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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抱抱你的女朋友

受宠若鲸 轻寒 16757 2021-04-05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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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小鲸和裴游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着俞沁给于潇水处理伤口。

  “七夕之夜,两女一男,同处一室,还玩出血了。”俞沁瞥了眼大半夜求她出外诊的人,“小鲸,长出息了啊。”

  “姑姑,我们没有在玩。”俞小鲸当然看得出俞沁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她刚完成一台大型手术,还来不及休息,就被侄女叫出来秘密外诊,“她是我的朋友,意外受伤而已。”

  “意外吗?”俞沁正在给于潇水大腿上的划伤做清创,“确实意外,划出这样一排整齐伤口的碎瓷片,看来是成精了,建议它下次往手腕处划吧。”

  闻言,于潇水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腕上,俞小鲸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恳求俞沁:“姑姑,你快包扎吧,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

  “嗯哼。”

  俞沁冷哼,她认得出于潇水,也知道陪在俞小鲸身边的男人是谁。既然不是狗血的三角恋,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废话,动作利落地处理伤口,该缝合的缝合,该包扎的包扎。

  十几分钟后,俞沁处理好伤口,交代了相关的注意事项,掏出名片递给一直沉默的于潇水,建议她:“只要报上我的名字,不用挂号就能让我们医院最优秀的精神科医生陪你聊聊,欢迎光临。”

  “姑姑。”

  俞小鲸偷偷扯了扯俞沁的衣袖,怕她的话刺激到于潇水。作为医生的俞沁自然看得出于潇水的精神状态不佳,但这样明示她有精神病就过分了。

  于潇水默然地接过名片,向俞沁颔首,表示感谢。

  “至于你……”俞沁终于把注意力转向裴游,“大半夜的,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姑姑,他是和我……”

  俞小鲸见俞沁一副要找碴儿的样子,赶紧解释,被她一记斜眼打断。

  “小鲸,没问你,别开口。”俞沁若有所思地盯着裴游,“我家小侄女有点笨,不懂得拒绝,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俞小鲸尴尬地冲着裴游笑了笑,男朋友刚刚上任,还来不及向他说明俞家她最不敢反抗的人就是俞沁。

  “您好,我叫裴游,鲸鲸海洋馆的动物雕塑师。”被点名应对的裴游,感觉到俞小鲸的为难,主动自我介绍,“我出现在这里,因为我是小鲸的男朋友,我想陪着她。”

  俞小鲸的脸颊倏地一红,对上俞沁了然的眼神,只觉得双颊烧得更厉害了。

  “哦,我家笨侄女的男朋友。”俞沁意味深长地朝俞小鲸挑了下眉,然后向裴游伸出手,“我是你女朋友的姑姑俞沁,梅利综合医院血液科主任医师。当然,不欢迎你光临。”

  裴游垂眸看着俞沁伸过来的手,有点犹豫,但还是礼貌地与她握手,瞬间就听见了她的心声。

  ——小鲸终于不跟“喷嚏”纠缠了,懂得与“癌症”相亲相爱,傻子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

  裴游感觉得到俞沁的心声是雀跃的,却无法理解她的心声是什么意思,他只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礼貌地打招呼:“俞姑姑……”

  “别,别急着叫我姑姑。”俞沁抬手喊停,“你和小鲸交往这事,我现在是反对的。”

  “呃?”

  俞小鲸傻眼,不懂俞沁在唱哪出戏,裴游也尴尬地顿住了。

  “姑姑,你在说什么?”

  “表明我的立场。”俞沁收起急诊箱,没有理会俞小鲸的满头雾水,“私人出诊,记得把医疗费打到我账上,没事别再找我。”

  说完,俞沁就背着急诊箱离开了于潇水家,留下俞小鲸和裴游面面相觑。

  “你姑姑……”裴游有点紧张地开口,“小鲸,你会听她的吗?”

  俞小鲸看着裴游的眉头皱起来,他很在意俞沁的态度。俞小鲸也很在意。俞沁调查过孟万里,因此也知道了裴游的事,之前明明用“喷嚏和癌症”给她洗脑,怂恿她“抓紧”裴游,说那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怎么见到裴游反而给他下马威呢?

