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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见那靡靡音色被压,不由的好奇想看看是谁能奏出如此振奋人心的笛音,不觉寻着音声望去,却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惯常不起眼的小将,着一身北魏军服很是瘦弱,然而从她身体爆发出来的能量却不可小觑。他们见她如此,不觉也有了力量去对抗强势的凤军。
激越的战音压盖住女子的琴音,而那音色纯粹自然的恍若是军之凯歌。女子勉力抚着琴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未能追赶上,反是被那笛音超赶而去,渐渐地便只剩下了那高昂的笛音。
若说在场的旁人对这股笛音更多的是敬佩,那有一人自是惊诧万分。他微微往前迈了步,双眸眯起,仔细盯着人群中吹奏的那个身影。似有遥远的回忆分沓而来。都说望江楼楼主善音色天下一绝,当无人能望尘莫及,便是西凤每年举办的春之祭上能人都未及她万分之一,是以当年才会有那么多人慕名前去大漠想要一碰运气,指不准那位楼主什么时候心情好便能令他们耳朵一饱耳福。老实说望月的技艺如何他大为不屑,因她为人实在太过狡诈,虽与他算不得什么仇怨,却是因着她是玄月宫人的关系总也教他放在心上,除之而后快,免得日后多生事端,叫他忌惮。所以当时望月尚未对他过多的了解,他却是暗中已对望月掌握着诸多资料,直到后来她的出现。那时她醉酒就曾暴露过自己,一把瑶琴自她指尖弹奏而出的曲调应是当世无双。那时他虽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怎么都未想到她就是望月,那个他除之而后快之人。他有过挣扎,也有过徘徊,却最终说服自己,她是她,宁浩是宁浩,他们不可混为一谈,而他自也有护她周全的办法。就这样将她强留在身边,哪怕她会恨自己,但只要一想到她曾因他的忌惮而谋杀就让他全身都颤惊,幸好她还能安然的活着,否则他又岂能饶恕自己对她犯下的错呢。可今日再听到相似的音色时,他起初是震惊,再是狂喜,说不定他的宁儿真的没死呢,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可再听那笛音中夹杂着杀气,他却是忍不住嗤笑自己一声,他果然是在妄想呢。他的宁儿已经走了,他们都说她是自杀的,就算不自杀她也断然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他们之间夹着血海深仇,岂是轻易就能放了彼此的。正如那时她在黔郡时毅然决然地跳下悬崖,弃他而去,每一次她转身时可有想过他的感受,顾及过他的伤恸?面对能触及到他伤痛,却全然不是她的人,无端就让他心绪不稳。
然而就在这时,朝着他们飞来无数把箭。摄魂、结魄、幻术等护在女子面前,将她挡在身后,流锦护着他,身侧余下的士兵都忙着在抵御箭矢,自然也是无法顾及他。他本是能躲开那一箭,也自觉未有人能伤得了他。但就在他拔除软剑之前,面前身影一晃,已有人扑入他怀中,被他护着向后退开两步,那箭堪堪划过女子的肩膀,留下一串血痕。箭尖冲势极猛,就算他反应快躲过,也未能避免她的皮肉之苦。那一串划痕又深又长,女子雪白的衣衫上顷刻就沾染上一滩血渍。
射箭之人正是护卫在那个吹笛小子身侧的几人,那小子眸色无波,见琴音大势已去,挥手示意他们停下。而凤军此时已忙着自家主将的安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打下去。她挽唇讥讽地看了他们一眼,便领着余下的魏军退回营地。
将女子交给流锦护卫,司夜离自士兵背上取下箭,他动作优美,搭弓、取箭,一气呵成。他本是练武之人,手中的箭自指尖射出带着七分内力,倏然朝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瘦弱身影射去。
