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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她隔着白色帷幔,不需太多言语就已是绝世倾城。她缓步落坐,执起架上的瑶琴,遥遥螓首与男子对视。虽隔着纱幔两人都如雾里看花,却依是能辨析出男子脸上似乎戴了银质的面具。他何以不能用真面目示人?难道是和她一般丑陋?心里琢磨着,含笑道:“奴家给公子弹首曲子吧。”
男子未搭理她,到是也没赶她走,估摸着把她当空气对待。眸光都懒得瞥在她身上,闲淡的烹茶翻书。约摸过了一阵,书声细碎的声响传来,男子含眸垂首,偶尔饮盏茶水,心情似略有平复。
琴音袅袅飘来,清清浅浅,若有似无的令人捕捉不到。好似裂帛在丝绸上划过,好似上好的泉水流淌,随着他的翻书声,在这静谧的暗夜中平添了一股曼妙的风情。
他从不觉得琴声如泠也能激起心底的涟漪,或者说,在这世间未必有人能弹出绝世琴音,起码在那人之后,绝不会有再超越之人。但他却被今晚的琴音吸引了,甚至忘了计划失败的恼怒,也忘了那几个混蛋未免他逃脱辜负了他们的好意,故而将他双腿穴道锁住,令他动弹不得。他们所谓的好意自然是要找这阁中的姑娘来侍候他,说他压抑太久不好。他一向就是压抑的性子,又极为忍耐,许是近来所做之事太过频繁,令他们误会了他。继而房中也特意装饰了一番,说什么那是情趣,他满脸冷汗。
这武林世家的名号果不是盖的,就这番独门点穴手法已是常人难以解开,需得等他们到来。
男子轻袍缓带,半撑着身子斜靠着软榻,端得是一副话本子中的风流佳公子模样,只是不同的是此人于面前的美色充耳不闻,只当朝夕是空气。或者有个陪读的人弹琴解乏,到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指腹在琴弦上流动,她的心思却是面前的男子。从方始进来的古怪越盛,既非要赶她走,就是眼前的人也明白她会来。一般的风流公子会做些什么,话本子上约莫会说些轻佻的话,或对她指手画脚,或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全变了?枉她思虑来去纠结了许久该如何应对,要是碰上个恶心的男人对她来个霸王硬上弓,她连回击的武器都备好了,如此就轻易放了她?就这么个功夫,她竟还能分心望了眼窗外,难道两个人要风轻云淡的耗到天亮?她无语望天,这显然也非她愿。
指间的琴音凝了个阶,缓拢收势。朝夕抚开纱幔,一步步朝男子走去,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转身夺门而去的冲动,指腹却在委袖中一点点慢慢收拢,身体僵硬的只能凭着本能往前。她的腰间别着一块绯色的璎珞结,在一片浅色中显得极为晃眼,随着她的走动而轻盈的跃动。那是她最喜欢的佩饰,没有之一,也是她在这个异世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扯了个牵强的笑:“公子怎的这般无趣,奴家来为公子斟上几杯,你我小酌几盏如何?”她顺势歪倒在软榻上,攀上了男子的臂沿。男子一身月白长衫,面上覆着面具,显得他神色越发冷淡。
他略嫌恶的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掌中抽出,无奈动不了,也就避不开去。他的视线未从书册上挪开过一眼,便是施舍都懒得给她。这让她无端想起一个人来,心底莫名就有种压抑的悲伤。
“公子若不爱喝酒,奴家不若给公子唱曲歌吧。”她磨牙恶狠狠说道,语气中是软到腻的娇媚,笑盈盈凑到男子身边,去取他手中的书册。
琉璃盏中的烛火猛地一跳,发出“噗”的轻响,两人眸光都为之触上,闪过一丝尴尬。夜色沉黯,楼外不远处的大街上有几个赶着卖早点的铺子,此时方起床准备开店铺做包子,门檐滑动的声音划破了彼时的寂静。
“把书放下,出去。”男子冰冷如斯的话语凉薄至极,他冷淡的瞥着她,眼底无波无澜。
“你?”朝夕被他不善的语气弄得心中大为不爽,真想掀桌子走人,但转念一想,杜丽娘是何许人,会派简单的活给她?若换了是她,也定是故意刁难,越是难缠的客人越是要她去解决。既是如此,她又哪能遂了杜丽娘的意,她可是越挫越勇的人。
“公子既不喜欢附庸风雅,若不奴家与公子对弈如何?”她含笑应对着,比起府中那个冷面男人,眼前这个还真不算什么。她笑靥如花,却是在下一秒整个脸都是苍白的。到不是她见到了什么诡异的事,而是面前的男人因与她靠得极近,他的脸上又带着面具,唯一能看到的地方就只有眼睛和嘴唇,恰是这本不应被注意的地方,与别处难得不同的是,为何他的左唇角唇瓣会有明显的肿起一块?凑的近了,就会发现肿胀的地方有干涸的血渍,皮肉翻滚,似是被人咬破。如果她没记错,先前正是有个男人轻薄了她,又将她摔落在地,弃之敝履。这个人她正没愁找地方打听出来,结果他就自己撞上来,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既非君子,当然是要能报时就报。
