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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可可费力抬头跟林高远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安安，你刚刚说什么？”
顾世安的声音低下来，似乎是怕惊扰到这个睡梦之中的小小婴孩，“我也曾经有一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面呆了两个月，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
宝宝似乎是被什么吓到了，突然在顾世安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她生怕会有什么差错，小心翼翼把宝宝递给林高远，再也不敢伸手碰一下。
林高远尴尬地一笑，解围道：“宝宝可娇气了，大概是冷了，我去问下护士，看拿这个小家伙怎么办。”
新生父母的喜悦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尽管林高远话里话外有嫌弃之意，但是从那张满面笑容的脸就可以看出，孩子的降临，给了初为人父的这个男人多大感动。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苏可可勉力坐起来，直视顾世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已经三月份了，北京居然又下起了雪。顾世安从医院出来，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她人还没从医院大门出来，就接到了盛易南的电话。
“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就自己去了，跟我说一下，我们一起过去不好吗？”他在电话那头问，语气似乎隐隐有责怪之意。
听这口气想必林高远已经跟他说了苏可可生产的事情，大概是她到了平城之后二人通的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空气中有白雾哈出来，“来平城吧，我们回学校看一看，好不好？”
那个地方是这一切的起点，应当成为最后的终点。
他的为难似乎不亚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好。”
四个小时的飞机非常快，她在宾馆里面稍微眯了一会儿，就听见他在门外按铃的声音。宾馆老板娘从来没见过这么急的人，一下一下按着门铃，吵得楼下的人怨声载道。
“小伙子，你女朋友又不是不出来了，你按一下不就可以了，干嘛按这么多下？我这个门铃质量又不好，你别三两下就给我弄坏了。”
同一层楼的人探头探脑出来看，盛易南略微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致歉：“对不起。”
老板娘瞥一眼没有动静的二零三房间，心想里面这姑娘睡觉也太沉了，大白天的，人家在门外按了这么久的铃，怎么就一下都不带醒的？
顾世安揉着眼睛开了门，头发有点乱，看样子是生生被从睡梦之中吵醒的。
“怎么了，外面在吵什么？”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问。
这个样子的她莫名让他觉得安心，至少比没有回应好，他在心内腹诽。
老板娘很识趣地准备下楼，半个身子已经从楼道里面出去了，盛易南却在此时叫住了她：“这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
顾世安“噗哧”一下笑出来，看着老板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教育面前的人道：“你干嘛，莫名其妙哎。”
既然是夫妻了，还跑宾馆开什么房间吗，真是钱多得没地方烧！老板娘给出一个白眼，默默磕着瓜子下了楼。
盛易南闪身进去，环视这间单人房一圈，手又在暖气管上摸了一下，略有些严肃地说：“干嘛住这儿，换个地方吧。”
她摇了摇头，重新回到被窝里面，“这儿离医院近，离机场近，离学校也很近，多好啊！”
多年之前，他很难想象，一个富家千金能屈尊纡贵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宾馆里面，但是在经历了那样不堪的岁月之后，他知道，她已经可以做到了。这一切似乎都要感谢他，真是讽刺。
大概是昨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加上旅途劳累，所以即便是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她的黑眼圈还是很严重。
他帮她把枕头放好，又给电暖宝充了电搁到她怀里，这才放心道：“继续睡吧，我去医院看一下可可，等会儿回来找你，我们再一起去吃晚饭。”
她的眼睛睁着，“那什么时候回学校？”
“又不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干嘛这么急？”他莞尔一笑，给她掖了一下被子。
她难得乖巧，闭上眼睛默默回道：“哦，那就过几天再回去好了。”
再张开眼睛时，一天已经过去了。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霓虹灯照射进来，屋内不是太暗。他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她，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传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但是近来已经很少抽了，她还以为已经戒了。
她摸一下他紧蹙的眉角，似乎是想将这个人眉间的褶皱抚平。
他的双手慢慢笼上她小小的手，低声问：“醒了？”
两个人安静对视，眼中有且仅有彼此。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她小心翼翼请求。
“嗯。”他点点头。
“以后不要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他看着面前这个人纯真无瑕的眼神，内心里那股不解的谜团越来越大。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些之后，她还可以原谅他，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关心他，她应该恨他的，因为他是造成今天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她的手指被他握在宽大的手掌里，他低头在她手背印下一吻，极为爽朗地应允：“夫人说什么，我都照做。”
苏可可听到两人要回学校，心里面是一百个羡慕，“我真巴不得今天就能出院，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回学校看看。”
林高远把保温桶里面的鱼汤倒下来，送到她嘴边道：“你这又不是顺产，还得在医院住几天我才放心，别天天想着在外面乱跑了。”
“你每天就知道在医院忙，毕业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带我回学校看一次，亏我们就住在学校旁边。”苏可可躲开喂到自己嘴边的鱼汤，不满地抱怨。
盛易南拿出给宝宝买的衣服，朝两人的方向看一眼，“得了，你们俩就别秀恩爱了，我们一年都回不了学校几次，你们可别跟在后面当电灯泡啊。”
顾世安笑出声来，斗嘴的两人也哂笑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平城大学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过去他们上课的教学楼已经找不到了，食堂也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精致的小餐厅。唯一还认得出来的是军训时每天都要去的操场，有几个学生顶着寒风，穿着短袖绕着操场跑。
想起苏可可第一次参加新生运动会时摔倒的事，过往的一幕幕在顾世安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忍不住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差不多都要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盛易南将她的右手揣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面，回应道：“瞎感慨什么，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个十年，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每一个十年，我都陪你来一次，好不好？”
她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换了一个话题：“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难过，千万不要难过。”
这个话题在冬日里似乎显得格外沉重，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话来接。
不远处那几个长跑的学生已经完成了训练内容，有个女孩子高声叫道：“沈晰，你太厉害了，过来，让我亲一下。”
那个女孩子脸上有好看的笑容，叫做沈晰的男孩子得意之极，走过去说道：“亲一下就够了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再亲一下。”
此时此刻，别人的幸福在他们眼里似乎变得相当刺眼，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可以阻碍别人的幸福。曾经他们也有过这样亲密无比的时光，可是一念之差，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将目光从那对情侣身上挪开，一字一句说道：“顾世安，我会比你先死的，到那一天，你不要难过，因为我不配。”
这天晚上他们极尽缠绵，在一个条件和环境不那么好的陌生宾馆，两人的身体和心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事后，她躺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忽明忽灭的星星，幽幽问了一句：“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这大概是所有孩子小时候都会接受的死亡教育，大人总是会告诉小朋友，他们爱的人去世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守护他们。小朋友们几乎都会坚定不移相信这个故事，因为那代表着一种期盼，如果连这个都不相信，那么就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他低头在她额前轻吻一下，附到她耳边道：“我爸，我妈，还有你爸爸，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都希望我们幸福。”
“嗯”。
她甜甜一笑，任他在自己的眼睛上面亲吻。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响起来：你不会有幸福了，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了。
回到北京没有多久，方叶扬就打电话过来，“现在有时间吗，到我这儿来一趟。”
“怎么了？”她换了个手接电话，察觉到方叶扬语气之间的非比寻常，心跳莫名漏了几拍。 一世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