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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清晨的锦川大学校园异常安静,宽阔的访客停车场里只停着一辆孤零零的白色奔驰越野车,宿舍和教学楼里也是一片沉寂,唯一例外的就只有田径场,稀稀拉拉的几名学生正在阴沉云层下慢跑。
“谭曦!”
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田径场入口,冲着里面的人群招了招手,扬声叫道:“谁叫谭曦,出来下,有人找你!”
“找我?”被喊到名字的年轻人愣了愣,目露狐疑。
男生往不远处的树下一指,大咧咧地说:“嗯,说是你姐。”
听到最后两个字,谭曦就觉出不对,果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一个苍白消瘦的年轻女人正冲着自己走过来,模样十分眼熟。
和他视线相接,那女人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了个凉飕飕的表情。
谭曦心里“咯噔”一沉,拔腿就跑。
谁知那看起来一副病容的女人下手又准又狠,趁着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臂往背后别了过去,高跟鞋精准地踢向他的膝弯,另一只手顺势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田径场就这一个出口,你还能跑到哪去?”
薛书窈低头瞪着被按到地上的年轻人,厉声斥道。
旁边叫人出来的高个子男生让突生的变故吓了一跳:“哎你怎么……”他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右手暗暗伸进了口袋,似乎随时要掏出手机报警。
薛书窈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却毫不慌张,她嘴角颤了颤,露出了个勉强的苦笑,满眼都是一言难尽的愤怒与辛酸:“同学见笑了,这小子……唉,前几天把我妈气得……”
说着,又狠狠踹了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一脚,仍没松手:“起来!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跟我回家去!”
谭曦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她。
他还没说话,就见薛书窈早有预料似的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有从他的角度才能看到的隐晦笑容还没完全落下去,她的眼圈在短短几秒钟之间就变得通红,泫然欲泣的表情配上苍白的面容给人一种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般的脆弱感。
薛书窈就顶着这么一副心力交瘁的失望表情又捶了他的胳膊一拳,哽咽着骂道:“你说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妈这么多年哪亏待你了啊?她都气得差点进了医院还不让人告诉我,可你倒好,往学校里一躲就装成没事人了……要不是邻居看不下去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就……”
无需说完,旁边高个子男生的表情已经变了,再打量谭曦的目光里满满都是鄙夷唾弃。
谭曦脑子一懵:“你胡说什么!”
他猝不及防地被个陌生的“亲姐姐”打乱了计划,心里好几种念头一时乱成一团,来不及细想便出了声。可他话刚出口,却突然惊醒过来,果然,只见薛书窈使劲一抹眼睛,怒极反笑:“胡说?好,好,好!是我胡说八道!那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胡说什么了啊?是妈让你气病了的事是假的,还是你往学校一钻就装没事人是假的?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连我都是假的,你根本没爹没妈也没我这个姐姐,自个儿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谭曦呼吸一滞,辩解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却异常冰冷,牙齿用力咬住舌尖,直到泛腥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才慢慢地把混了血的唾液咽下去。
他听出了薛书窈话中的威胁之意。
“好了,别说了!我跟你回去。”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如何知道的,但她显然看穿了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来演这一出怒斥不孝子的荒唐戏。
片刻之间,谭曦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冷冷道:“走吧!”
薛书窈擦擦脸,欣慰地抽泣了一声。
半小时后,两人在远离大学的一处网吧二楼开了个双人包间。
“你究竟想做什么?”
谭曦反手关上门,并不落座,戒备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薛书窈早已经收了眼泪,木然瞥他一眼,一秒钟换成了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弃妇脸:“找你要钱。给我五千块钱,我去打完胎就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你发什么疯呢!”谭曦一愣,下意识地揉了下耳朵,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瞧见他的反应,薛书窈背靠墙抱起手臂,嗤笑道:“啧,这不是挺明白的么,那还和我装什么失忆?”
谭曦:“……”
薛书窈盯着他看了两秒钟,笑意忽地一收,这回她没再假惺惺地做戏,而是从包里取出个木匣,单刀直入:“两天前你给我送的包裹,里面缺了点东西。”说着,伸手掀开盒盖:“说吧,这里面原本是什么?”
黯淡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照在乌亮的木匣上,映出水似的纹理,但谭曦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仿佛那里放着的东西是块烫手的烙铁。
薛书窈毫不意外地笑了下,没再逼问,而是将手机送到他眼前,慢吞吞地念道:“谭哲,从十二年前开始,直到六年前为止,连续多年资助初晨孤儿院,据退休老院长的说法,他还曾一度想要收养其中一名叫做郑希的孤儿,并且为那名孤儿改了名字,叫做谭曦——真巧,与你同名。”
谭曦依旧不说话,但呼吸却倏地变轻了,像是一头想要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以躲避天敌的野生动物。
薛书窈看他一眼,屈指有节奏地轻轻叩着桌面,过了会忽然又另起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我?邱苗苗对你提起的?”
