昭示什么似的狠狠地攥了一把,差点把薛书窈疼得蹦起来。
薛书窈:“……祖宗,你和我有仇是吗?”
叶麟没吭声,不知道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薛书窈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没听到答案,但也没再继续抱怨下去,虽然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再清晰明确不过的告白,但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五六年空白时光并不是一个亲吻和几句掏心挖肺的话语就能抹平的,更何况那些时光并不仅仅是模糊了多年前的亲密记忆,更在他们身上雕刻出了许多令彼此感到陌生的岁月痕迹。
直到走进别墅的时候,叶麟的聋哑病才有所好转,但可能脑子又出了问题,忽然脚下猛地一收,没头没尾地说道:“以后多防备些人。”
薛书窈正在跺脚甩沾在鞋上的泥水,闻言一愣。
这话连个前因后果都没有,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她从头到尾地把整个晚上的事情都在脑子里顺了好几遍,才蓦地灵光一闪:“你这是……替我担心呢?”
别墅里漆黑一片,只有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偷偷漏出来一点黯淡晃动的微光,不仅没有驱散夜色,反倒催生出了一重又一重的暗影,让空旷的大厅显得更加压抑了。叶麟对着最浓重的一片阴影沉默了几秒钟,慢慢转过头,原本剔透的眼珠被夜色染得黑沉沉的,不错眼地盯着薛书窈,专注得有点瘆人。
他刚刚想起来,把老管家和泰德害死了的毒酒……在那个时候其实总共倒了三杯,两杯完成了使命,但还有一杯自始至终搁在吧台上,没有被人沾过唇。
接踵而来的各种事情让叶麟的每根神经都绷成了拉满的弓弦,不那么紧迫的事情全被挤到了脑后去,但此刻再次踏入这栋如同坟场一般的别墅时,或许是被阴沉压抑的气氛触动,那点被忽略了的细节突然就跳回了他的脑海里,渐渐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当时薛书窈没有拒绝那杯酒呢?
她会不会也和那几具仿佛是清仓甩卖一样批发出来的尸体一样,毫无声息地躺在这座不祥建筑的某个角落?
然后他那发散开来的思路就又莫名地落到了薛书窈胸口的伤疤上,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忍不住幻想起来,那道伤口最初是什么样子的,胸骨又是如何险而又险地卡住了那枚撕开了皮肉的弹片,仅仅毫厘之差地让她与死神的镰刀擦身而过……
就差那么一点,他刚刚找回来的、放在心上的人就会变成贴在墓碑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叶麟被自己骤生的这段思绪吓着了,简直纳闷怎么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半是震惊后怕半是自责地僵立在大门口,突然就心跳如同擂鼓。
可惜薛书窈没有那么娇弱,发现酒里有毒的那点后怕早就被翻了篇,此时隔着黑夜中惨白得像是闹鬼的刻板面具,她半点也没能共情出来对方超标了几个数量级的心慌指数,反倒有点纳闷。
叶麟心有余悸地喘了好几口气,终于把指尖的僵麻之感驱散了,正要说话,却没想到薛书窈根本没对上他的思路,浑不在意地笑道:“你这反射弧可够长的,醒醒吧,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
叶麟:“……”
他满腔初生的忐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全都被原样噎了回去,堵得好悬没突发心梗。
“哎,一楼走廊有声音?”薛书窈没觉察出他的异样,还在关注别墅里面的动静,此时听出隐约声响的来源,语气不由渐渐沉了下来,“这个方向是图坦卡蒙的房间……似乎不妙啊!”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