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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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蓝斯洛和桂妮薇正坐在日光室的窗边。只从丁尼生之辈的作品去了解亚瑟王传奇的现代人,会很惊讶地发现,这对众所周知的情侣已然走过了生命的巅峰。而我们这些由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类传统少男少女浪漫故事来解读爱情的人,若是能回到中世纪,将会大感惊奇。在那个时代,歌咏骑士的诗人会这样描述真正的男子汉:“在天唯上帝,在地唯女神”。当时的人不与青少年谈恋爱,因为他们经验老到,有自知之明。那个年代的人以生命相爱,没有离婚法庭和精神科医师等方便事物可用。他们在天堂有上帝,在人间有钟情的女神。此外,由于献身诸位女神的人必须奉行该神祇的戒律,所以他们的抉择并非只基于肉体的短暂标准,也不因脆弱的肉体开始衰败就轻言离弃。
蓝斯洛和桂妮薇坐在高塔的窗边,亚瑟的英格兰在他们脚下延伸开展,沐浴在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中。
这是中世纪(也就是大家习称的黑暗时代)的格美利,造就它的人,就是亚瑟。这位老国王刚登基时,英格兰还充斥武装贵族、饥馑与战争。在这个国家里,有使用红热铁具的神裁审判,有英格兰式的法律,还有《红色沼泽》这样的无言歌。那时,但凡异国船只所到之地,海岸上连一只动物、一棵果树都不会留下。后来,最后残存的撒克逊人在沼泽和广袤的森林中抵御征服者尤瑟的暴政,而“诺曼人”与“贵族”也和现在印度语的“大人”成为同义词。而后勒威林·艾葛里菲的头戴着象牙王冠,在伦敦塔的长钉上腐朽。此后,你会在路边碰上托钵的乞丐,以及左手拿着右手的伤残人士,身旁还跟着碎步奔跑的林犬,它也少了一根脚趾(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在领主的林地中打猎)。亚瑟初来乍到时,这里的农民习惯每晚把自己关在自家小屋里,像是碰上围城似的,并且在黑暗中向上帝祈求和平,屋主会重复念诵海上有暴风雨逼近时所用的祈祷文,并在后面加上“上帝祝福我们、帮助我们”等请求,在场的其余人都会回以“阿门”。亚瑟统治初期,你会在贵族的城堡里发现,有人被剜去肠子,还未死透的肠子就放在他们面前烧;有人会被剖开来,看是否吞了贵族的金子;有人被凹陷的铁马嚼子钳住嘴巴;有人被倒吊起来,头顶熏烟;还有人被丢进蛇坑,或者头缠皮制止血带,或者被塞进装满石头的箱子弄断骨头。要了解那块土地的模样,只要去找那个年代的文学作品,其中杜撰着金雀花家族与卡佩王族之类的王族故事。传说中的国王有的像约翰,习惯在晚餐前吊死二十八名人质;或如菲利普,有一票锤矛军队保护他,这是一个用锤矛来护卫主子的暴风骑兵团;如路易,他在受刑台砍下敌人的头,并强迫敌营的孩童站在鲜血四溅的刑台底下。这些都是考伊兰的伊格夫经常讲述给我们听的故事(不过后来才发现他是个冒牌货)。