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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阿月带的人不多,但都是好手。他们分工明确,一批人拖延凤军一批人则救下悬挂在城墙上的尸体,速战速决绝不恋战。她起初想过司夜离这么做是为诱敌入耳,未必单纯就是在羞辱魏军,但即便这是个圈套也总有人要去,与其让苏将军去冒险中了那人的计,不如就她去,她一个无名小卒就算当真中了计司夜离也不能拿她威胁到魏军,所以她去尚有能全身而退的脱身之计,再不济不过一条命而已,如今的她更是不会惧怕这些。
“嗖嗖。”身侧的箭破势而出,穿过空中朝着他们头顶的尸体射去,烈日下他们低垂着头,被麻绳反绑着双手悬吊在半空。凌厉的箭声顷刻就将绳结割断,已有人凌空踩着马背弹跳而起将尸体接住,夺回马上返身而回。阿月眼神终究不好,便是已然日暮西下,强光照得她眼角刺痛,她凝神拉弓,对准那根并不算粗的麻绳一举射出,可恰就在那时原本就低垂着头的尸体仿佛又活了过来,呲啦一声,反绑着的手腕间多了柄细短的匕首,割开麻绳,对着阿月的方向笔直刺下。纵使阿月想过会有埋伏,想过千百种方法,也断料不准他们会在尸体上做手脚。他们每日悬挂在城墙上,风吹日晒,一张张脸便是离得远也都是熟悉的,怎就能想到会被人替换,且还换了好几人。
“阿月,不好,果是有诈。”就听得被抱上马背的尸体突然诈尸,与阿月一齐之人不查腹部中了一刀,说完这句话后便翻身倒地而亡。
阿月此时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她自是知晓有诈,她右手扬起弓箭挡了一下,左手才有时间将玄龙宝剑抵了回去,堪堪躲避开凤军刺来的匕首。底下刀剑声不断,她自己落回马上也忙着应付那个士兵,想必是司夜离特意挑出来的武功很是不错,她几次都未能在他手中讨得好,且隐隐有落败之势。越是打斗的猛烈,她越是沉稳,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龇然一笑,大声吼道:“撤。”
伴随着她的令下响起的是铮铮琴弦奏起的泠泠琴音,如清泉般自指腹间缓缓流泻,滴入心底,泛起点点涟漪,不觉就令人神情振奋,头脑清醒。
风声马蹄声自背后汲汲而来,以及龙虎关开门蜂拥而出的士兵,都对着他们已剩不多的魏军追杀着前进。此一追必定要将他们斩杀在刀剑下,要么就随同着迎接他们开启的营门一齐杀入魏营,杀得魏军措手不及。而未免纳西他们担心,她特意将他们安排在守营,正等着他们回去,若发现他们有难依着纳西的性子断然不会弃她不顾的,哪怕是违背军令。
阿月身后是城墙上飘来的泠泠琴音,听似清远悠扬,实然暗藏杀机,每一音阶自指尖勾勒出便是激越人心,大震凤军士气。
她抬眼望去,就见夕阳下绯色迷离的城墙上,被云彩织染出一幕倾城的美卷。而那密密匝匝的人群中尤有两人端为醒目,被侍卫簇拥环绕的正是那个清隽雍雅的司相,他身侧端坐着安然抚琴的则是一位白衣女子,鲛纱覆盖着其面容,只余下一双顾盼流连的眉目。白色的披风将她一身墨色发丝兜头裹住,她指尖飞扬,神情专注。而她身侧站着司夜离,周身又有司夜离四大暗卫贴身保护着,当真是将她护的极好。
莫说此女容貌如何,便是她自身的这股出尘气韵便犹如自九重天而来的谪仙,清雅淡然的眉目如画,就连那指尖赋予的琴音都有了灵性,绝雅出尘间逼人不敢直视。这番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用说她的身份必当尊贵,且得司相如珠如宝般爱护着,想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阿月被那股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抓着马背上缰绳的手倏然摄紧。心底的恨意滔天般袭来,素来冷静从容的她被这一幕激的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这让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幕,那日她拼死逃出辛大娘的魔爪,满身伤痕想要寻求旁人的救助,她自诩高傲从未向人低过头,却是第一次要开口却听得那人的声音响起。她永不会忘了那日他温柔低语护着那位女子,言语间竟是小心翼翼,深怕惊到她。那时的他必然不会想到她在生死挣扎间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绝对不会想到她还能满目苍夷的活着。因为在他的心中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个她,又怎会感受到过她的悲伤喜痛。