  “姑姑表明她的立场,我尊重她。”俞小鲸想了想,又强调,“但我也有我的立场,我的选择并不是心血来潮决定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你心血来潮的选择?”俞小鲸认真的表情就是答案,裴游却还是想亲自确认,“是吗?”

  “不是心血来潮,是心潮澎湃。”俞小鲸好笑地看着患得患失的裴游,“这个答案,裴先生,满意吗?”

  “心满意足。”裴游抬手摸摸俞小鲸的头,她心口如一的表现,令他心花怒放。

  “大鱼儿,我还在呢。”看着旁若无人秀起恩爱的俞小鲸和裴游,于潇水不得不出声刷存在感。于潇水是向俞小鲸求助的,并不是让她来喂狗粮的。

  “于潇水……”俞小鲸尴尬地讪笑,眼神示意裴游正经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于潇水瞥了眼裴游,想起之前和裴游的不对付,有口难开。

  “地上还有碎瓷片,我去收拾干净。”裴游向俞小鲸颔首示意,他并不想干涉她们的谈话,就自觉找事做去。

  “抱歉,打扰你们约会了。”于潇水缩起腿,整个人疲惫地陷在沙发里。

  “大半夜接到你的电话,吓了我一跳。”俞小鲸在于潇水旁边坐下,注意着她腿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但是能够这样被你信任,是我的荣幸,所以没关系,不用道歉。”

  “现在的你,和以前很不一样,因为他吧。”俞小鲸作为孟千里的小女友时,总是一副对孟千里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于潇水那时才看她不顺眼,因为根本感觉不到她对孟千里的爱。所以,第一次偶遇她和裴游在一起时,于潇水忍不住就想扒掉她清新白莲花的伪装。

  “嗯。”俞小鲸的目光望向裴游,他在各个角落仔细地确认有无碎瓷片遗落,“在他面前,我可以任性地做自己,能被完全包容,感觉特别放松。”

  “孟家男人都很护短,他也不例外,虽然他姓裴。”于潇水听孟千里说过一些裴游的事,“有时就是太护短了,才让人受不了。”

  “所以,你今天受不了了?”俞小鲸小心翼翼地问。作为旁观者,孟千里对于潇水的感情,她看得很清楚,就算离婚了,于潇水对他来说还是必须护着的自己人。

  “七夕是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日子,孟千里说我们分开五年了,也该重新会一会。”折腾过后的于潇水,终于能平静地说起事来,“他约我过七夕,他想要我重新成为他的家人,但是,我拒绝了。”

  “还是因为孩子吗?”于潇水这么痛苦,孟千里那边也不好过。

  “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也不是个合格的妻子。”于潇水露出一个苦笑,“他值得更好的,没必要跟我在一起互相折磨,我早就没有幸福的资格了。”

  “你真的想要他和别人在一起吗?”俞小鲸看见她的手攥起来,微微颤抖着,“你知道的,孟千里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他也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而你也一样,根本无法和其他人在一起,你们在一起并不是互相折磨,你们是互相需要的。”

  “我不值得。”于潇水红了眼眶,泪水慢慢地涌出来,“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作为母亲,我是不能被原谅的。”

  俞小鲸只能抱住于潇水,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她无法消除她的痛苦,只能安慰说:“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谁也不能怪你。”

  “我希望他们怪我,责骂我……”于潇水抽泣着说,“不要再对我好了,不要再管我了。我让所有孟家人都不好过,我不应该被温柔对待的。”

  这样妄自菲薄的于潇水,让俞小鲸心疼,但她也无法顺于潇水的意去“责骂”她,只能抱着她,让她哭个够,将心底的压抑都发泄出来。有时候,万人唾骂反而是种解脱,自我折磨却成了泥沼,只会越陷越深。是不是直至被污泥吞噬,毁了自己,她才会忘记痛苦?