之后来了一群绰号“剥皮恶棍”的大主教,把教堂权充要塞,在满是尸骨的墓园中掘出壕沟;技巧精进的杀手开出价目表,被教堂拒于门外的暴尸街头,饥饿的农民嚼草根、咬树皮,甚至互食(其中一人吃了四十八人)。他们一手烧烤异教徒(曾经一天之内烧死四十五名圣殿骑士),另一手用掷石器将俘虏的头投入被围困的城堡。这里有个带头反抗的农民领袖身体被铁链绑着,他不停挣扎,头上还戴着一只烧红的三脚架。这里还有个教宗抱怨不休,因为有人抓他求取赎金,那里有另一个教宗扭个不停,因为有人对他下了毒。财宝铸成金条,用水泥埋进城堡的墙垣,完工后再将建筑师处死。在巴黎街道上玩耍的孩子玩的是治安官的尸体,其他人(有女人和老人)在受围的小镇墙外挨饿。胡斯和杰罗姆头戴叛教的礼冠,在火刑柱上燃烧,嗞嗞作响。朱密日的跛脚白痴顺着塞纳河漂流而下。在吉尔斯·德·莱斯的城堡中发现了成吨的孩童尸骨,都已烧成灰烬;在这之前,他每年杀害两百四十名孩童,一共持续了九年。一场战役中牺牲了八百名步兵的悔恨让贝里公爵失去众望,最后连王国也丢了。年轻的圣普罗伯爵学习战争技艺的方法是:获得二十四名活生生的囚犯,练习用各种方式杀死他们。另一位虚构的君主路易十一,将那些讨人厌的主教关在相当昂贵的笼子里。罗伯特公爵被手下的贵族冠上“伟大”之名,但教区居民给他的名号则是“恶魔”。亚瑟到来之前,平民百姓过着这样的生活:有城镇在一周内被狼群吃掉十四人;有三分之一人口死于黑死病;有人的尸体“像培根一样”被装袋掩埋;有人晚上只能躲在森林、沼泽和洞穴避难;有些人活了七十年,碰上四十八次饥荒;人们仰赖那些名为“天地之主”的封建贵族,还要被不能杀生的主教拿着铁棒痛打。他们大声哭泣,认为基督和他的圣徒都睡着了。
这些贫苦的人悲哀地唱道:
为何我们如此不幸?
我们一样都是人呀。 注释标题 原文为法文:Pourquoi nous laisser faire dommage?Nous sommes hommes comme ils sont.
亚瑟继承的就是这么一个惊人的现代文明。不过,它并不是横亘在这对情侣眼前的文明。当下,他们眼前苹果绿的日落景象是安全的,中世纪传说中的快乐英格兰就在他们眼前展开,没有那么黑暗。蓝斯洛和桂妮薇此刻所注视的,是一个注重个人的年代。
骑士的年代真是令人着迷!每个人都忠于自己,忙着实现人性的奇思异想。在他们窗前延伸的景色有种特别的风情,是由许多意料之外的人事物组成的骚乱景象,你根本不知该如何着手描述。
黑暗的中世纪啊!十九世纪已贴上厚颜无耻的标签,而在亚瑟的格美利,窗外的阳光在僧院与修女院中上百块有如珠宝的彩绘玻璃上燃烧,在教堂与城堡的尖塔上跳舞,而这些建筑物都是建造者真正喜爱的作品。在他们那个黑暗时代,建筑是一股能在心中带来光明的热情,所以男人会为他的要塞取个昵称。在人们会把投石器命名为“美丽”“愉快”和“马洛伊辛”(意为恶邻居)的年代,蓝斯洛的“欢乐堡”还不算太稀奇。在那个年代,为疮所困的虚构笨蛋狮心王理查把他的城堡叫作“活泼”,而且称为“我美丽的一岁女儿”。甚至那位传奇恶棍征服者威廉也还有另一个小名:大建筑家。想想那些染透了五种瑰丽色彩的玻璃,这些玻璃比我们现在的玻璃要来得粗糙,来得厚,尺寸也较小。他们对彩绘玻璃的热切喜爱不亚于投注在城堡上的热情,维拉尔·德·奥内库尔在旅途中受某个特别美丽的样本吸引,因而停下来画画。