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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和侯文博聊了几句,从他吞吞吐吐的语气中可以得知,他其实并不认识我,只是梦中有仙家指引,让他来灵异事务所找一个叫石大良的人。
他现在已经坐在我的面前,但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找我有什么事情。仙家不开口,是最让我头痛的事情。
从萨满的角度来说,侯文博身上的事情并不复杂,他现在低烧的症状就是由仙家上身导致的,只要我能和仙家搭上话,病因也就找到了。
我极力安抚着他:“你不要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就是正常聊天。”
我们聊了半天,从他上大学做家教聊到了人生梦想,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但他始终不能进入到仙家的状态,正常聊天还好,只要我问到他身上仙家的事情,他立刻张不开嘴,一问三不知。
越是这种情况越急不得,侯文博从来没有经历过萨满医疗,感应不到身上的仙家也是正常现象。我点燃三炷香,希望借助香火味帮助他更快入迷。
我们继续闲聊,眼看着三炷香就快燃尽,侯文博还是张不开口。
我显得有些着急:“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侯文博也感觉到我有些无奈,但他实在是感觉不到什么。
在萨满医疗中,只有请神和送神的时候需要燃香。为了能让他更快的入迷感应仙家的存在,我续了三炷香,拿起萨满神鼓。
我之前一直都在担任二神的角色。二神主要负责请神、送神、答话、伺候落马的神仙等,大神负责跳神和医疗。而且大神只有在特定的仪式过程中才会跳神,比如:立堂口,搬杆子,破关,过阴等。
虽然侯文博的病情没有跳神的必要,但是现场只有我一个人,梁曼又帮不上忙,我只好同时担任大神和二神两个角色。为了能治好他的病,辛苦点无所谓。
自从离开大柳村,我就再也没有摸过萨满神鼓,也确实没有机会能再让我唱一段萨满神词。
【日落西山黑了天,乌鸦寻食鸟归山。
和尚老道奔寺院,衙门摘晃把门关。
龙归东海起风浪,虎归深山得安眠。
鸡犬安宁人入睡,家家户户门上闩。
跨海草仙来帮办,吃完晚饭打完尖。
喝完茶水抽口烟,茶盆茶碗推一边。
突然才想起仙堂大事都还没办完……】
鼓声忽远忽近,忽强忽弱,侯文博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种仪式特别无聊,鼓声听的自己有些犯困。
侯文博努力回忆着梦中的那个男人,既然是他让自己来找石大良,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他越努力去想,越感觉疲惫不堪,激昂的鼓声变成了催眠曲,使他昏昏欲睡。
眼看三炷香已经燃烧过半,侯文博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轻声问着:“怎么样,有感觉吗?想说什么吗?”
侯文博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着:“不好意思,我真的没什么感觉。现在就是犯困,想睡觉。”
我追问着:“除了犯困还有别的感受吗?”
侯文博思考了片刻:“因为我现在低烧,感觉自己非常冷。”
我安慰着他:“没关系,别去想其他的事情,你跟我说说,冷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我感觉有一股凉气从头顶钻进了我的身体,冷得我想打哆嗦。这种凉气沿着我的身体游走,最后卡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堵的我十分难受。”侯文博唯唯诺诺地说着。
东北保家仙有四大门五大家:狐黄白柳灰,但最常见的还是胡黄柳,也就是胡黄常。这三种仙家是构成堂口的主要仙家。三种仙家个性鲜明:胡仙忠诚,胆大心细,保家掌堂,统领堂下兵马;黄仙爱吃爱喝,喜怒无常,但来得快去得快,查病看病十分迅速;常仙老实厚道,恪尽职守,负责守家圈财。
除了分工明确之外,三种仙家上身的时候感觉也不一样:胡仙走心,黄仙走脑,常仙走腰。按照侯文博的说话,身上的仙家应该是一个胡仙。
终于开口了,我十分激动,高声说道:“对!就是这种感觉!那股凉气就是仙家上身!只要仙家在身上,你慢慢就会有感觉了,而且这种感觉你不要刻意去控制,往往你越去思考,越去控制就越感应不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全身心放松,慢慢去感应,跟随着那股气,跟着仙家的劲头走就行了。”
听完我的一番话,侯文博点了点头,顿时信心十足,心中充满了希望,看来自己的病马上就能治好。
我再次打起鼓:
【帮兵我这都一步走两步又连三,三连九,九连环。
手托战鼓来到神在堂前,未曾开言施个周公礼,弯腰施礼问声安。
规矩也有礼法全,这才叫君臣有义,义在金銮。
帮兵我头顶上方琉璃瓦,脚踏北海万寿砖。
这左膀要挎右膀担,左膀挎的文王鼓,右膀担的是赶将鞭。
有这文王留下文王鼓,木匠师傅选柳木,锛子锛来刨子圆,然后盘个小圆圈。
辰龙巳蛇午马未羊,小小羊皮把他它来蒙,老君炉里走一番。
打铁条冒蓝烟,千锤子打万锤子颠,拧个五股麻花劲,拴上武王拔地罗汉钱。
晃一晃响三颠,晃三晃响九颠,银签能跑十万八千里……】
侯文博这次开始跟着我的鼓点节奏用劲,渐渐有了入迷的感觉。
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只狐狸的模样,那狐狸全身红棕色,又高又大,威严之极。直立在自己眼前,似人一般。说来也怪,侯文博看见狐狸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亲切感。
看着他入迷的反应,我知道,这事成了!
