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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游(完)

无意相欢 甜文界第一败类 8425 2021-04-05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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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晴天抓住阳春三月的尾巴,卷着如茵草色漫过堤前柳下,裹挟着隐隐暑热的初夏闲风,催开游人带笑的面颊。

  沈府侧门前停了辆马车,看门的小童坐在陪舍的窗子上,晃着一双小腿,轻快地对来访的客人说:

  “我家大人未出病中,今日不见客,还请回吧。”

  本朝例法规定,公职人员十日一休。这不仅仅是亲人共聚、放松享乐的日子,还是官场上的同僚联络感情、谈一些私事的好时段。

  只是沈镜贵为丞相,又是帝师,比旁人忙上许多。每每遇上休假,朝廷里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唯有文清阁的暖炉昼夜不息。

  他专门整了些民间的时论政评,挑在上午的时候看。午后在文清阁偏殿趴着小憩一会,下午去御书房校考启帝功课,把前些日子抽空编出的几道题留给文君衍思考。

  碰上武习的日子,也会去演武场看御前侍卫总管穆大人教启帝习武、锻炼身体,起码要看上半个时辰才走。

  且不论沈镜是否得空,要说联络感情,除了秦颜两家的两位老大人,其他人又哪来这个身份地位,和沈镜拉点关系呢?

  这个休沐日,本该如此。

  谁能料到飞英会后第三日,沈镜在早朝上支着手臂睡过去了。兵部侍郎跪在下方,久不得回应,又试着叫了两声,沈镜揉了揉太阳穴坐直,如梦初醒。

  还没等他说一句话,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群臣一片哗然,启帝停了早朝,把那些躁动不安的大臣们都赶回办事的地方,又急急地把沈镜送到太医院就诊。

  高太医诊断说,丞相大人本就体弱易虚,身有痼疾,平日里劳累过度,心忧难解,亏了身体的底子。再加上近几日正是春末入夏时节,京城异常干燥,午后与早晚冷暖交替,丞相约摸是没有多注意,凉风入体,得了伤寒。

  一旁的使唤医女将脸帕用热水浸湿,擦掉沈镜身上的冷汗,谁知道这一擦竟擦掉他面上那些掩饰气色的淡妆,露出眼角浓重的青黑之色,与惨白得不像话的嘴唇。

  启帝在一旁看着,怒火中烧,只是见沈镜还晕着,才勉强按捺下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医女给沈镜喂药。

  等沈镜悠悠转醒之时,才知晓启帝已然拂袖而去,直接越过朝堂上的大臣和他的意见,强硬地给了沈镜一整月的假,并严令禁止文清阁的属官给他透风报信,把公簿文书往家里搬。

  至于这一个月丞相的空缺由谁补上,启帝大手一挥,说朕还没想好,容后再议。

  这一连串的旨令下来,显然是被沈镜去年无缘无故的病重整怕了,抢先一步把他送回家里修养。

  沈镜摇摇头,暗道陛下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嘛,倒也不敢反驳硬撑,只好第二天就打道回府了。

  于是这个休沐日,许多想搭上丞相的路子,却没有门道的官员纷纷上门来拜访。虽然机会渺茫,但总怀着万一被丞相看中了便一步登天的心思,搏一搏,倒也不算错。

  但沈镜摒了一切公事,可不是让他们这些汲汲营营的人来打搅的。

  一律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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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起码是今日第十九个了吧,门童掰着手指想,数来数去,又觉得自己的手指脚趾快要不够用了,翻身跳回屋里取纸记下个数,只憋出一句:

  “太医说,大人需要休息,不见客!”

  谁知那车上下来的青衣公子长臂一拦,抓住了他的手,把一个做工精细的锦囊塞进他手里,道:

  “小先生请留步,你且把这样物什带给你家主人,告诉他,‘江州谢云生有事来访’,再问他见不见客。”

  门童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仔细打量了面前来访之人,觉着不大像京里头那些官儿。他掂了掂手里的物件,不比那些没头脑的人塞给他的银钱,这个锦囊轻飘飘地,没装东西似的。

  “这是什么?”

