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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告祭尊亲妙弋复血仇

凤鸾华章 馥蓉 7238 2021-04-05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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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兵把守的灵璧官驿内,独有一段静谧甜美的时光。相拥相伴的情深意浓,隔绝了尘世的烦扰,妙弋依偎在朱棣怀中,听他述说北平分别后征战的经历,只是他似在刻意避重就轻,话中丝毫未提及建文帝之事。

  妙弋安静地闭目聆听,这份久违的安宁似乎只有呆在朱棣身边才能细致体会,她实在舍不得打断他为她编织的这场甜梦,然而,她心内埋藏了太多疑惑,亟需一个合理的答案来开解这一路匪夷所思的见闻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与心灵磨难。她与朱棣两手交握,开口轻问道:“四郎,听闻你……已在北平即位称帝,可是真的?”

  朱棣温热的唇吻在她额顶,道:“事急从权,不曾与你相商,你不会怪我吧?”

  从他怀里直起身,妙弋满腹忧惴,缓缓地道:“这不是你本意,你有多少情不由己,可天下人却无从知晓,我做不到闭目塞听,那些以讹传讹的话,让我觉得好难过。”

  即便朱棣的内心再强健,也禁不住妙弋这番感同身受的剖白,她始终是最知他,懂他的人,也正因为此,他只会愈加珍视她,眷慕她。他再次抱紧她,道:“纵然被天下人误解又怎样,只要你心向我,足矣。妙弋,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办法让外界那些谣诼销声匿迹。”

  此时的妙弋绝不会想到,不久以后,朱棣会以极其强硬的手腕,用最为严酷的重典惩防并举。

  她犹有困惑,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将心中最大的疑虑同他说道:“人心这东西,对认定的事物极难改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允炆回来了,二帝并立之时,又该如何应对?”

  朱棣平静地道:“你说的不错,人心的确很难改观,倘若允炆当真回不来了呢?我不会停止对他的寻找,直到世人都相信他确系失踪为止。这绝不是多此一举,我们找寻的时长越久,越能安抚天下众生重重疑心。”

  这么说来,允炆果真已不在人世!朱棣显然已十分肯定此事,可他又矛盾地四处寻踪觅迹,要让天下人看到他搜寻到底的信念。妙弋心中遂有定数,想来坊间风传建文帝焚宫自尽之言,也许正是他真实的死因。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惋惜之情充斥在妙弋心间,她欲言又止,许久未再言声。朱棣觉察到她似有不可尽诉的隐衷,只恐因他骤然转变的身份令她心生顾忌,遂道:“妙弋,我知道你一时不好接受,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走的每一步都无愧于心,如今燕藩危难尽解,五弟沉冤得雪,逼死十二弟的禁军伏法受诛,最重要的是,暗杀易师父,毒害岳丈的真凶也被监禁看守,待你回京后任你处置。”

  妙弋不禁心头一震,她为支持朱棣靖难,忍抑住个人恩怨,将血海深仇搁置,她不是没想过,不论靖难成功与否,她将绝无可能再与身居太后之尊的吕姮对峙。然而,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徐家嫡长女的血液,她像她的父亲那样敢为汉家江山与蒙古强寇死战,在她心灵深处,国仇与家恨并重,吕姮欠徐家的,她又岂会善罢甘休!

  青砖铺墁,红墙碧瓦的宫苑深处,鬓发凌乱的吕姮独自一人伏在寝殿的妆台前睡意昏沉,在她脚边是一地七零八落的碎瓷残器。

  殿檐上传来聒噪的鸟鸣将她惊醒,她抬起头,面前铜镜里清晰地映出她衰颓迟暮的容颜,她抚摸着憔悴不堪的脸与连日来不曾打理修饰的发髻,忽而狂躁起来,眼看手边再无可供摔打之物,她便挥起大袖朝铜镜奋力抽甩去,口内吼道:“本宫是太后,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将本宫身边的内官尽数撤去,连个梳头的婢女都不曾留下!”

  吕姮声嘶力竭的呐喊并无人回应,她渐渐泄了气,却仍絮絮骂道:“陛下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大明天子,即使兵败也还是九五之尊,你们胆敢如此对待本宫,等陛下重掌大权之时,本宫定叫你们好看……”

  被独自圈禁在太后宫的吕姮对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毫不知情,她不会想到,允炆在宫城失守那日便已走上焚宫自绝的不归路。此刻她仍固执地以为,燕军在如愿诛杀了齐泰,黄子澄后,便会还政于允炆,她很快可以回到昔日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时候。

  她滔滔不绝地咒骂着,连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也未曾留意。依稀仿佛,竟从镜中看到那个令她嫉恨至今的身影,她愣了愣神,嗤笑一声,摇头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是眼花了么。”

  可当她定睛细看时,霎时色变,镜中身后所见之人并非幻象,确是燕王妃无疑。她早将徐妙弋视作毕生的仇敌,而今却是以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相见,叫她怎能甘心!转回头,她瞪视着数年未谋面的燕王妃,实则心虚得紧,岁月流转并不曾给燕王妃留下任何沧桑痕迹,而她自己已是青丝覆霜,容颜不再,她实难接受,只觉恨意更甚。

  随侍在后的盈月将一只倒地的绣墩扶正,用绢帕拂拭干净,扶王妃安坐,与天澈一左一右并立在后听唤。妙弋打量着极力掩饰慌乱的吕姮,开门见山地道:“终于可以和你对面而坐,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吕姮,今日便把你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仇人相见,分外明白。吕姮背倚妆台,面对着妙弋,故作镇定道:“你竟敢直呼本宫名讳,真是反了天了,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见她对改朝之事浑然不明,盈月故意反问道:“陛下?哪个陛下?没人告诉你,燕王殿下已继了皇帝位吗?”