  折腾了大半夜,于潇水终于哭累睡着了。俞小鲸无法独自将于潇水弄上床,只好向裴游求助,让他将于潇水抱到床上。

  “就让她在沙发上睡一晚吧。”裴游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窝在俞小鲸怀里睡着的于潇水,她的眼睛肿肿的,脸上还有泪渍。

  “她腿上有伤,在沙发上伸展不开会蹭到伤口,而且明天醒来全身也会痛的。”俞小鲸就事论事,“我想今晚留下来照顾她。”

  “我觉得让孟烦烦过来照顾她,是最好的选择。”裴游皱起眉头,小女友对于潇水太上心了。

  “不行。”俞小鲸摇头,“你也知道,于潇水不想让孟烦烦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不能再刺激她了。”

  “她是孟烦烦的人。”裴游脸上出现抗拒的表情,“我不想抱女朋友以外的人。”

  “呃?”裴游打算袖手旁观的理由让俞小鲸啼笑皆非,“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不会介意的。”

  “我希望你介意一点。”裴游有点委屈地瞪她,“就算你是第一天当我女朋友,也不能这么大方吧?”

  “你……在吃醋?”他的抱怨让俞小鲸目瞪口呆,这醋吃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不行吗?”两人定情的时光被于潇水打断,裴游本来心情就不好,“我都没抱过自己的女朋友,就要先抱别人的女朋友,这像话吗?”

  一本正经地抱怨着的裴游,让俞小鲸越看越觉得可爱。她敬仰的动物雕塑师Orca一变成男朋友,怎么幼稚得这么可爱呢?

  俞小鲸放开于潇水,从沙发上起身,向他张开双臂,忍住笑,大方道:“那么,来吧,就先抱抱你的女朋友吧!”

  所谓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样裴游就没有借口“作壁上观”了吧?

  裴游定定地看着向他敞开怀抱的俞小鲸,她眼中带笑,好像在安抚别扭的孩子,又像在包容他的小情绪。

  “嗯。”

  裴游缓缓地上前,伸出手抱住俞小鲸,低头埋在她的颈窝,无法告诉她不愿意“抱”于潇水的真正原因,只想在她的“抱抱”中汲取能量。

  人在清醒和沉睡时,对心声的掌控力是截然不同的。清醒的人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内心,伪装它的存在,不会放任心声随意涌动。而沉睡的人仿佛对外界失去了防备,内心的声音不需要再伪装,是自由而放纵的存在。心声会化成具体的形象以梦境呈现,在睡梦中喧嚣,在潜意识里狂轰滥炸。

  裴游听过沉睡之人的心声,见识到赤裸裸的人性阴暗,没有掩饰的私心和恶意,挡也挡不住。这种经历,一次就足以令他却步。

  此刻,裴游抱着俞小鲸,仿佛潜入深海,内心感受到的只有平静和安静,无须担心会受到“赤裸心声”的攻击。

  “抱着你的女朋友,满意了吗?”俞小鲸像给炸毛的小猫顺毛似的,轻抚着裴游的背,语气中带着揶揄。

  “想一直抱着,不要放开。”裴游双手环在她背后,“小鲸,我不会靠近别的女人,也不想靠近别的女人。”

  “原来我的男朋友这么爱撒娇呀。”这样诉衷情表忠诚的裴游,令俞小鲸动容。他仿佛不愿意让她有一丝丝的不安,迫不及待地给她保证和承诺。

  “你讨厌吗?”裴游在她耳边问。

  “当然不讨厌。”俞小鲸笑了笑,“如果是只对我撒娇的男朋友。”

  “嗯。”裴游轻轻地应声,一再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才放开她,“只此一次,小鲸,以后不可以再让我碰其他女人了。”

  “好,下不为例。”俞小鲸想到裴游本来就习惯跟人保持距离,这样让他跟人直接发生肢体接触,确实是为难他了。俞小鲸也不乐意男朋友碰触其他女人,不过因为是于潇水,她才不介意的。

  裴游站在沙发前,手握紧了再松开,重复了两三次,才弯下身抱起于潇水,前往她的卧室。

  短短的一段路,裴游像踩着随时都会崩塌的冰面在前进。

  于潇水的内心是一片断壁残垣,毫无生机,充满了荒凉和绝望。呼呼作响的冷风便是她的心声,在梦境中化作风刃,将心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呼啸的风声中,还有个泣血的声音在呼唤?:“小长安,你在哪里?对不起,小长安……对不起……”

  失去后再也不得安宁的痛苦,直接而尖锐地传递给裴游。他承受不住于潇水崩塌的内心,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后,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他自动退后好几步,远离于潇水。

  俞小鲸给于潇水调整睡姿,安顿好了她,回头却见裴游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脸色还有点发白。

  “裴游,你还好吧?”俞小鲸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潇水很重,让你很吃力吗?”