他这么解释:“我是在旅途中服从召唤,来到匈牙利的土地,画下这扇窗的,因为所有窗子里我最喜欢这一扇窗。”想象一下那些古老教堂,里头的装潢可不是我们所习惯的灰暗颓圮,这些教堂的内部色彩斑斓,墙上描绘的所有人物都踮脚站着,绣毯或巴格达织锦画摇曳飘动。想象一下从桂妮薇的窗户可以看见的那些城堡内部,这些城堡已经不是亚瑟登基时的阴森堡垒,里面陈设的家具是由细木工匠手工制作,而非出于一般木工之手;在无门的墙上,阿拉斯鲜艳柔软的挂毯微微起伏,这些有圣丹尼斯长矛竞技图案的绣毯,虽然足以覆盖四百多平方码的空间,织成时间却不到三年,很有创作的热忱。时至今日,如果仔细观察这些废弃的城堡,有时还可以发现以前用来悬挂那些华丽绣毯的钩子。各位也该记得,洛林的金匠把圣祠做成小教堂的形状,有侧廊、雕像、耳堂,一应俱全,就像娃娃屋;还有,里摩日的珐琅工匠和内填珐琅工艺、德国的象牙雕刻家以及爱尔兰金属石榴石镶嵌工艺。最后,如果你愿意想象一下那些创作艺术在我国著名的黑暗时代中所产生的激荡,你必然会扬弃书写文化是随着君士坦丁堡陷落才传入欧洲的说法。在那个年代,每个国家中的每个教堂执事都是文化人士,这是他们的工作。“每个字母,”一位中世纪修道院院长说,“都会在恶魔身上打出一道伤口。”早在九世纪时,圣皮库耶的图书馆就有二百五十六卷藏书,包括维吉尔、西塞罗、泰伦斯和马可比斯的著作。查理五世的藏书超过九百一十卷,所以他的私人藏书与今日的“万人文库”等量齐观。
那扇窗外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人类——这是各种奇特事物的混合体,看起来闪闪发光,自以为拥有躯体与所谓的灵魂,并以最惊人的方式满足二者的需求。有个魔法师爬上了教宗的王座,他就是西尔维斯特二世,此人恶名昭彰,因为他发明了时钟。有位虚构的法国国王罗伯特,不幸被逐出教会,结果家事的安排出了大麻烦,不但只有两个仆人经说服后才愿意帮他煮饭,他们还坚持饭后要把炖锅拿去烧掉。一位坎特伯雷大主教曾经一怒之下将所有圣保罗大教堂的领俸执事都逐出教会,还冲进圣巴托罗缪修道院,在礼拜进行到一半时敲昏修道院的副院长,造成一阵骚动,结果他的外袍在骚动中被扯了下来,露出底下的铠甲,最后他只得坐船逃到兰贝斯去。安茹伯爵夫人总习惯在弥撒最后该捐献时消失在窗外。朵蒂·德·莎兰诺夫人拿她的耳朵当手帕用,眉毛还长到可以像银链那样垂到肩后。在虚构的爱德华一世时代,一位巴斯的主教在一般的考评后被判定不适合担任大主教的职务,因为他有太多私生子——不是只有几个,而是真的太多;不过这位主教远远不及亨内伯格伯爵夫人,她突然一次生了三百六十五个孩子。
这是丰饶的年代,是任何事都铆足全力去做的年代。或许是亚瑟将这个想法加诸基督教国家,因为在梅林的教导之下,他所学习到的就是富足。
这位国王是骑士道的守护圣徒(至少马洛礼是如此诠释他的形象)。他不是五世纪时穿着成套铠甲或涂上靛蓝战彩乱跳的可悲大不列颠人,也不是那些给晚年的马洛礼带来许多困扰的波兰新贵成员。亚瑟是骑士精神之王,骑士道的菁华可能早在我们这位作者开始工作的两百年前就已绽放。他是中世纪所有美好事物的象征,而这些事物,都是他一手建立的。