  吕姮早知燕王若领兵入京,她和允炆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可她压根不相信燕王会罔顾一切,如此迅速地登基称帝,更不相信允炆会轻易做出逊位的决定,她情绪逐渐变得激动,霍地站起身,冲盈月嚷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吾儿才是大明皇帝,燕贼何敢窃取帝位,本宫定要置你个妄言妄语之罪!”

  天澈手握剑把,双目虎视吕姮,随时都可能杀到她身前一般,她瞟了一眼天澈腰间的佩剑,不得已又退回妆台前。

  话既说开,妙弋遂道:“建文朝的确已成为过去,你还是面对现实吧。”

  吕姮反手撑在妆台,广厦倾覆的绝望之感瞬时袭遍全身,她颤抖着道:“允炆……他怎么样了?”

  妙弋声音低沉下去,道:“今晨我才入京师,听闻史官已有备录,允炆遁逃出宫,不知所终。”

  吕姮嗤笑一声,道:“史官的笔,最不可信。”她垂下头,余光落在地下的一支长簪上,那簪子一端如尖刺般锋利,她嘴角微微抽动着道:“徐妙弋,你对得起允炆的父亲吗?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去求燕王,善待我的允炆,让他有一个好的归处。”

  妙弋明白,朱棣有意让建文帝的行踪成为永世无解的谜团,这对他治国安民,稳固皇权不无裨益,既已有此共识,她自然不便将允炆自焚身亡的实情讲明,只能努力不去想懿文太子。

  吕姮见她神情凝重,深有避忌,猜测允炆或已有不测,绝望之心更甚,随即道:“让我见允炆一面,你想让我供认何事,我都依你。”

  天澈一个箭步上前,拔剑在手直逼吕姮,道:“你没有资格提条件!”

  吕姮被剑刃寒光刺得微闭上双眼,犹嘴硬道:“见不到允炆,我什么都不会认。”

  妙弋唤退天澈,起身走近她,道:“你在拖延时间吗?不管你承认与否,你毒杀魏国公,派暗卫屠戮阅文书院,可都是事实。史官的笔再不可信,你这千古骂名也背定了。”

  吕姮阴沉一笑,挺直了脊背,道:“没有大宗正院审证,更无任何实质线索佐证,本宫纵有万般不是,你也毫无办法。”说罢她返身对镜,一边抬手整理起鬓发,慢慢挽发束髻,一边继续道:“可怜我的允炆,想做个本本份份的守成之君也是奢望……”她在镜中望向妙弋,阴森森地道:“老天还真是不公,你不过一介藩王妃,却处处要来压本宫一头,从前如此,而今亦是……好吧,你赢了,可你休想借史官之笔罗织罪名强加与本宫。”

  吕姮一手半绾起高髻,另一手作势在妆台台面上摸索,她假意四下看寻后,忽而弯腰捡拾地上的长簪,似要往发间簪插,可突然间,她手中簪头偏离方向,直冲妙弋胸前猛地刺去。

  眨眼工夫,早有防备的天澈已从妙弋身后闪出,同时掣出尚未归鞘的利剑,在那簪尖将及妙弋心口前,深深贯入吕姮腹腔。

  “洛儿,住手!”妙弋喊话不及,眼睁睁看着天澈抽剑退身,吕姮捂住腹心痛苦倒地。

  妙弋深怕她就这么死去,再无法追究她的罪责,急命盈月去传太医。吕姮扭曲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抬眼看向妙弋,咬着牙关道:“徐妙弋,多谢你的随行护卫……给了本宫一个痛快……”

  天澈这才明白吕姮一心求死的本意,他望见王妃无望的眼神,满心愧歉却无补于事,“不能便宜你这毒妇,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说话间,他执剑又朝已倒地的吕姮身上挥去,妙弋出手按下他握剑的手腕,道:“不可!是非黑白终有定论,她想以死来逃避罪责,我必不会让她一了百了。”

  报仇却不得雪恨,便如骨鲠在喉,偏在此时有内官送来皇后受册冠服,又句句话不离隔日的立后典礼诸事,妙弋根本无心顾及,回拒了内官,退还了后服,轻车简从出了宫禁。

  朱棣下朝后即得内官来报王妃动向,本欲亲自出宫去寻,却被内臣以国事为由羁绊住脚步,只好传来三个儿子,令他们因势利导,一同劝谏母妃受封。

  却说妙弋离宫,先后去往父母双亲合葬墓冢,先师易扶风与书院诸名士埋骨的石首山凭吊祭扫,直到傍晚时分才踏上归程。途经玄武湖附近街市时,有渔民售卖活鱼鲜虾,她步下马车,挑选了条肥美的鳜鱼带去魏国公府,亲自下厨做出一锅香气四溢的鱼羹。

  卿宁听闻王妃回了国公府,不敢怠慢,领了儿女们候在灶房外。妙弋出灶间见着嫡亲的侄儿侄女们,心中颇感安慰,又向卿宁问道:“魏国公近况如何?”

