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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出走,古承远伤口缝针处撕裂,幸好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什么事故。悠然还是负责照顾他,经过这次事件后,古承远变得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悠然简直不能离开他半步。那枚戒指悠然收了起来,虽然不能还给他,但戴着她又不舒服。
不过,在忙碌中,悠然也少了空闲去怀念一些事,怀念一些人。关于那枚戒指的事情,悠然不知该怎么说,于是便选择沉默。
几周之后,古承远总算是可以出院了,在悠然的悉心照顾和白苓超营养汤料的作用下,他似乎还胖了些许。
不过,配着他的高度,恰好合适。他们的关系,是一种全新的,混合着亲情与自小长大的默契。但时而,会有一点偶然掺杂的暧昧——添加者往往是古承远。
他们经常谈起小时候的时光——他骑着自行车,将她放在后座上,带着她去取牛奶;三月里,他为她做风筝,接着两人一同拿到附近山坡上去放;夏日,他带着她去河边,一起捕捉鱼虾。
那些快乐,在讲述中仿佛重温了一遍。除此之外,她避而不谈那戒指的事情。
她不提,并不代表古承远会放弃。他一共向她求了三次婚。第一次是在出院的那天,看着正在为自己收拾衣服的悠然,他轻声道:“悠然,我们结婚吧。”
悠然只是笑笑,没做出什么反应。
第二次是在出院一周后,古承远载悠然出去吃午饭,饭后,顺便逛到旁边一个新开盘的高档别墅小区里。逛到其中一幢时,古承远忽然问:“这屋子,做结婚时的新房怎么样?”
悠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这里的冬天也没怎么下过雪,客厅中居然有壁炉,太装某个字母了些。”
就这么,两次悠然都把话题岔开了。
其实,古承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象,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古承远不会再寂寞,父母会开心,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悠然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至于原因,她不知道。或许,最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就是自己。
悠然记得自己曾在屈云面前发誓,说要找一个爱自己如掌心肉,心头砂的男人。而古承远,悠然确信,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他会对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可到这时,悠然才隐约觉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更多的东西。她太贪心了——她想要一个爱自己,也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悠然想,自己一定会孤苦终生的。
古承远的第三次求婚,是在悠然的房间进行的。当时,白苓和李明宇在厨房做饭,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悠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很愉快地谈论着。小时候,悠然边吃毛豆边看电视,结果咬掉了舌上的一块肉,鲜血直流,当时大人都出去了,古承远一把将她塞上自行车,直接往医院冲。
“我记得当时自己一直扑在你怀里哭,你的衬衣都被我的嘴染成血色,妈赶来医院时,还以为你腹部受伤,吓坏了。”
悠然轻轻地笑。当时的她,很害怕,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有古承远在一旁柔声安慰。记忆中,他的衬衣,永远是干净的,带着一种凉凉的气息。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快乐的。”古承远轮廓分明的唇勾起,像是在回忆着那些美好,但慢慢地,睫毛垂下,成了寂寥的姿态,“可惜……”
“别说那些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悠然再度岔开话题,“肚子饿了,我去偷点东西来吃。”
说完准备起身,但古承远拉住她。他仰头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问道:“悠然,救我。”
“你……”悠然眼睛微动。
“听说屈云,已经和一个相亲认识的女人开始交往,对方的父母是他妈妈的好友。”古承远的手放在悠然的臂弯处,拇指按压着她的那根筋,“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是吗?”悠然这么回答,声音很平静。
“我羡慕他,不是他曾经拥有过你,而是他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要的,一开始是什么,便永远是什么,得不到,便是永世的沉沦。所以……悠然,我求你救我。”古承远那线条硬朗的轮廓在此刻似乎软化了,“悠然,戴上戒指,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悠然不知该怎么作答,她用了一贯的方法——拖延。她请他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她会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得出答案。而那个答案,则是最后的,一旦说出便再也不会改变的了。
给出答案的时间,就在第二天上午,当天夜里,悠然睡不着,独自来到滨江路上闲逛。黑黢黢的江面上,偶尔有货船驶过,将江水激荡起波涛重重。
半趴在栏杆上,悠然想,屈云的这个女友,是像自己,还是像唐雍子呢?也许,这个女的,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或许,他们会很快结婚,或许,和自己的纠缠苦恋只是在遇见那女人前的一场练习。
仔细想起来,能和屈云这样一个高频率出现在全校女生春梦以及白日梦中的人轰轰烈烈地恋爱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她将衣服口袋中的那枚钻戒拿出,在路灯下端详着,不错不错,大小合适,够优雅端庄。
也许现在,就是她前进的时刻了吧——毕竟,屈云也前进了。或许,经历了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古承远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只是……悠然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无法将戒指套上。手指和钻戒,就像是磁铁的同一极,相互排斥着。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悠然觉着有些危险——视力不好的坏人极有可能把自己看成美女给那啥了。
悠然谨记小学老师的教导,从来过马路都是走斑马线——不幸被撞,还可以讹一笔钱。
小蜜则谨记美特斯邦威的广告语,从不喜欢走斑马线这种寻常路,而是从距离斑马线五米的位置过马路——如果被撞,方便用染血的双手爬到斑马线上躺着讹钱。而此刻,就有一个人做了和小蜜同样的事情,在距离悠然五米开外的地方向对面走去。
高挺的背脊,笔直的长腿,白净的肌肤,那背影,正是屈云。悠然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她看见了一辆车正飞速地从那边驶来。