正如马洛礼的形容,在这段误呈的历史中,英格兰的亚瑟是文明的战士。在那个年代,骑士的农奴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奴隶,相反,他至少有三个合法的晋升管道,其中最伟大的,就是天主教会。在亚瑟的政策协助下,这教会(它目前仍是全世界免费开放给知识分子的最大团体)有如一条对底层奴隶开放的高速公路。教宗亚德里安四世原是撒克逊农民,教宗格里高利七世则是木匠之子。在受人鄙视的中世纪,只要你肯学习,就能成为世上最伟大的人。如果你相信亚瑟的文明教化与我们闻名遐迩的科学社会相比失色,那你就错了。那个时代的科学家虽然碰巧被称为魔法师,但是他们发明的事物和我们发明的东西一样令人敬畏,只不过我们因为长久接触,已经对他们的发明习以为常。那些伟大的魔法师,像是大阿尔伯特、培根修士和雷蒙·路尔,他们知道一些现已失传的秘密。有一样他们在无意中发现的东西也成为重要的文明日用品,就是火药。他们因其学问而获得荣誉,大阿尔伯特更当上主教。有个人叫作施洗者波塔,似乎还发明了电影——不过他很明智地决定不继续发展这项技术。
至于飞行器,十世纪时就有个叫艾森默的修士做过实验,要不是在调整尾部时出了意外,可能就成功了。他的坠毁,“是因为,”马姆斯伯里的威廉说,“他忘了调整后面的尾巴。”
即使是在现代,黑暗时代也离我们不远。至少他们为自己喝的浓烈鸡尾酒取了很响亮的名字:“爆帽”“疯狗”“婊子生的神父”“天使的食物”“龙奶”“关门大吉”“跨步”以及“抬腿”。
窗外景色赏心悦目,不过有时也很奇特。我们用树篱围起来的田野和风景区,在这里却是村落、荒地、沼泽和大片森林。谢伍德森林从诺丁汉到约克中部,绵延了数百英里。这座岛一直都很繁忙,忙着养蜂、忙着赶走秃鼻鸦,还要忙着赶牛犁田,说到这里,你一定要去看看《鲁特瑞尔诗篇》,里面用美丽的图画画出了这些景象。在那个年代,如果你喜欢奇特事物,或许有幸看到全副武装的骑士骑马从窗外走过,你会注意到他的头,耳上一圈和后面的头发全都剃掉了,顶部的头发则像日本玩偶那样直竖起来,所以整颗头看起来像是农家面包。戴上头盔,这种头顶堆发的发型就是绝佳的避震器。下一个从窗外经过的人可能是个教堂执事,说不定还骑着一匹慢马,这一位的发型恰恰与前一位骑士相反——由于教会有剃发仪式,他的头顶光秃一片。若想成为教堂执事,首先就要带着剪刀去找主教。接下来,如果你想要某些奇特的人骑马经过窗前,可能会看到一个誓言要解放上帝之墓的十字军。当然,你已预想他的外衣上会有十字架,不过你可能还没发现,这整件事情实在让他欣喜若狂,所以他全身上下只要可装上之处,皆是那符号。他就像刚刚当上童子军那样兴奋无比,他会把十字架钉在他的纹章盾牌上、外衣上、头盔上、马鞍上,甚至勒马绳上。接着经过窗前的人可能是熙笃会的庶务修士之辈,从衣着看来,你可能会认为他是个博学的人,不过事实并非如此,由于职务的关系,他其实是个文盲。他的工作是在教宗的诏书粘上封铅,而为了守住教宗的秘密,他们得确定他目不识丁才行。现在可能来了个撒克逊人,蓄着胡子,头戴类似佛里几亚帽的帽子,作为挑衅的象征;然后是一名来自北方苏格兰与英格兰交界处的骑士,他以夜袭为生,所以深蓝色外衣上缀着月亮和星星。在这片景致当中,可能会有一些烟雾从炼金术士的风箱里冒出来,炼金术士是最聪明的人,想把铅变成金子——虽然我们现在有了原子融合,离这个目标更近一些,但这项技术仍然不是今日人类所能完成的。