我放下萨满神鼓,对侯文博说道:“老仙家,您既然来了,就跟我聊聊天。您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抓弟子生病?您不是说找我有事吗?那您倒是开口说话和我聊聊啊!”
侯文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只是身上冷得更加发抖。现在才九月份,正是夏末炎热的时候,他却感觉自己像是穿着单衣过冬,又掉进了冰窖一般。
“老仙家,咱们有缘才能相见,放轻松聊聊天,不用拘谨。”我指了指桌上的烟。
侯文博被我这句话唤醒,抬头看了看我,缓缓开口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他拿起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发抖的身体才慢慢平静下来。
侯文博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命好苦啊!”
他还算清醒,只是脑子有些恍惚,竟然说出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他也没有刻意去控制,任凭自己说着。那一刻,他就像一个舞台上的话剧演员,在表演另一个角色。
“老仙家,喝酒吗?”我问。
费尽了力气,终于等到这位仙家开口。现在我也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位狐仙了。
堂口常见的胡黄常,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和蛇(蛇又分蛇和蟒)。
三种动物成仙得道,成为保家仙之后才能称为狐仙黄仙和常仙,再等他们成为出马仙的时候才能称为胡仙黄仙和常仙。有些人家的堂口是鬼堂口,也就是萨满死后上堂口,写人名为鬼仙,写仙家名字为悲王(同碑王)和清风。
侯文博摇了摇头,比了比指间的香烟:“不喝不喝,我就好抽这口。”
我无奈地笑了笑:“请你来聊天,真不容易啊。”
我的身份从二神转变为大神,身上的黄大仙现身看病,对狐仙的称谓也从您变成了你。
侯文博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慢悠悠地低下头,满脸歉意地看着我和梁曼:“唉,这孩子是半路出家,没啥灵感。”
狐仙的意思是,侯文博是他半路抓的弟子,没什么缘分,也没什么仙家的灵感。
这就奇怪了,仙家找弟子,肯定要选有萨满缘分的人,没有萨满缘分的人是承受不起仙家附体的。而且身上带着仙家,难免会有一些小灾小难,倘若日后出马,大灾大难也会遇见,家中如果不相信这些,也是不行的。
这些问题不用我去思考,稍后狐仙都会告诉我的,我问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老仙家,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我叫狐静怡。”
这个名字倒是比较新潮,相比老一辈的胡天宝、胡天白,胡翠花之类的名字,文雅了许多。
“原来老仙家是个胡门女将啊!早听说胡门女将各个威风八面巾帼不让须眉,幸会幸会。你这个弟子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还得靠你给治一治。”
低烧的事情就和狐静怡有关,问出了缘由就好解决了。
狐静怡上身开口说话,侯文博也变得乖巧斯文起来,腰板挺直,双腿紧闭,端庄坐在椅子上,发出温柔的语气:“这孩子原本不是我的弟子,低烧的事情确实因为我,可是我也没办法,我从地府出来,身上带着寒气。”
侯文博不是狐静怡的弟子?她从地府出来?这两句话一出,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狐静怡开始给我讲述她的故事:
我原本的弟子是一个男人,他是三世修行的好人,只不过今生短命罢了。
按理说三世修行的好人,不应该命短,我作为他今生的地仙护法,想为他求一个可以续命的方子。我有地仙的道行,去地府为他查寿,也准备向十殿阎罗说明情况,为他续一些阳寿。
我走遍了地府,拜全了阎罗判官,阎罗王说凡人的阳寿在投胎时就已经注定,无法更改,男人的寿命是注定的,今生短暂只是为了解决一些前世留下的因果,短命也是为了来世服务,其中天机不可泄露。
等我离开地府返回阳间的时候,男人已经死了,我只知道他葬在了归谷山,但不知道归谷山在哪。
地仙护法也要有始有终,我需要去男人的坟墓前做最后的拜别仪式,从此我作为独立的地仙护法,就可以去找寻新的弟子了。
我在公园的后山遇到了这个孩子,他心地善良,虽然家境贫穷但有一颗纯洁的心。他为我指路,有恩于我,我见他命中有一步劫难。决定归谷山拜别之后,回来助他渡过劫难。
有因必有果,侯文博一次善心指路,救了自己一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正是如此。
“他有什么劫难?”
“他被拿走了四十年的阳寿。” 萨满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