而屈云似乎正拿着手机在与谁通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致命的危险。在那一刻,悠然没有多想,一个念头,一个字都没有多想,她直接冲到屈云身边,将他往马路边推去。车险险地擦着悠然的衣襟而过,滑出几米之后猛地停车。
一个头发烫成刺猬样,染成一圈圈五光十色的小青年从车窗中探出头来,骂道:“找死啊!”接着扬长而去。
他骂的,是悠然。因为刚才的动作,悠然是将屈云护在里面,将危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将悠然唤醒。
悠然转头,发现自己救的人并不是屈云。他的身材和屈云很像,他的脸蛋也是好看的,和屈云不相上下。就是那种悠然平日在街上遇见,会悄悄盯个不停,而夜晚睡觉时,还会意淫个不休的那种帅哥。
帅哥明显对悠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并坚持要带悠然去医院检查。可悠然觉得自己生命力顽强,并没有受一点伤,便婉言谢绝了。
可帅哥似乎对她“善良的金子般的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劲地说要请她吃饭。悠然以减肥不吃夜宵的理由再度婉拒了,帅哥毫不放弃,继续追问她的手机号码,说是改日白天时再约出来吃饭。
帅哥的相貌是标致的,帅哥的身材是高挺的,帅哥的言谈是得体的,帅哥的眼神是炽热的,脸上写着“人情债,我愿肉偿”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悠然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个号码,接着找借口打车离开。她知道自己和这个帅哥不会再见面。因为,她给出的号码是错误的。因为,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约定时间,古承远约悠然来到市中心一处环境幽雅非常适合装小资的法国餐厅。在喝完洋葱汤后,悠然决定早死早超生,她擦擦嘴,将戒指放在古承远的面前。
悠然平静地说道:“我在昨晚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昨晚,我救了一个人,以前看电视时总是想,在车撞来时,将处于危险中的那人拉一下不就得了吗?何必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扑,简直是找死。可直到事情临到自己时,才明白,那时,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理智,唯一遵从的,是自己的心。那个扑倒的动作,是下意识的,是为了确保那个自己在乎的人不会受伤。”
“你救的人,是屈云?”古承远慢慢地问道。
“不,”悠然摇头,“只是一个长得像他的人。”
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屈云说,她还想着他,悠然不信。小蜜说,她还想着他,她不信。古承远说,她还想着他,悠然还是不信。但昨晚的事,让悠然霎时间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是真的。
“你会去找他吗?”古承远问,他看着她,眸光是难以揣测的。
“不会。”悠然继续摇头,“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且……他已经对我死心了。”
当她想通时,他们已经错过了,世事一向如此。
“或许,我还没有遇见真正对的那个人,不过没关系,我会等待的。”悠然轻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有些累了,是时候把重心转移到学业上。”
“你不会爱上我,是这个意思吗?”古承远问,灯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有点模糊。
“是的。”悠然决定将话挑明,“男女的感情,我不会给你,而作为你的妹妹,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对不起,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为了自己,为了别人,再也不会胡来。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接下来,便是坚持,即使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总对得起自己。
那一天,古承远并没有什么异样,非常平静,如那井中之水,只倒映着幽月直至亘古。而最终,他问道:“只要我需要你,不论何时,你都会来吗?”
“是的。”悠然这样许诺。
古承远轻轻点了下头。就这么,事情似乎解决了。
悠然重新回到了埋头苦读蒙头大睡日夜颠倒的正常日子,心思纯净极了,连晚上做梦都只梦见葫芦娃打奥特曼。而古承远和他们家的关系也恢复如初,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
原来人是可以改变的,悠然决定改变自己,坚定立场,争取入党,努力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可注定这个夏天是多事的,假期刚开始,李明宇在公司突然举行的聚会上抽中了头等奖——双人桂林游。
看着老两口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悠然气得牙痒痒——这根本就是歧视她这个爱情结晶来着。
含泪挥着小手帕送父母走后,悠然蜷在沙发上,用大汤勺舀着冰激凌,准备练仙。不是练成仙女,是练成天蓬元帅。
古承远来电话让她出去吃饭,听闻悠然语气恹恹,询问之下,知道了她的向往,当下发令,让悠然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去桂林给李明宇和白苓一个惊喜。
悠然欢喜,依言照做,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来到楼下等古承远。没多久,古承远到了,悠然带着行李上了车。一路上,悠然摆弄着自己不知怎么出了故障的相机,便随口问道:“机票买好了吧……算我白问,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你就这么相信我?”古承远问。
应该是一句玩笑话,但却缺少笑意。只是悠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数码相机上:“如果你都会出岔子,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在你心中,真的这么好?”古承远问。
“当然。”悠然拿着相机,背对着他忙着往窗外拍摄。
身后,传来古承远淡得略有些疏离的声音:“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就像是触到了电线上忽然蹦出的火花,悠然缓缓放下相机,轻声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些事了吗?”
“是这么答应过,只是……”古承远的脸庞像是镀了层金的暖色,但那双眸子,却是一种冷色,“现在却到了该提的时候了。”
悠然感到有什么异样,恰在此刻,包中的手机响起。低头,却不敢去接——来电显示的是屈云的号码。
悠然没有刻意去记却难以忘怀的号码。
当响了三声后,悠然便接起了。没什么好躲避的,她这样想。并且,确实需要一件事来驱散车内忽然怪异起来的气氛。
“是我。”这是屈云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悠然道,并将注意力努力放在窗外飞速逝去的景色上。
接下来,屈云很严肃地问了她一句话:“悠然,你信我吗?”