  “小鲸,”裴游疲惫地靠在她身上,埋首在她颈窝,“嗯,她太重了。”

  于潇水的心声太沉重了,她崩塌的内心世界,仿佛是能吞噬一切的荒芜,他需要抱紧俞小鲸来恢复元气。

  听着裴游委屈的声音,俞小鲸瞥了眼沉睡的于潇水,笑着提醒?:“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第一次有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呢?好像有了守护者,好像又变成了守护者。原来她的男朋友这么爱撒娇,而她也喜欢被他这样撒娇、依赖。

  清晨七点多,孟万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跟远在美国的父母视频,聊到裴游终于开窍懂得追女孩子时,裴游就来家里了。裴游跟视频里的舅舅、舅妈打过招呼后,孟万里就结束了视频聊天。

  “小游,看你的样子好像没睡好,怎么一大早就来这里?”

  孟万里示意家政阿姨再做一份早餐,裴游表示给他一杯咖啡就好。

  “我确实没有睡好,千里表哥还在睡吗?”裴游揉揉太阳穴,眼中有红血丝,一想到俞小鲸还被于潇水“霸占”着,不知道还会怎么折腾,他就睡意全无。

  依于潇水的心理状态,她那么信赖俞小鲸,以后“需要”俞小鲸的时候会越来越多。而俞小鲸显然也很享受于潇水对她的“依赖”。以前俞小鲸就习惯顺着于潇水,现在两人的关系变好了,于潇水因孩子的事对俞小鲸只会更加予取予求。

  裴游想不到,他刚刚谈起恋爱,于潇水竟然变成了最大的障碍。他直觉认为不能让于潇水太过依赖俞小鲸,更不能让她成为他和俞小鲸之间的“第三者”。

  “昨晚他喝得有点多,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孟万里试探性地问,“对了,听说昨晚你和小俞去看电影了,电影好看吗?”

  “大哥应该知道电影票是千里表哥给的,也知道电影好不好看吧?”裴游从不怀疑孟万里的无所不知,哼道,“千里表哥真的太会挑电影了。”

  “千里就是心大。”孟万里无奈地摇头,“又让你困扰了?”

  “困扰倒没有。”裴游喝了口咖啡,眼睛亮了起来,“我反而要感谢他给了这个契机,让我和小鲸正式确定关系,开始交往了。”

  “原来是一大早来跟我报喜的,小游,做得好。”孟万里比起大拇指,“千里要是有你这等效率,我就能少操点心了。”

  “大哥,你还要操心,不能停的。”裴游又哼了声,“小鲸现在还在于潇水家里呢。”

  “怎么回事?”孟万里瞬间严肃起来,“于潇水有状况?”

  虽然于潇水不想让孟千里知道,但裴游认为有必要向一家之主的孟万里报备,就详细地说明了昨晚的情况。

  “我来之前联系过小鲸,她说于潇水的状态不是很好,已经跟经纪人请假休息一天了。”

  因为是周末不用上班,俞小鲸就继续留在于潇水家,裴游只能等她召唤时再去接她。于潇水如此依赖俞小鲸,就像在跟他抢人,裴游越想越不乐意。如果不解决于潇水和孟千里的事情,俞小鲸时不时地便会被于潇水叫去作陪。

  “昨晚千里也不好过。”孟万里轻叹口气,“我希望他们两人能破镜重圆,可是他们现在依然无法克服心结,只怕还要折腾许久。”

  “我没有耐心,不想再让小鲸围着他们转了。”裴游觉得孟万里太纵容他们了,“大哥,该置之死地而后生时,就不能心软。”

  “看来多等一天都不行啊。”裴游对俞小鲸的占有欲强得让孟万里大开眼界,“你想让他们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知道千里内心真实的想法吗?”五年多了,不管怎样也该面对现实了。

  “他想和于潇水在一起,想做一切来补偿于潇水。”孟万里觉得孟千里心里只有于潇水,也因此迷失了自己,“他太爱于潇水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裴游顿了下,才说,“大哥,我听见了于潇水真正的心声,在她沉睡之时,毫无防备的真实想法。”

  “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孟万里有点心疼,“她还是无法对孩子释怀吗?”