远处的僧院周遭,你可能会看到一列愤怒的僧侣,赤着脚,绕着僧院走——不过,因为他们和院长闹翻了,所以可能正一边骂着,一边顶着太阳走路。如果你往这方向看,可能会看到一座葡萄园,四周用骨头围起隔篱(在亚瑟统治早期,有人发现骨头能造很好的围篱,不仅是葡萄园、墓园,甚至是堡垒的)。另外,如果你往另一头看,可能会看到一座城堡的门,看似城堡主人的绞刑架,上面钉满了狼、熊、雄鹿等动物的头。远处,从那里往左边看,可能就有依照杰弗瑞·德·普利设立的规则进行的竞技会战,纹章王官会仔细检查那些战士,确定他们没把自己粘在马鞍上,就像是拳击赛前裁判的例行公事。在假想的爱德华三世统治期间,有个裁判在某位索斯伯里伯爵与一位索斯伯里主教决斗的场合发现,主教的战士铠甲底下,全身都绣满了祷文和咒语——这几乎就和拳击手在手套里藏了马蹄铁一样糟。窗台底下,有一对罹患便秘的教廷大使阴沉地骑着马要回罗马,这两人原本带了诏书,要将巴纳巴斯·维斯康提逐出教会,但是巴纳巴斯逼他们把诏书吃了下去——包括羊皮纸、丝带、封铅,全都吃下去了。紧跟在他们后面走来的人,可能是一名专业朝圣者,他撑着一根盘曲错节、尖端包有金属的结实手杖,像是根登山杖,杖上沉沉压着几块受过祝福的纪念章、圣徒遗物、贝壳、汗巾等物。他会自称是个游方僧;如果他是个遍游各地的旅人,那么他的圣徒遗物可能会包括:天使加百列的羽毛、几块烧烤圣劳伦斯的煤炭、圣灵“完好如初”的手指、“一小瓶圣米迦勒与恶魔对战时的汗水”、一小撮“上帝对摩西说话时所在的灌木丛”、圣彼得的背心,或是某个保存在瓦辛汉的受祝福的处女乳汁。在这位游方僧后面徘徊的人,可能并非善类,也就是那些个“白天睡觉晚上警戒,吃好睡好却身无长物”的家伙。他也许是个强盗,他们这么描述他:
对强盗来说,失风被逮,这是法律;
将被吊死,心中无憾,随风摇摆。 注释标题 出自十五世纪的英诗The Nut-Brown Maid。
但是,在他最后一次随风摇摆之前,他过着自由的生活。他的伴侣坚定地走在他身边,也有人悬赏她的项上人头。她剪去头发,进入森林,成了逃犯。她偶尔会回头看,警戒着要捉拿他们的喊叫声。
这里可能来了一名贵族,他小心翼翼将一块热馅饼拿在身前,因为他每年都要将这样的一块馅饼送进宫里给亚瑟王闻上一闻,以作为他的封建义务。那边可能有另一名贵族竭尽全力追在飞龙之类的生物后面,之后他可能会“砰”地从马上摔下来,他的马径自踱步离开。不过,如果他真落得这样下场,他的一个仆从会立刻把他扶到自己的马上去(我们今天也会这样对待猎犬专家),因为这是封建法的规定。在遥远的北方,逐渐黯淡的日落中,可能会有某个忙碌的女巫突然点亮小屋的灯光,她不只为她讨厌的人制作蜡像,在她用钉子钉人像以前,她还会帮这些蜡像受洗——如此一来才会有效。她那些担任圣职的朋友之中,有一位(顺道一提,此君曾去找过那位小主人)愿意替任何一个你想解决的人举行安魂弥撒——而且,当他讲到“我主,使他永享安息”时,尽管那人还活着,但他说到做到。在同样遥远的西方,你可能会在同样的日落时分看到在鹫丘搭起巨大绞刑台的恩格兰·德·马里尼,此时他本人也因使用黑魔术被判有罪,在同一座绞刑台上腐朽,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贝里公爵和不列塔尼公爵这两个体面的年轻人,可能穿着仿铁甲的绸缎甲衣,一路小跑过来。