“什么?”悠然不解。
屈云的语气,让空气紧绷起来:“因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或许你怎么也不愿相信的真相。”
“你说。”悠然平生最讨厌的游戏,就是猜谜。
“第一,开车撞你父母的那个人,是受古承远指使的。第二,那次的割肝,其实是一次早就排练好的戏,古承远并没有受到欺骗。”
这短短的两句话,却像是过了很久才进入悠然的耳中,她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
“你可以骂我是骗子,可以鄙视我的无聊,但在此之前,先来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屈云道。他已经将一切证据,都收集好了。
“谁的电话?”古承远忽然发声。
“我同学。”悠然面上如常,但一颗心,却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屈云那边停顿了一下,接着沉下嗓子:“古承远在你旁边?”
“嗯。”悠然轻应了一声,并将手机换到自己的右边,不欲让古承远察觉。
“悠然,听我说,马上找借口离开他,不要单独跟他摊牌,明白吗?”屈云的这句话,是用一种轻缓的声音说出的。他努力地,想让她静下心来。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要赶去桂林,那么,开学的时候再见了。”悠然努力地将语气放松。
挂上电话,忐忑地等待了五分钟,古承远似乎没察觉出什么。悠然的耐心已经用尽,她瞅准机会,道:“我想上厕所。”尿遁,这是她的计划。
可是古承远像是没听见一般。
“我憋不住了。”车内冷气挺足的,但悠然还是觉得自己手心中全是汗。
“这招,是刚才屈云教给你的吗?”古承远问,他的眼睛看着前方,而嘴角,却是一种冷漠至模糊的弧度。
他什么都知道了。
悠然也不想再假装下去,直接质问道:“撞爸妈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相信屈云的话?”古承远问。
“我不信,所以我要听你的解释。”悠然握紧拳头。
“可是,你已经相信了,否则,也不会听他的指挥,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古承远说着一个事实。
悠然无言以对。是,下意识里,她已经信了屈云,这足以解释刚才她对古承远一系列逃避的动作。
“原来,演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做了无用功。”古承远安静地笑,那笑意,随着冷气,不断地覆盖在悠然的每个毛孔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承认了吗?”悠然的声音有些抖,像是一个人没站稳似的。
“是的。”古承远道。
“停车!”悠然沉声命令,“从此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母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出了一点差池,那父母可能永远也不能醒来。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最爱的人的生命?!
“悠然。”古承远轻声唤她。
悠然转过头,看见的却是一支小型的喷雾剂以及从喷头喷射出的白色雾气。一阵刺鼻的气味袭来,接着,悠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时,悠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幢陌生别墅大厅中的沙发上,脑袋有些晕,像是醉酒一般。落地窗外那满眼的绿意,全部涌入眼中,反倒显得鼓胀。忍耐着不适轻轻将头转向一旁,悠然看见了脚边的古承远。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屈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给你,看来,他很紧张你。”古承远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悠然发现自己双手被冰冷的金属手铐困住。
“悠然,你说过,当我有需要时,就会来陪我。可是,我随时都需要你,因为这个,我不能放你走。”古承远走到落地窗前,将玻璃门打开,接着,悠然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就这么坠落在山底。
“这里是我买下的度假别墅,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古承远重新回到悠然躺着的沙发边,坐下,手沿着她的小腿游走。他的指尖,像是染着冰,即使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中,也能将悠然的皮肤冻伤。
“你先放出话,让我提防,再指使那人去撞伤我的父母,接着第一时间来到我面前,让我伤害你,而后又联合那人表现出自己的无辜,让我心生愧疚,对吗?”悠然问,尾音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他手指的冰凉,或许是因为其他。
“是的。”
“那次落水后,你根本就没有昏迷,而是假装的,对吗?”
“是的。”
“那次的割肝,只是一场演给我看的戏,你根本没有受到古志的欺骗,或许,割肝,是你给予他帮你配戏的报酬,是吗?”
“是的。”
“你从医院跑出去,故意将伤口撕裂,又不愿回医院治疗,只是为了逼我戴上那枚戒指,是吗?”
“是的。”
“而我父母之所以会在此刻出游,也是你的功劳,是吗?”
“你爸公司的老总和我相熟,那次的奖品是我提供的,条件只有一个——让你父母抽中头奖,暂时离开。”古承远将一切和盘托出,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原来,他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一根染着阴谋的丝线,渐渐地,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缠绕。
得知真相后,悠然的情绪并没有特别激动,她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平心静气地问了一句话:“这么做,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古承远的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我不做这么多,你怎么可能重新亲近我,甚至差一点,就决定答应我的求婚?”