  “大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认定于潇水是孟家人吗?”裴游反问,“就算她不和千里在一起,你也当她是孟家人吗?”

  “于潇水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一直靠自己,努力争取立足之地,直到遇见千里,她才有了依靠,却也受到更大的伤害。”孟万里很欣赏于潇水没有被生活打垮的韧劲,认同她的品性,才会接纳她,“孟家是她成年后选择的归宿,我希望她的选择没有错,也希望她能成为真正的孟家人。”

  “即使你知道她算计了千里表哥?”裴游再次确认大哥的态度。

  “你都听见了?”孟万里眉头微皱,对裴游的特殊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于潇水是孤儿,极度渴望有个家。她清楚自己的出身很难被孟家接受,所以才故意怀孕,借此跟千里表哥结婚。”裴游平静地说出他听见的东西,“她认为自己利用孩子算计了孟家,她不是因为爱孩子才将小长安带到世上,小长安的到来不是意外,所以失去也不是意外,是她的现世报。她觉得自己存着自私之心,不值得被原谅,不应该得到幸福,不能与千里表哥在一起就是对她的惩罚。她不能忘记小长安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活着就得承受痛苦才行。她心里这样想,所以千里表哥对她越好,孟家对她越包容,她就越无法原谅自己,必须通过伤害自己来平衡心理。”

  沉睡之人太脆弱,不仅失去对外界的防备,连自己的内心都会失守,甚至轻而易举地被梦魇绑架,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阴暗和恐惧。裴游听见于潇水痛苦不堪的心声,像是窥见她自我折磨的内心世界,看着她如何给自己的心套上层层枷锁,不允许自己得到解脱。

  “所谓‘算计’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意外是最美妙的解释。”孟万里早就看透,但不曾说破,“我欣赏的是她想成为孟家人的决心和魄力,并为之付出的努力,她的所作所为并非为了伤害孟家人,这就足够了。”

  “所以,她是自己人?”

  “当然,既然我当初接纳于潇水成为家人,她是孟家人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改变。”孟万里十分笃定,“我以为孟家给了她太多的痛苦,才建议她和千里离婚的,暂时分开冷静一下,但她始终都是自己人。我只是没想到她将这些当成惩罚,如此苛责自己,这心结……要怎样解开呢?”

  “大哥,我想听听千里表哥真正的心声。”裴游深吸一口气,即使很抗拒,“或许我们能找到让于潇水安心回家的路。”

  “你确定要这么做?”孟万里有些犹豫,“千里的心里大概也有个结,他比于潇水藏得更深,也会更沉重。”

  裴游的特殊能力会给他带来多大的负担,孟万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才会竭尽所能地守护他“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

  “大哥有守护家人的方式,我也有我的。”裴游肯定地点头,“毕竟我们都是自己人,初衷不是伤害,便无所畏惧。”

  孟万里仿佛又看到十二年前抓住他手的裴游,当时他的眼神孤注一掷,却很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十二年前将他当救命稻草的裴游,有了守护之心就变得强大起来,他懂得保护自己,更懂得如何保护家人了。

  孟万里倍感欣慰,抬头望向二楼,孟千里在卧室睡得正香呢。

  俞小鲸心不在焉地跟着裴游学习用陶土制作鲸模,为鲸展厅下一个大型泡沫鲸雕——抹香鲸雕塑设计雏形。

  她心里挂念着于潇水的事,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鲸展厅的出入口。

  于潇水的电影《美人鱼之梦》正式开机了,今天就会在鲸鲸海洋馆取景拍摄。专业电影工作团队昨天就入驻鲸鲸海洋馆了,而馆里负责配合电影拍摄的工作人员是由孟千里亲自挑选的。俞小鲸在鲸展厅的工作不能停,自然没有参与到拍摄中。