既然跟她来到这里,谭曦就知道早晚都得说出点什么,而现在终于听到了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他不自觉地稍稍松了口气,视线在薛书窈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简短地回答:“是。”
却没想到他话刚出口,薛书窈立刻点点头,了然道:“她不会对普通朋友提起我的事,所以你们关系异常亲密。”
谭曦倏地抿紧了嘴唇,目光中有错愕与懊恼的情绪流露出来。
而薛书窈只是无动于衷地盯着他。
一步落入下风,便步步落入下风,再难找回主动权,两人隔着半张电脑桌对峙许久,谭曦终于还是先撑不住了,他冷笑一声:“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是很亲密,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恶心的关系,她对我好是因为谭哲,我也把她当成……”
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本来想说的那个词是“母亲”,但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薛书窈没有太大的反应,平静地赞同道:“你差一点就成了谭哲的养子,她自然也拿你当儿子看。”
谭曦一下子怔住。
他能听出来,她的语气十分随意,也许只是在表明她从没有怀着恶意去揣测邱苗苗的私人生活,但恰是如此随随便便的“儿子”两字却让他心头蓦地一酸,就好像许多年来他从不敢说出口的那些对于家庭和亲人的渴望终于通过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得到了肯定一般。
他慌忙别开视线,不再去看对面神色淡漠的女人。而再度开口时,他的语调似乎生硬依旧,却又像是软化了些许:“谭哲喜欢她,他从没说过,但我知道。”
谭哲也喜欢邱苗苗?
薛书窈讶然,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邱苗苗那个傻子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可惜,无论是至死不渝的单相思,又或是未能心意相通的彼此爱慕,对于已死之人来说都已经不再有意义。
她垂下眼,按住木匣一端,在桌面上朝谭曦滑过去:“你还是没说这东西的事。”
谭曦抬手截住木匣,目光闪了闪,片刻的犹豫过后又陷入了沉默,就好像只要话题涉及到这个木匣,他的嘴就会自动地闭得比蚌壳还紧。
薛书窈从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认真地审视起面前的年轻人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问你?”谭曦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脸色几番变换,“我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
薛书窈不置可否。
谭曦直勾勾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问:“你是怎么逃掉的?”
“逃?”
谭曦脸一沉:“别装傻了!你没逃的话,当年怎么就你自己活下来了!”
薛书窈先是一愣,随后恍然笑道:“看来邱苗苗跟你说的事情也不多。”
“什么?!”
薛书窈瞥他一眼,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淡淡笑道:“退行性遗忘,不确定诱因是外伤还是心理因素,反正忘了大概半个月的事。这么说吧,在我的记忆里,前一秒他们还好好的,后一秒就成了烈士陵园里的黑白照片……你要是真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问我还不如去问给我主刀的大夫。”
说完,从包里翻出根烟,“介意么?”
谭曦紧锁着眉,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便熟练地点燃了烟,却没吸,而是夹在指间看着它慢慢燃烧,青烟腾起,她掸了掸烟灰低声笑道:“小孩儿,我看你也不傻,还知道半含半露地拿着这盒子来钓鱼,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是黑警,根本不用知道你把盒子里的东西藏到了哪里,只需你一死,邱苗苗留下的线索就再也没人知道。”
她的声音非常轻,说到“死”字的时候几乎只是气音,趁着两人靠近的一瞬间轻飘飘地拂过谭曦耳畔,让人莫名感到一丝阴冷。看着少年人倏然苍白下来的脸色,她重新站直身体,耸耸肩:“得了,这次看在邱苗苗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以后别干这种自作聪明的蠢事了。”
谭曦:“……”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可一想到方才从后背爬上来的寒意,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强词夺理,头就不由得慢慢垂了下去。但即便如此,脊背却逞强似的仍旧不肯稍作弯折,活像是个在班主任面前硬撑着不肯认错的小学生。
薛书窈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情绪,叹了口气:“我大概能明白你想要做什么,但这事不是你能参与的。把邱苗苗留下的东西给我,然后好好回去上学。”
谭曦:“可是我……”
薛书窈掐灭了烟,摆摆手:“没有‘可是’,如果邱苗苗生前真的发现了与1.9大案有关的线索,你所要做的就是把它交给我,怀疑谁、试探谁又或者是找谁去报仇都不是你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儿应该做的事情。”
谭曦噎住,霍然抬起头来,露出满脸愤懑不甘。
但他正要争辩,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猫叫,就见薛书窈拿出手机:“什么事?”
李沅严肃得异常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花儿,你在哪?一定多加小心!我发现有其他人也在查谭曦的资料!”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