“可是总有一天,我是会知道真相的,那时,我照样会离开。”悠然道。
“你认为,到那时,你还会有离开的可能吗?”古承远问,声音低沉,那种磁性,像是钻入了皮肤底下,化成尖锐。
“我根本就不爱你,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悠然摇头。
“我会快乐,只要有你,我就会快乐。”古承远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悠然的脸颊处。
“但是我不会快乐,”悠然眼神沉静如水,“我不爱你,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快乐,就像是妈和你爸在一起时,她连笑的时间都很少。”
“悠然,我不是古志,我会让你快乐的。”古承远道。
“不,你不会。”悠然的声音忽然变冷,“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快乐与否,你在乎的,只是能拥有我,你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受……你根本就不爱我。”
古承远缓慢地低下身子,将嘴贴在悠然的耳边:“爱与不爱,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唇与耳之间,隔了几缕发丝,气息之下,痒意横生,却让悠然生出了无端的恐惧。下一秒,古承远的手,便开始解着她上衣扣子。
“你做什么?”悠然大惊失色,并用被铐住的双手去挡。
可古承远单手便将她的抵抗消弭:“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妈的亲生骨肉,她是不会不要我的,如果是这样,即使再难熬,她为了我,也会永远待在古志身边。”
悠然越听,越觉得这话冰凉透骨:“你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也就不会离开了。”
古承远的语气很轻很缓,但却像是重锤,直接砸在了悠然的太阳穴上。
“你不能做这种事情!”悠然开始拼命挣扎。
可古承远翻身而上,将她的身子,稳稳地压住:“悠然,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很长的时间,我们会有孩子的。”
悠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牙齿也开始上下磕碰,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到来。就像他说的,时间还很长,他是会达到目的的,不管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别人。
悠然忽然停止了挣扎,她调整呼吸,让浑身的每个细胞都积聚起力气,在最后的一刻,猛地用额头撞向古承远的下巴。
她的来势汹汹让古承远下意识躲闪,如此一来,便暂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觑准机会,悠然猛地挣脱开他,接着,飞一般地扑向茶几,拿起上面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掷。茶杯瞬间裂成尖锐的碎片,不等古承远反应过来,悠然直接拿起碎片,毫不犹豫地就往手腕的动脉划。
不只是一下,接连着四五下,那动作,活像不是自己的手似的。血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从动脉处逃出,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小小的血的湖泊。要比狠,她也是可以的。
并不是为了谁守贞,只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将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悠然不愿看见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便用碎裂的杯具去阻止悲剧。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古承远扑过来夺下了碎瓷片,可是悠然的手已经严重受伤。
“看来,我比死还让你感到可怕是吗?”古承远的眼睛如地狱的土壤,纯黑,带着火焰的暗红。
悠然疼得满头是汗,但嘴角却在笑:“好不容易活一次,怎么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痛苦呢?”
其实,悠然是在赌,她赌古承远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他定会将她送到医院中,届时,她便可以向旁人求救。
可悠然没预料到的是,古承远将她抱到卧室里,接着,一个电话叫来了他的私人医生。
医生仔细诊断后,发现悠然割的那几下幸好没伤到神经和韧带,做了局部麻醉以及伤口清创和缝合之后,将药留下,便准备告辞。
此刻该医生在悠然眼中简直就是那大海中的豪华大游艇,她哪里肯放手呢?赶紧地,悠然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这艘豪华大游艇的胳膊,差点把指甲也掐进去:“医生,快去报警,这人是变态,是神经病,他绑架了我,还把我囚禁在这里!”
还来不及等待医生做出反应,旁边便传来古承远不疾不徐的声音:“我叫来的人,你认为会帮你吗?”
悠然定睛一看,果然,那医生微笑着将她的手指一个个地掰开。顿时,医生在悠然心目中的形象由一艘豪华大游艇直接变成电影最后三十分钟的泰坦尼克号。
但眼睁睁地看着医生离开,这不是悠然的做法。于是,她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抓起台灯,直接向他的后脑勺砸去。见死不救的泰坦尼克号破皮流血了。
将医生打发走后,古承远缓步来到悠然面前,悠然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往后退。
“我就这么可怕吗?”古承远问。
“是的。”悠然的回答没有一秒的犹豫。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悠然。”古承远道。
“是的,只是想要,你只是想要报复。你只是想要不再寂寞,所以你不顾我的感受,强行将我留在你身边。你只是想要达成目的,所以其他人的性命幸福都不再重要……
“我同情你过去的遭遇,我对自己小时候对你的伤害也感到抱歉,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原谅你一切行为的灵丹妙药。古承远,我不欠你什么,你不能拖着我的未来,你没有权利。”
悠然的唇因为失血而苍白,那种苍白像是刺目的光,扎在古承远的眼中。留下是痛,拔去,一样疼。
“此刻,我在你心中,一定是如丧尸般可怖,是吗?”他问。
悠然毫不留情:“不,比那更甚。”
闻言,古承远的嘴角微扬,他笑了,只是那声音,却像是一种哑哑的呜咽:“可是悠然,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对我有多么重要。你的童年,是我所向往的,和你在一起,我会感受到那种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气息,也是好的。”
说完,古承远向着她袭来。但悠然随时保持着警惕,身体往后一缩,接着当即扯下手中的绷带,一狠心,伤口扯裂,血滴渗出。
“放手!”悠然低吼,“否则我会死在这里!”
“放手?”古承远轻声重复着这句话,“永远不可能。”
说完,他竟然拿起用来剪绷带的剪刀,迅速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划。悠然熟悉的红色,从古承远的脉搏中涌出。接着,他像一只猎豹般,以无法阻挡的力量与速度将悠然给压在了床上。
他的手腕,碰触着她的,两种血液混在一起,流在床单上,开出朵朵喧嚣又寂静的花。
“就算是死,我们俩也一起。”古承远的声音安静得不像是从一个活人口中说出的。
说完,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脖颈。古承远的唇,冷得如同聚集了全世界的寒冷,一点点地,冻结了悠然的生命。
悠然仰望着天花板,上面那盏有着墨绿色仿古灯罩的白炽灯仿佛在剧烈晃动着,无声地。手腕处的血管,在突突地随着心脏跳动着,每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古承远的身子,重得她无法承受,肺部,被压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用着最后的一口气,悠然嘶哑着声音叫出了心内最想说的话:“你个挨千刀没人伦装b装到被雷劈装纯装到被人那啥的屈云,你他妈死到哪里去了!”