  不过,俞小鲸还是很担心于潇水的状态。她咨询俞沁,俞沁直接说于潇水的抑郁症倾向很明显,不宜遭受刺激,要适度放松,压力过大可能又会诱发自残的事件。

  “小鲸,你这样捏是不对的。”裴游直接从背后环住俞小鲸,握起她的手,调整她手中捏的陶土形状。

  后背贴着裴游的胸膛,有明显的热度传来,还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俞小鲸飘忽的心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俞小鲸看着裴游手把手地教她制作陶土模型,用行动告诉她——师父变成男朋友,是会公私不分的。

  “师父,你这样教我是不对的。”俞小鲸故意扭扭背蹭了蹭裴游的胸膛,提醒他,“工作场合,请保持专业姿态。”

  “我教你的手法还不够专业吗?”裴游俯身,脸贴在俞小鲸耳畔,轻声问。

  灼热的鼻息扑来,烫红了俞小鲸的面颊,暧昧的气息瞬间弥漫。俞小鲸点头,莞尔道:“嗯,专业的……假公济私。”

  “谁让我的女朋友太笨了,手法不对呢。”裴游愉悦地甩锅,说是调整俞小鲸的手法,却变成扣着她的手指,光明正大地假公济私了。

  “你的手法才不对呢。”俞小鲸好笑地看着裴游玩她的手,停下手中捏陶土的动作,忍不住提起心中的忧虑,“裴游,我还是担心于潇水。”

  “有孟烦烦在,你不用担心。”裴游不捏陶土,改捏着她的手指。俞小鲸的手指小巧可爱,让裴游爱不释手。

  “就是有孟烦烦在,我才更担心。”俞小鲸反手抓住裴游不安分的手,转身面对他,“你看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感觉不是很好。”

  以前孟千里会刻意和于潇水保持粉丝和明星的距离,两人倒也相安无事。虽然于潇水有时会故意为难她,但看起来还蛮有活力的。不像现在,他们两人距离太近了,很容易互相影响,如果再在一起工作……俞小鲸不敢想了。

  “眼皮在跳是因为你过于操心,没休息好吧?”裴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孟烦烦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乱来的。”

  “啧啧,你们一口一个孟烦烦,夫唱妇随啊?”说曹操曹操到,孟千里突然走进鲸展厅,看见卿卿我我的裴游和俞小鲸,表示不满,“我哪里惹你们烦了?”

  “你不看着于潇水拍电影,来这里做什么?”裴游反问,孟千里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还一副没事来溜达的模样,就很让人烦了。

  俞小鲸松开裴游的手,探头望向鲸展厅的出入口,没有其他人跟着孟千里过来。

  “来这里看看你们怎么说我的坏话。”孟千里拉了把椅子过来,在他们的工作台前坐下,好奇地看着半成品的陶土模型。

  裴游和俞小鲸四目相对,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抽出湿纸巾擦去手上的陶土,暂时停工。

  孟烦烦明显是应付不了于潇水的事,才来这里串门的,不听他说完,他们也别想专心做事了。

  “孟馆长,”俞小鲸故作恭敬道,“你家女神正在镜头前大放异彩,作为粉丝,近水楼台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去捧场,好吗?”

  “当然不好。”裴游接着说,“这说明他是个假粉丝,追星只是无聊,追什么星都可以的。”

  “原来你不是于潇水的真爱粉,是凑数的僵尸粉呀。”俞小鲸恍然大悟,“难怪现在又无聊到来我们这里了。”

  “小鲸,我们很忙的,实在没空招待无聊的人。”裴游正色道,“希望有些人自觉点,不要打扰别人工作。”

  “师父,你说得对。”俞小鲸点头,“我们鲸展厅很亮堂,也不需要电灯泡,对吧?”

  “对,头顶就有大太阳打光,很亮堂……”

  “你们一唱一和,够了吗?”孟千里打断他们的双簧,“这是逼我这个馆长在鲸鲸海洋馆颁布禁止办公室恋爱的规定吗?”