这两人不想用铠甲占人便宜,而且发现绸缎穿起来比较凉快,所以他们决定要勇敢地做个普通人。蓝斯洛可能也干过同样的事。在他们上方的山丘旁(他们看不到之处),快乐无比的瓦特可能就坐在那里,焦油盒子放在身边。他是格美利最典型的人物,那些焦油有消毒的作用,能防止他的羊受感染。要是你告诉他“别为了焦油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劫船”,他会马上同意你的看法——因为这句俗语是他发明的,只是我们把羊转译成船了。
在更加遥远的远方,可能有个破产的人正在莫斯科市场乱摔乱打——不是出于自我厌恶,而是他热切希望,如果他喊得够大声,那些混杂在人群当中的亲朋好友就会同情他,出面为他还债。往南到地中海内湾,可能会看到有个渔夫因为赌博受狮心王理查的法律惩罚,这项处罚包括从主桅被扔进水里三次,若是看到腹部入水,他的伙伴就会欢呼。第三种绝妙的处罚方式可能就发生在你背后的市场里。如果酒商卖劣酒,他会被架上颈手枷,被迫灌下大量他自己卖的酒,之后,剩下的酒会被倒在他头上。他隔天早上头一定会很痛!往这个方向,你会看到那位活泼姑娘爱丽森,她在得到乔叟描述的那个不寻常的亲吻之后大笑:“嘻嘻!”如果你刚好是个胸襟开阔的人,你可能会被逗得很乐。往那方向,就像那位管家在他的故事里所说,你可能会看到一位生气的磨坊主人和他的妻女,他们想把昨晚因为摇篮移位而发生的怪事弄个明白。有个运气很好的年轻学生取得先机,用一门新式大炮射死了索斯伯里伯爵;在那所僧院学校的运动场上,他可能会因此被学者同伴视为偶像。运动场边的梅树(这和梅林的桑葚一样,都是后来才引进)花朵可能正在月光下凋落。而另一个小男孩(这回是个年仅四岁的苏格兰国王)可能正难过地签署一份王家委任书给奶妈,让她有权揍他且不会被冠上叛国罪名。有一支恶名昭彰的军队,过去是以剑为生的精良小队,现在可能正挨家挨户乞讨面包(对军队来说,这真是个好下场);而一个躲在东边的教堂寻求庇护的人,只要踏出门外半步,腿就会被砍断。在同一间庇护所中,聚集了一群制造伪币的人、小偷、杀人犯和欠债的人,他们不是忙着筹划离开,就是磨利刀子,准备晚上出门;他们在这平和又与世隔绝的教堂里是不会被逮捕的。如果他们离开庇护所,最糟的状况就是遭放逐。这么一来,他们就得走路去多佛,不但一路都要走在路中央,手里还得拿着十字架(只要他们放手,你就可以打他们);到了多佛,如果他们没办法立刻弄到一条船,就必须每天走到海里去,让水淹到脖子上,来证明他们确实有尝试过海。
你知道吗?桂妮薇窗外所看见的黑暗时代,有非常多世俗礼仪规范,所以天主教会可以强迫大家停止一切战事——他们称之为“休战运动”,从星期三持续到下个星期一,同时整个降临节和四旬斋期间都必须休战。你是否认为,因为他们有战争、饥荒、黑死病和农奴制度,而我们面对的是大战、封锁线、流行性感冒和征兵制,所以他们的生活比我们要来得蒙昧?就算他们蠢到会相信地球是宇宙中心吧,我们不也相信人类是万物之灵吗?如果要花上一百万年,鱼类才会变成爬虫类,我们人类能否在短短几百年间跳脱成见呢? 永恒之王:亚瑟王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