在最危险的时刻,悠然想到的人,只有屈云,只是屈云。即使知道,他没有可能会在此刻出现,但如果她要死,在临死前,她也要喊出这句最真心的话。
这最后的嘶吼可算是惊天动地,造成的回声也是非常了得——悠然听见门外的楼梯都在响动。按理说,这回声应该是越来越小,但悠然却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听真切了,就像是皮鞋的嗒嗒声。
几秒钟后,门被撞开,接着,悠然身上古承远的重量顿时消失——某人将古承远拉起,接着一拳将其挥在了地上。
而那传说中的某人,就是脸色比缺了半个脑袋还在蹦跶的丧尸还要恐怖的屈云。古承远也不是弱者,立马从地上站起,开始反击。
双方都是练家子,当即打得噼里啪啦,血沫横飞骨头折断。悠然非常想撑起身来看看这场精彩的打戏,但她的身体在连续的紧绷后忽然得到放松,加上失血过多,一时支持不住,眼珠打个转,晃悠悠昏睡了过去。
没有做梦,所以似乎只是闭下眼的时间,她就醒了过来。睁眼前,悠然便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两种事实。一是古承远被打败,屈云将自己救回。另一种是屈云被打败,并且被种在了后山的树林中,等待秋天去收获。
所以,悠然睁眼的这个动作,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屈云坐在她旁边。只不过——那张俊俏的脸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悠然眨眼眨眼再眨眼,仿若不认识他的样子。
“重新介绍一下。”屈云道,“我就是那个挨千刀没人伦装b装到被雷劈装纯装到被人那啥的屈云。”
“你是压根没被埋呢,还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悠然看着屈云满脸的伤,问道。
“古承远也被埋得够戗,我和他,谁也没占到便宜。”屈云懂得悠然的意思。
悠然这才查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处是厚厚的绷带。
“古承远呢?”她问。
“我本来想报警,但你妈打来电话给他求情,说一切事情等你醒来后听你的意思。”屈云顺着悠然的目光看着她的伤处,很自然地便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上面。
“未来丈母娘的话,我不敢不听,他现在正在另一家医院里躺着——我们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他头被撞破,缝了十多针。”屈云的手,干燥温暖,那热度,直接透过纱布传到悠然的手背上。
“而你,则小腿骨折。”悠然看着屈云打着石膏的右小腿以及坐着的轮椅,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啊,结果三个人都受了重伤,不得不打电话叫救护车。”屈云回忆着,“客厅里两个破头断脚的,楼上卧室里还有个割腕自杀的,差点就登上了晚报头条。”
“我原本以为是你抱着我,一步步走到医院来着。”悠然憧憬的浪漫被事实冲淡了些。
“我没叫醒你,让你抱着我一步步走到医院来,你就该庆幸了。”屈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石膏腿。悠然可以想象,那一仗定是惨烈异常。
将思绪再往前扯扯,悠然发现了许多疑问:“你是怎么发现古承远做的这些事的?”
“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古承远断然不会示弱,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蹊跷。他的软弱来势汹汹,让你防备决堤,我再不采取行动,你脑子铁定又会搭错线,做错事。所以我暂时离开,躲过他的注意,在这段时间中暗地里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计划好的。
“在五月初,古志的病就已经检查出来,他低声下气去向古承远求救,在受到百般侮辱后,古承远终于答应割肝救他一命,但条件就是联合起来在你面前演一场戏,让你内疚心软,最终一步步陷落。”
“这么说,你说放弃我,只是一颗烟雾弹?”悠然细声道,“古承远说,你和一高干女相亲成功了,正手握手肩并肩一齐往结婚的大道上迈进呢……那女的,真有其人?”
“最近我才发现,戴平光眼镜也是会将眼睛给戴坏的。”屈云忽然冒出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你眼睛坏了吗?”悠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如果没坏,怎么每当看着你就会得出非你不可的念头呢?”屈云如墨般的眸子,灼灼地看着她。
悠然努力地让自己声音平静,但到底,嘴角还是忍不住笑意微漾。不得不承认,这话让她心里非常受用来着。
“并且,我也是个讲信用的人,某人答应了要回来,我就必须要等她。”屈云抬起好看的眸子,里面是阳光的味道。
“我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使离开一会儿,终究还是会回来的。”悠然想起了自己在屈云的设计下发的这个誓。
“这次,是我做错事,气得你走远了些,等得久一点,也是应该的。”屈云的手指在悠然的绷带上方移动着。
他的指尖是暖的。悠然知道,屈云是盛夏的黑布,看上去冷酷,但却吸收了太阳的热,倘若真的被他拥抱,那将是满身的温暖。
“悠然,你说呢?”屈云问。
悠然抬眼,看着他。他的唇,是恰到好处的厚薄,水润的唇瓣被一种力量微抿着,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宣判。来自她的宣判。
可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在最危急的时刻,喊出了他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经历过这许多,悠然心头一直堵塞的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不知何时便已然消逝了。还躲避什么,争斗什么,固执什么,掩饰什么呢?她还恋着他,对他的伤害如此介怀,不过是太爱,不过是还在爱。
虽然故事的开始很不堪,但在结局时得到“非你不可”这句话,便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政治立场正确,有同样的宗教信仰,拥护同一个祖国,爱清洁讲卫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娃子,结合在一起,绝对是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与物质文明建设增光添彩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爱她,而且,她也爱他。好不容易活一次,就厚着脸皮,忘却前缘旧事,抛弃自尊,热火朝天不顾一切地爱一场,也没什么不可。
但在说出那句话前,悠然还是先问了几个问题。
“以后,你还会没事就摆张晚娘脸给我看吗?”