  卿宁如实道:“自打燕王……不……自打陛下率燕军入京以来,辉祖便困守宗祠至今,几乎日日都有从前的故友挚交登门劝降,可辉祖一概不见,誓死不肯背叛建文帝。”

  妙弋叹道:“他这是要忠臣不事二主。”

  卿宁拉着眉清目朗,彬彬文质的长子徐钦在妙弋跟前长跪不起,恳托道:“长姐,辉祖这般固执己见,换作其他公卿,早被革职拿问,株连九族了。卿宁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只是无法改变夫君心意,求长姐照拂辉祖的儿子,带他离开魏国公府。”

  妙弋扶起弟媳和侄儿,沉思道:“我是钦儿的姑母,自然不会袖手不理,不过,待我先去见过他父亲,再来决定他是走是留。”

  外间重兵看守,内堂仍香火缭绕的徐氏宗祠中,辉祖正跪在父母先人牌位前拜忏。他闻得堂外动静回身察看,却是久别未见的长姐,此时的长姐犹以王妃服饰现身,可见她尚未受永乐帝册封为后。

  妙弋望着眼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弟弟,只觉忧心不安。见他神情冷漠,既不起身也不言语,便行到他身侧,面朝父母牌位行礼跪拜。

  辉祖见状,冷言冷语道:“这里是徐氏祠堂,你既归附燕贼,不必再回来行此大礼。”

  妙弋依然故我,直至礼毕才回道:“你非要与我针锋相对吗?我来,是要告诉你,父亲的大仇已报。”

  辉祖怔住,原本被阴霾笼罩的双目透过那么一瞬澈亮,他侧首看着长姐,道:“你杀了太后?也对,朱棣那反贼篡位成功,诛尽异党,你乐得背倚大树好乘凉,自然没什么不敢做,不能做的。过不了多久,你也该配合那燕贼,接受册封成为他永乐朝的皇后了吧……”

  妙弋并不答话,起身敬过香,转回他身畔,语带薄怒道:“你一口一个燕贼,骂够了没有?若不是你,我不会那么快明白他现下的处境,你说的对,我会配合他,支持他,你们所有人反对他又何妨?我偏要同他一条阵线。”

  辉祖听罢摇头轻笑,似在意料之中。妙弋走近他,又以和缓的口吻道:“允恭,天命有定,顺势奋争,你何必如此执拗,随我走吧。”

  辉祖太久未曾听到长姐这般唤他,愣神片刻道:“长姐,人各有志,我只想每日陪伴双亲,晨参暮礼,了此残生。”

  “可你是魏国公,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你的子嗣后代着想吧。”妙弋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辉祖仍旧跪坐着,一副一无所求的样子,闭目道:“我只愿忠孝两全,其他的,也顾不了许多了。长姐,往后莫再提起允恭之名,不可犯了建文帝名讳大忌。”

  妙弋明白再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忍住悲泪,强颜微笑道:“今日路过玄武湖,想着你爱吃鱼羹,便带回只新鲜的鳜鱼,给你做了锅鳜鱼羹,我叫盈月送进来,你趁热吃。”

  她朝大门处一抬手,静候多时的盈月便捧着食盒走入堂内。妙弋挽袖从罐锅中盛了碗冒着热气鱼羹端在辉祖面前。他揣着手尚在犹豫,妙弋道:“在担心什么?陛下并未授意我毒害建文旧臣,这就是碗普通的鱼羹,而非鸩汤。”

  辉祖哪里是担心遭受毒害,不过因这一碗飘香的鱼羹,被拉回到过往美好的回忆之中。经长姐言语一激,他伸手接过羹碗,舀起一匙大口喝下,不客气地道:“这味道,虽不及玄武湖畔安婆婆做的可口,却也还未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妙弋静静看着他吃光整碗鱼羹,面上现出慰藉的笑容。

  高炽同两个弟弟一道追寻至魏国公府,正遇着母妃在花厅与一众徐氏子弟训话。妙弋见三子忽至,叫他们入座与表姐弟们一同聆训。只听她谆谆向众子侄道:“魏国公忠君守礼,刚正不阿,对建文帝饱含知遇之感,因此不肯再择良木,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我会向陛下转达魏国公对尊亲长期守服丧事的意愿。钦儿正值志学之年,就跟在高炽身边学习历练,切莫辜负了大好光阴。” 凤鸾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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