那个女子音色清雅优美,想必定然是个美人,正如今日坐在他身侧的这位。要怎样疼爱才能将她保护的如此好,舍不得旁人见到她?若不是她那泠泠琴声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想必他是不愿让世人见到如此美好的女子罢。正如她知道他的背后一直护着一个女子,那个人谁都不能同她相比,也谁都不可取代。从前因为她的存在而不能让她出现,为的也是怕她家族背后的势力会伤害到她吧,如今她既然已死,那个女子怎还不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怕是早已以正名分了。也是她愚蠢,被人愚弄利用了那么久还不知。
阿月嗤然一笑,她是见不得这么刺眼的一幕又如何,那会灼痛了她的眼。她若不爽,也必定要旁人痛上几分。
执起的指尖曲起,右手拉开一个饱满的弧度,对着白衣女子的方向翩然扯开,凌厉的箭声破空而出,直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射去。箭声破竹般朝女子面门而射,她当得知这一箭必定会被击落,紧接着又连射一箭。
站在城墙上的男子目注着底下的一切,他面色沉寂,陪着弹琴的女子,并未见得有任何指示。起初他只旁观着局势,并未留意底下发生的事,可当一只凌厉的箭声以雷霆之势逼迫着向女子袭来时,自是未能逃过他的眼。那一箭尚未靠近女子就被摄魂击落,连她的一角衣衫都未碰到。但紧接着另一箭就自摄魂身侧擦过,射中女子面前的琴身上。众人不觉都诧异的朝下望去,就连摄魂眸色都暗沉了几分,敢在他面前有胆量的没几人,哪里跑来不知死活的小子。
女子指尖一抖,拨错了一个音,便听到尤为刺耳的呲啦一声。
司夜离指骨分明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女子微微侧目,看到他眸色安定地朝她投来,女子稳了稳心神,琴音加急了几分,铿铿锵锵好不激荡。
越过众人,将视线落在对面一个奋战杀敌的瘦弱小子身上,那人容貌丑陋,眸色却是清亮。似是感受到有目光朝她望去,她回眸淡然地看着他们,眸底凉薄一片,再不复起初的翻涌惊痛。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再次相见时的场景,那时若她控制不住自己,会否真的拔剑刺向他,又或者不够坦然地让他看出端倪。可事实是场景与她想象的差不多,但她自己却是要比想象淡定从容的多。
是她?那个火烧凤营的小子?容貌与人说的一般无二,果也是有胆有识之人,可惜不能为他所用,那样的人留着必然是个大患。今日这一局本是为北魏苏将军留的,却没想到没钓到苏将军,反是钓到了这个出谋划策的智谋小子,他素来欣赏有谋智之人,当真是可惜了。
阿月见自己的两箭并未伤到那女子,反是让她越挫越勇,眼看着凤军将他们魏军势如破竹般斩杀在剑下,又朝着魏营冲击。阿月身侧只余两三人活着,他们护着她势要将她安全送回。
“阿月,你谋识过人,北魏需要你,你一定要活着,我们才有希望打赢凤军,不要觉得亏欠,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又一护着她的人在说完这番话后倒在她面前。
阿月眸底微有触动,手中的玄龙宝剑不停砍杀着攻击她的凤军,正在此时她听到魏营大门开启的轰然声,紧接着身后便有无数的脚步声接踵而来。她的身侧出现一柄带血的剑,剑尖将砍在她身上的剑挥去,阿月只感觉手臂上一凉,被带出一串血丝,而那个人就倒在她的身下。
“阿月,你有没有怎么样?”纳西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阿月丝毫不在意身上划出的几道口子,朝着另一侧砍杀去。凤军越来越多,就算纳西带着人前来支援他们都无济于事,更何况还有个鼓舞士气的琴声激越着他们。这样下去莫说他们都会死在凤军的剑下,连魏军都死伤惨重。当初苏将军是对她的信任才将人交由她去支配的,如今若未能扭转局势,她在哪里都逃不出个死的结局。好一个司夜离,陷她于不义。
“纳西,护我周全。”阿月说罢这句话,就将自己放心的交给他,她知道即使她不说纳西也会这么做的。自衣袖间掏出一支竹笛来,这只竹笛是她从前养伤时做来把玩的,未见得就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音色自也不能同那些器物相比,甚至还比不上她从前的玉笛。自来了军营后她便不再用过,怕他们察觉她的身份,但她一直都随身带着,不为了别的,只是警戒自己莫要忘了她是谁。想来今日却是有了用处,阿月挽笛于唇角,浩浩音色自指尖流出,笛音沉重而铿锵,如千军万马袭踏而来,顿时将女子的泠泠音色给压了下去。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