“不会。”
“以后,你还会什么事都瞒着我吗?”
“不会。”
“以后,你还会因为我偷看帅哥而罚我去洗碗拖地吗?”
“不会。”
“以后,如果家里只剩下一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你还会跟我争抢吗?”
这次,屈云沉默了。
悠然脸上的泪水如面条宽,原来到最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不如一包方便面来着,你说辛辛苦苦纠结了这么久有啥意思啊?正泪着呢,屈云忽然撑起身子坐上病床,接着,熟练地吻上她的唇,滑润的舌在她的口腔中一卷。
“不会……但等你吃完后,我会接着吃番茄牛腩口味的你。”
“那么,”悠然忽然凑上前,咬了一下屈云的唇瓣,接着退回,像是一只伸出爪子耍弄人的猫,“我就回来吧。”
下一秒,她这只猫就被另一只兽给搂住,紧紧地拥吻着。在窒息与愉悦中,悠然明白,他们两个,谁也逃不了的。
悠然和屈云重新和好了。两人的病房面对面,把门一打开,可以隔着走廊玩扑克,形同于整日同吃同睡。可屈云还是不满足,说是想要间两人住的病房。幸好医院病房紧张,这才没有让屈云得逞。
没事的时候,悠然就推着屈云到住院部的绿化地带中去闲逛,晒晒太阳,摸摸草地,本来是个让彼此感情升华的好时机,直到某天悠然一不留神,被屈云发现她在偷瞄医院里新来的那个年轻有为清瘦英俊刚从国外回来的脑科医生。
其实悠然没什么别的想法,毕竟按相貌身材来讲,屈云就更胜一筹,更不用提他的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居心叵测了。只是就像在超市中,已经买了上等牛肉,但也没人规定就不能去海鲜区逛逛饱饱眼福啊。
悠然正看着那个医生,右边脸颊却像是被激光灼烧了似的,逼得她一激灵,低头,正好对上屈云那双墨染的眸子。糟糕,牛肉愤怒了,后果很严重。悠然立即抬头,手搭凉棚,做感叹:“啊,天好蓝。”
“是,天很蓝。”屈云若无其事地回应。
看似万事皆安,但瞅着屈云那清冷的更为上挑的眼尾,悠然的心就像小龙女一样——连睡觉时都是躺在细绳上的。果然,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当天晚上,悠然正躺在病床上悠闲地看漫画,一阵银铃般的娇俏笑声直刺入她的耳中。
打开房门,发现走廊对面屈云的病房门大开,他正躺在床上与俩白衣天使谈笑风生,逗弄得她们笑得花枝招展,差点把腰给扭着了。其中一个还大胆地将手放在屈云胳膊上,捏啊捏的。
屈云并未阻止,只是略移眼,安静且意味深长地瞄了悠然一眼,继续开始招蜂引蝶以及贡献豆腐。悠然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屈云,杀她于无形之中。
这不明摆着警告她,再敢去看那些海鲜,他这块牛肉就要出墙了吗?悠然当然清楚,这医院百分之八十的护士都被屈云的那张脸给迷得七荤八素的,时刻排着队等着接自己的班呢。一群见色便智昏的女人,悠然鄙视。
为了让屈云守住贞洁,悠然只能服输,往后只要遇见那个医生,立马低头看地板。这样,屈云才满意了。
可悠然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初他流血流汗地追她,结果追回后又开始奴役她,这哪行啊?所以悠然抗议了。但屈云很无辜地反问道:“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悠然像是吃火锅时被鹌鹑蛋给噎住。是啊,他确实一句话也没说。没多久,醒悟过来,悠然便眼泪滂沱——完啦完啦,这男人的功力又有了长进,看来这辈子她终究注定只有被压的份了。
最后一次见古承远,便是在医院中。照例,那天中午悠然和屈云两人顶着阳光在轧草坪。
“啊,你说我们再在一起,学校里会不会生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悠然问。
“那就不在一起了?”屈云反问。
“这哪里行?”悠然着急了。
“放心,今后我还是老师,你还是学生,但我们却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屈云笑。
悠然心下大喜,询问之下,才得知屈云即将调到另一所高校去任教。正高兴着,便看见了那边头顶包着纱布的古承远。
虽然包着纱布,可并不狼狈,身姿挺拔,硬朗气质横溢。他走过来,在离他们两米之外停住,眼睛看着悠然,道:“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她没空。”屈云动作灵活地将轮椅一转,挡在悠然面前,保护意味十足。
古承远没理会他,一双眼睛依旧看着悠然。
经过上次的事件,再看见古承远时,说不怕是假的,但害怕的感觉没持续几秒,悠然终于克服了。她决定和古承远单独谈谈,不是因为他的要求,而是她有话要说。
听见悠然让他去旁边歇歇的要求,屈云默然,但也只停顿了几秒,还是照做,自己推着轮椅去到十多米开外的葡萄架下。
看样子够远了,但悠然还是要测试一下。像是调试麦克风般,她将拳头放在下唇,不停重复道:“屈云是猪,屈云是猪……”
平均视力5.2的眼睛一下就攫住了屈云眉间那抹紧绷。赶紧地,挥手让屈云再后退五米。接着,继续试音:“我要红杏出墙,我要红杏出墙。”这次屈云没反应,看来是真的听不见了。
悠然放宽了心,开始了和古承远的对话。
“你什么时候走?”悠然问。
古承远必须要去美国待一年,否则,他指使人去伤害白苓和李明宇的事情就会被曝光。这是悠然思考许久后想出的。