  “不好意思,我是编外人士。”裴游凉凉道,“不归你管。”

  “孟馆长,虽然我是鲸鲸海洋馆的员工,但我现在是鲸展厅的人,”俞小鲸也很遗憾地表示,“也不归你管。”

  “你们……赢了。”孟千里受不了他们秀恩爱,拱手认输,“我是来求安慰,行了吧?”

  俞小鲸和裴游相视一笑,看来孟千里是和于潇水真的又出问题了。

  “再次被于潇水拒绝了吗?”裴游开门见山道,“说吧,想要什么安慰?”

  “当然是安慰我的小心心。”孟千里拍拍左胸口,忽然正色问,“你们知道于潇水为什么要当演员吗?”

  “她有表演天赋,”俞小鲸理所当然地说,“当演员很正常。”

  虽然于潇水二十五岁才正式出道有点晚,但俞小鲸看过她的电影,她的表演有种浑然忘我的张力,扮演的角色丝毫不会带有她本人的痕迹,不同角色之间也毫无相似之处,非常适合在大荧幕发光发亮。

  “只有在扮演别人时,她才会忘记自己,不用面对现实。”离婚后,于潇水选择出道,她不想当自己,孟千里也选择配合她。

  “她是个好演员。”俞小鲸中肯地评价。

  “可我不是好演员,没法扮演好粉丝,也没法和她保持好距离,更没法藏起对她的渴望。”孟千里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要重新跟她划清界限,不要再让她看到我,她就不用再想起过去,我……我们不在一起,对彼此都好。”

  “你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于潇水呢?”俞小鲸不由得冒起无名火,于潇水就是将“不在一起”当惩罚,孟千里也这么自作主张。

  “惩罚我自己吧?”孟千里认了,“她那么爱孩子,我却没办法分担她的痛苦,无法成为她的依靠,我不配和她在一起。”

  “你不配?”俞小鲸越听越不对劲,“你这样告诉于潇水的?”

  “结婚的时候,我说过会保护她和孩子。”孟千里摇头,“结果,我没能保护好孩子,也没能保护好她,反而让那件事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哎。”俞小鲸叹了口气。孩子是孟千里和于潇水的心结,她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却不懂如何开解,只能无奈地望向裴游,这道题太难了。

  “哥,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裴游意味深长地看着孟千里,“你还要在于潇水面前伪装多久?”

  “小游……”孟千里尴尬地笑了下,“我这不是装不下去了,来找你们求安慰吗?”

  裴游不置可否:“是吗?”

  那天,裴游当着孟万里的面去碰触沉睡的孟千里,倾听他的心声,窥视了他的内心。

  孟千里真实的想法可以说是非常疯狂的,裴游都无法直接告知孟万里,因为那是孟万里无法接受的想法。

  失去孩子,跟于潇水离婚,孟千里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他表面放飞自我,轻率而跳脱。实际上,这五年来,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唯恐泄露半分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怨恨着离去的孩子。

  孟万里说得对,孟千里太爱于潇水了,他心里也只有于潇水,对孩子不过是爱屋及乌。

  失去孩子,孟千里也会痛苦,但更让他痛苦的是,于潇水因孩子的离去遭受重创,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潇水痛不欲生。于潇水越痛苦,孟千里就越怨恨孩子。可于潇水越爱孩子,他就越不能表现出一丝对孩子的怨恨。然而,孩子的离去,留下的创伤实在太大了,他根本不能抚平于潇水的伤口。

  孟千里只爱于潇水,他很清楚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是于潇水,不是孩子。所以,不管谁让于潇水痛苦,他都恨。他恨孩子,也恨自己。

  孟千里不敢跟于潇水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孩子还会有的。”对于潇水来说,即使还会有孩子,失去小长安的痛苦也永远不会消失。他只敢在梦中发泄,痛恨自己当初为了顺利结婚就故意让于潇水“意外”怀孕。他选择了错误的方式,最后才会让这个“意外”分开他和于潇水。

  他宁愿从来没有孩子。

  如果没有孩子,他和于潇水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但是孟家所有人都那么喜欢那个孩子,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怨恨孩子的样子,只能放任自己,追星也好,不正经也罢,能伪装多久就多久。 受宠若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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