“让你出去,没听到吗?”男子半倾着身子侧转,沉眸冷淡如霜。他这个动作甚是怪异,也引起了朝夕的猜测。
她总算想起为何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那样低沉的嗓音,那样冷漠的性格,那样算计了她的人,她又怎可能认错?看他样子似乎腿脚不便,他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不便了呢?管他的,这不正遂了她的意,当真是冤家路窄,让他栽到了她的手里。
朝夕将书册放回桌上,对着他笑得越发谄媚,不过她脸上覆着纱,实难看出那层笑意后的奸险阴冷。此刻也再无需顾忌什么,她扬眉缓步而站,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猛然将她望住,不置信的冷笑:“原来竟是你。”
“看来你记性不错。”朝夕讽刺道:“那你接下来该猜到我会做什么了?”对于敌人,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手下留情。
男子笑容疲懒,凑近她脸侧,低喃道:“一个吻罢了,莫非你还想吻回去不成。”他故意舔了舔唇,玩味的挑衅她。只是他的挑衅没维持多久,身体像是中了迷药般开始缓慢疲软下来,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力气却流失的越快。“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沉声问她。那个女人眼中太过淡定,行事从容,先前的言行举止虽有些像是这阁中的姑娘,但使出的诡计却并非一般姑娘所为,这让他猜不出她的真正目的。
“为何不呢?”她回答了他上句话,下一秒已让他知晓她究竟要做什么。取出衣袖下掩藏的麻绳,本是在摸索绳扣的手反手将他覆剪其后,打了个死结。她动作迅捷,反应灵敏,而他被方才的琴声所摄,心神迷惑,只待任她摆布。她轻易就将其制服,摆了摆手。听罢他的话她虽气,却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那么重口味,于是她假意逗弄他,笑得邪魅狷狂。他如此说,也让她想到了个更好的办法来对付他。她步步紧逼,看着他脸色越发难看,心情反是愉悦。
她凑近他,吐气如兰,像个无辜的孩子,捏着他下颌的手却是越发大力,笑得魅惑众生,“怎么,欠了别人的不该还回来吗?”她纤细的指骨已抚上他的面具,“在此之前总该让我看看你长得如何?!”她一副风流少爷霸占良家妇女的模样,这才是她话本子中看到的原型嘛,不过是主角换了个位置。然就当她触上那冰冷的银质面具时,她的手犹豫了片刻,不知为何就不想去揭开了,仿佛她能体会别人戴面具的初衷许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她又何必非要去看清呢,她自己不也没以真面目示人吗。想到这层竟是索然无趣,也就放开了他。
男子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随之又被深深掩藏。
朝夕素来擅长琴技,她所摄《安魂调》主分三层,一层魅惑心智,二层安抚人心,三层则是超度灵魂。《安魂调》平日里不过是寻常所奏的曲子,曲目空灵,婉转低柔,最是能平心静气,配上男子所看之书最是恰当不过。《安魂调》乃以前的朝夕所创,曲风清吟独特,每一层都分不同的功力,她寻日里无趣时常拿来消遣,镌拓了不少的卷子,为此也出了好几个版本,有笛音有箜篌有竖琴等,皆有不同的曲风和韵味。
《安魂调》倾注的心力太多,逐层而进,实以需要强厚的武功底子,否则反会伤了自己。她没有武功,也不知道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有没有,但既是以前的朝夕所创,她应是有武功的吧?纵然如此,这具身体换了个主人,似乎只是将先主人的顽疾带给了她,好的可一点都没沾染到。她现在能弹的顶多在一层,这已是耗了她许多心力,也不过是将对方迷晕过去,并非能做到真正的迷惑心智,否则看那男人还敢如此嚣张! 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