虽然古承远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他不能将其当成挡箭牌免除一切责罚,做错了事情,就得承担后果。悠然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
白苓说,她会跟着古承远去,照顾他。悠然想让他们解开心结,虽然结果并不一定乐观,但不管怎样,努力了,就问心无愧。
“后天。”古承远低头看着悠然,睫毛投射在眼窝下的黑影,似乎亘古存在,“但悠然,记清楚这个要求,一年,只有一年,之后,我定会再回来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悠然问。
“我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点。”古承远道,“那么,好好享受一下你和屈云的最后一年。”
说完,他转身,准备走人,但悠然将他叫住。
“害怕?”古承远问。
悠然摇头,接着,将手腕翻给他看,阳光下,白皙的皮肤上有道狰狞的伤痕。
或许是因为正午刺眼的光线,又或许是因为悠然那种静若止水的表情,古承远的上眼睑微颤了一下。
“哥,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了,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纠葛。”悠然仰起脸,强烈的阳光让她眼睛微眯,弯成小小的月牙,她的脸上,是种轻飏的透明笑意,“哥,再见。”
说完,她转身,向着屈云走去,步伐轻盈。不管古承远是否想通,不管一年后他是否又会搞出什么事情,但悠然不再害怕。
经历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对自己和屈云都挺有信心的——两人都是贱骨头,合在一起虽然争执不断,但谁离了谁也不行。所以,要再将他们分开,很难,很难。
身后的古承远是了悟还是执著,是默默站定还是愤而疾走,她都不再关心。因为她的视野太小,只装得下一个屈云。
悠然走到葡萄架下,看着枝蔓阴影投射下的屈云的俊颜,实在是心花怒放——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是嘴的。走过去,伸手想掐掐他的脸颊,但屈云握住了她的手。抬头,他的眸子里吸收了绿荫满满的凉。
“你脾气该改改了,怎么能动不动就摆脸子给我看,不要忘记你现在的状况,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小心我直接连人带椅子给你推到水池里去!”悠然趁着屈云尚处于伤残状态,杀伤力有限,赶紧撂狠话。
可屈云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彻底软了下来:“听说,你要出墙?”
原来还是能听见,悠然开始怀疑屈云是不是千里耳。她赶紧解释:“开玩笑,就我这小短腿,哪里爬得上啊?”
“可以爬梯子嘛。”屈云提议。
“可以吗?”悠然惊喜交加。
屈云扬起嘴角一笑,顿时漫天桃花雨下:“当然可以……不过,等你爬在墙上后,我会把梯子给搬开,看着你跳下摔死。”
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听着那狠毒的话,悠然泪水如海。摊上这种男人,她会被压得连渣渣都不剩下的。
因为人品太好,经历了常人所无法经历的低概率事件,悠然大四时期的考研泡汤,时间像吃了泻药的便便一般,嗖的一声就过去了,李悠然同学顺利毕业。
毕业后,干脆就和屈云住在了一起。悠然觉得,自己在屈云家白吃白住白喝,实在是不怎么像话,便买来烹饪书决定为他洗手作羹汤。
但在厨房经历过几次毁灭性的灾难后,悠然决定放弃。每天早上七点,她跟着屈云起床,吃完早饭,目送他出门,并嘱咐一句:“路上不要看野花,早点带饭回来。”
接着复习几小时,等中午屈云带回外卖,一同吃了,睡个午觉,下午两点醒来,再次目送屈云出门,并嘱咐一句:“不要被其他女人吃豆腐,早点带饭回来。”
然后又是几小时的复习,等晚上屈云带回外卖,一同吃了,再复习几小时,等十一点时,自觉躺在床上,任由屈云将自己制作成肉团子。
小蜜听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感慨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包养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有。”悠然点头。
小蜜一副孺子尚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仔细说说吧。”
“我认为。”悠然双手捂住脸颊,脸色绯红,“被他包养的感觉,真的好。”
小蜜:“……”
悠然渐渐发现,男人,就算是屈云这样的男人,内心里还是小孩心性,偶尔很叛逆,但只要表面上顺着他,那就天下太平。
屈云不喜欢她看其他帅哥,没问题,她背地里看个够。屈云不准她多吃垃圾食品,没问题,她背地里吃个够。屈云不准她穿短裙,没问题,她背地里穿个够。这么一来,连屈云都忍不住夸奖:“你最近很乖。”
悠然温顺地笑,可心内却还是有些不稳。这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龙卷风做防灾工作的啊。
十一月的一天,龙卷风如期到来。屈云下班回来后,一言不发,脸色非常不好。悠然赶紧低眉顺眼,屁颠屁颠地递上拖鞋,送上热茶,又主动为他捶腿捏肩,嘘寒问暖。但屈云冷着一张脸,冷冷地问话:“为什么要报考c大?”