“阿离,我没事。”女子本想宽慰他几句,但见他眉宇间隐有怒气,她心中一个欢喜,便将话压了下去。他还是在意她的,否则不会因她受伤而动怒,也不会亲自去对付这等无名小卒。她已许久都未见到这般有生气的他了,自那人死后他如一潭深水般不动声色的活着,许多人皆以为他又是要收敛锋芒沉寂下去,在背后低语说这位司相当是不简单,谋思过人,才情比之谋思更过人。也只有她知道,并非是什么智谋深敛,而是那个人这次真的伤了情。白日里朝堂上他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朝相,到了夜间无人的他住在春暖阁中才是颓废的,每日都要喝上许多酒。一次她听了摄魂的禀报后想要劝说他,才刚踏入春暖阁中便听到他同流锦的对话传来,说是对话不如说是他在呢喃自语。他说唯有醉生梦死他的心才没有那么痛,他才能在梦中见一见她,否则她断然是不愿见他,也不肯入梦来的。她当时正站在菩提树下,听到他的呓语声,整个人都颤抖着倒退了两步,直到抵上树杆。她跌跌撞撞地出了春暖阁,也不知后来是怎么回到了自己住处的,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因着他的话疼痛不止。那人死了,自也有他缅怀着疼痛着,可他又怎会知晓他每痛一分,她必定还要比他痛上几分,可她的伤痛又有何人知。
如今他既有了感觉,是否说明那人已在开始一点一点褪色了?三年,无数的日夜,她陪着他一起遗忘,不期望他能将她忘的干净,但只要他还清楚记得一分,必然在将来的某一日能忘的彻底,人对太过疼痛的记忆总有逃避的本能,只有清晰的痛过,才能拔除的不留一丝余地。
冷箭嗖地凌空射落,向着阿月的右背埋入,皮肉绽开的声音,自前胸穿堂而过。她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那一刻是疼,还是毫无感觉她已然分不清,她只记得自己就那么转身遥望着站在城墙上手持弓箭,鄙睨着她的男子。那一身戾气,仿佛触到了他的心头伤,也是,他们伤了那个女子,又怎的不迫使他拔箭相向呢,那些善意的仁慈不过是给世人看罢了,他的性子绝非外人看到的那般温雅,反是深沉的可怕。
她挽唇勾起个嘲讽的弧度,是想不到他会拿箭射她呢,还是觉着自己太过没出息,自始至终都要死在他手中?过往甜蜜早在那场大火中湮灭的那天起她就发过誓,哪怕她不能手刃仇人,也决计不让他们苟活。敛了敛涣散的眼神,她扶住焦急着攀住她肩膀的纳西,自他背上夺过弓箭。
“阿月,你想干什么,你万不可再动气,你伤的极重,这样你会死的……”纳西低语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她只能看着他不断嚅动的双唇,想要给他给安慰的笑来却是连牵动下嘴角都难。在纳西的震惊中,阿月背转过身,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当箭矢离弓而出的那刻她瘫软在纳西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冷静搭好弓箭,再次朝着她射来。
你知道吗,当曾经你以为此生最爱之人有一天拿着箭射入你胸膛时,被爱的人所杀,不是幸福,也不是怨恨,而是那些前程过往如旋转的琉璃盏璀璨夺目,一幕幕浮现在你面前,最终灰飞烟灭,直至你心中的那盏灯彻底寂湮,归于平静。
她终于能释然,那些美好再不复存在,也再不能勾动她一丝感怀,留下的就只有仇恨了。终于,他和她之间走到今日,若还真剩下些什么,就只有这些了。
她淡然看着他的箭射出,与她的箭尖在空中相撞,再一齐落下。她眸色无波,就那么将他望着,像是看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般,甚至嘴角还有了丝璀璨笑意,若非随着那笑一起流下的殷红血丝,她自当以为是笑的很好看的。
纳西被她那股诡异的笑惊骇住,还以为她又要做什么,她此时已是气若游丝,他忙的一掌将她劈晕,再管不得其他,夺过她手中的玄龙宝剑斥令关营。
摄魂他们自是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子最后诡谲的笑意,心中不免生出恐慌来。这小子最好死了,否则日后必定对他们构成威胁,反正他们是怎么看都觉得她不舒服,隐隐的就对她排斥。不过,再一想主子那一箭用了七成功力,不死算她命大,必也元气大伤。再说主子已许多年都不曾亲自动过手,能惹得他赐箭,也当真是她福气了。
“阿离,那人可有伤到你?”女子自流锦搀扶着走上前来询问,她眉宇间蹙满了紧张,令他不觉面色一动,宽慰道:“无事。”除了那个不可触及的梦,他又怎能辜负还在关心着他,一如既往陪伴在身侧的众人呢。那一刻相似的笛音忽然让他明白过来,他的女孩终究是走远了,哪怕再相似都终不再是她。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惩罚着自己,却不能让旁人都陪着他一齐受罪,也再不能令他们担心。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