是的,所谓的龙卷风就是:悠然没有像屈云希望的那样,报考本校心理系,而是报考了c大的心理系。
其实悠然也不是故意要骗屈云,这要是考在了本校,那自己就要被屈云他爹看着,多累。所以,她决定报考离本校三十分钟车程的c大,每天还是可以照样回屈云家,还可以让两人有自由时间,让感情保鲜期更加长久。
“还有其他的原因吧。”屈云冷冷觑她一眼。
悠然不得不感慨,知她者,莫若屈云啊。C大是有名的和尚庙,况且,是座清俊和尚大大有的庙。C大的特色是,女生稀少,而男生的数量和质量大大的好。悠然心里有着小九九。
上次路过海鲜区时看了一眼那海归医生,屈云将她整得很惨,这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不是光明正大的。但要是她在海鲜区上班,那看海鲜们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考进c大,可以天天调戏各类海鲜,回家还有屈云这块上等牛肉等着自己,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因此,悠然大着胆子,瞒着屈云,报了c大。而现在,东窗事发了。
不过,反正名已经报了,就算屈云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更改。但不想每天看着他的冰块脸,悠然便忍让了许多。
如此温顺谦恭,但作用却不大,屈云看上去还是挺生气的,最明显的表现有三处。
一、他总是抢悠然的番茄牛腩方便面吃。二、他默不作声地将做肉团的次数增加了一倍。三、他开始从物质上虐待悠然:就算她生病了,也不给药吃。
每年冬天,悠然都会例行性地感冒,十二月份时,便中招了。悠然本想让屈云给她买点感冒药,但屈云却说什么也不买。最后,流着鼻涕的悠然怒了:“屈云,你是要眼睁睁看我死吗?”
屈云伸手,梳了梳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家……已经没钱买药了。”
悠然:“……”
不过屈云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虽然不给药吃,但还是细心地照顾着悠然:给她熬鸡汤,给她暖被窝,给她剥橘子。
在食疗之下,悠然不药而愈了。终于,在一月份时,考研考试来临了。悠然并不是太担心,毕竟,她是拼了老命复习的,有很大的把握能上线。
到了那天,悠然脖子上套着护身符,手上挂着幸运手链,雄赳赳气昂昂地准时来到指定地点考试。
卷子发下来,大略瞄了一眼,心也安了下来,难度对她来说,不大。凝神吸气,提笔才做了两道选择题,忽然旁边女生身上的香水味飘来,本来是优雅的气息,但不知为何,一股暖流忽然涌上喉头,悠然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居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悠然一生中最丢人的时刻。她那被胃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早餐,全都躺在了地板上,散发着令人不太舒服的气息。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悠然缩成了一团。
上午的政治考得比吐出来的那些东西还糟糕。中午,悠然饭也不敢吃,准备去买点见效迅速的胃药,免得下午的英语也考得惨不忍睹。可屈云听闻后,固执地硬要拉她去医院,悠然拗不过,只能跟随。
中午医生要休息,屈云便打了通电话给相熟的医院领导,麻烦派医生在诊室等候。
悠然被屈云拉着上了电梯,升到第三楼时,电梯门打开,进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开始时悠然并没太在意,但仔细一看,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再仔细地一想,哟,这不就是古承远绑架自己时,那个见死不救被自己砸了后脑勺的泰坦尼克号吗?
悠然怒气爆发,俩鼻孔气得扑哧扑哧。泰坦尼克号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转头,看清悠然,脸红了红,再仰起头,看清屈云,那因羞愧而红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还没到要去的楼层,泰坦尼克号便像烟似的,电梯门一开,嗖的一声就跑了。
悠然赶紧向屈云诉说泰坦尼克号的罪行,可看屈云那神色,似乎是明了一切的样子。再想到刚才泰坦尼克号看他像是看见鬼的样子,悠然知道内里必定有料。
禁不住她的询问,屈云终于坦白,原来当时悠然失踪,屈云动用了许多关系,终于查到古承远在山中有套别墅,赶紧火速前往。而在门口,恰好遇见了头破血流的泰坦尼克号,得知悠然受伤,于是,便对他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以此泄恨。
究竟是怎样“小小的手段”,居然能够让泰坦尼克号在再次看见屈云时如此失常,悠然一辈子也不想知道。还是少了解点屈云的阴暗面比较好,不然,以后都不敢惹他了。
出了电梯,走着走着,悠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肠胃科不是在这边吧?”
“相信我。”屈云道。
“好。”悠然点头。
然而三十秒后,当站在妇科诊室前时,悠然才惊觉自己刚才的那个“好”字是多么的脑残。
“你让我相信你的!”悠然质问。
屈云面不改色:“我只是让你相信我,并没有说你应该相信我。”
悠然捶胸顿足,这个男人,他不是人啊!屈云才不管她的话剧动作,直接将她按到医生面前。屈云的举动让悠然考得浑浑噩噩的大脑顿时炸出了一片清明,她带着哭音道:“屈云,这两天我可禁不起你开玩笑!”
屈云站在悠然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医生问:“上次的月经是什么时候来的?”
屈云道:“十一月上旬。”
医生问:“最近有使用避孕措施吗?”
屈云道:“完全没有。”
医生问:“这段时间有什么症状吗?”
屈云道:“胃口变了,以前爱吃辣的,现在爱吃酸的,时常感到疲乏,没有力气,今天早上还吐了。”
闻言,悠然如五雷轰顶,劈得她是支离破碎。
是的,她这两个月大姨妈都没有来,每天复习时总是拿着话梅吃,而且睡觉的时间明显增长,但她因为太投入于复习,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们明明每次都有用套套!上个月才抬了两箱放在床底慢慢用呢!
但屈云说没有使用避孕措施,也就是说,一切,都是他在作怪!在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中,茫然的悠然已经被拉去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她光荣地中招了。
自然,下午的英语考试,比上午还惨。那听力测试,悠然听见的每个单词都是一个音——baby。回家,悠然看见了屈云。
他在微微地笑。
就像是一只吃饱的兽看着爪下做着徒劳挣扎的猎物似悠闲的笑。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课——
原来,他是属禽兽的。 兽类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