  “一封信,你拿去给你家大人便是,谢某便在这门口等着,如何?”

  “好吧。”

  门童点了点头,风风火火地跑入府去。

  “丞相大人真乃一奇人也,竟叫这种不知世事的小童守门,也不怕人冒犯了去。”

  一位戴着白色斗笠、穿着深青裙裾的姑娘下车来。谢承回首唤了一声“阿瑶”,快步走到马车前扶她下来。

  “你身子弱,还是小心些,下车这等事一定要喊我来搀扶。”

  “哪有那么娇贵。”闻人瑶斜睨了他一眼,纵是淡淡白纱,也挡不住那眉眼如画,顾盼生姿。谢承托起她的一只手,飞快地吻了吻淡粉色的蔻丹,一脸温柔地说道:

  “阿瑶说的都对。只是这事,还是得听我的。”

  左右望去,百步之内,皆是沈府朱红色的高大门墙。青砖铺就的道路四通八达,除却主人归家与访客来拜,鲜有人至,就是取近道也万不敢从丞相宅邸面前经过。此时已入未时,灿日高悬,却还是宁静得很。

  谢承被这无声却威严的氛围激出了一点往日回忆,沉声道:

  “派这种无问深浅的小童看守,才显出沈府的底气来。毕竟,真正重要的客人都会提前备好请柬,无足轻重的小吏上门来,不问缘由一律驳回才是上策。谅这京中,也没有人敢在沈府跟前,撒泼作乱。”

  这个道理,换在十多年前的谢府,亦是相通的。

  沉重的大门缓缓而开,沈府管家隔空长行一揖礼,快步走到谢承面前,请两位入府一叙。

  闻人瑶离京十多年,此后一直待在江南,只觉得沈府与记忆里那些仆从成群、层台累榭的权贵宅邸不大相同。

  沈府的下人并不多,从外院到内庭近百步的距离,她只见着了三两个修剪培植的花师,走廊、园圃里空空荡荡,陈设古朴,现出一分不存于人世的精致淡雅。闻人瑶走了几步,便摘下了遮挡脸庞的斗笠,好奇问道:

  “沈府地广数里,怎得如此冷清?是府中的下人都在屋内做事的缘故吗?”

  管家在前面带路,朝东北方向指了指,道:

  “谢夫人有所不知,沈府虽广,但主屋以北的大片地方都拿来修了宗祠,下人们的活动主要在主屋以南。白天的时候,家仆大多在火房准备菜点,或是在室内清扫。”

  “沈府的主子只有大人一个,陪侍的家仆也少,因而看起来没那么多人气。不过大人喜静,这人少点啊也好,以免惊扰大人清休。”

  可是——这前院里还会有零星几个人不时地路过,接近主屋以后,庭院深深,碧草幽幽,仅剩的一点人声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树上筑巢的鸟儿自鸣自啭,一记脆啼穿透午后灿烂的阳光。

  明明已经快要入夏,闻人瑶却罕见地感到一丝寒意。

  与沈镜流传在外的名声不符,这座宅院给她的感觉严苛极端,又冷漠到人心神发颤。北方四合院与江南水乡温婉柔和的布局迥然不同,一级级台阶和一道道门墙,淡去了那些用作妆点的、看似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庭园绿树留在她心中的印记。

  一个正常的人,待在这种安静到无声的地方,真的不会发疯吗?

  她忍不住问自己。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家,或是一个居住的地方……

  而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闻人瑶很快便看见了这座宅邸的主人。

  沈镜站在一颗牡丹面前,不紧不慢地给花浇着水,面上带了一丝笑容。见两人来,也不急着过来,把水壶往墙角一放,又细细盥洗了手上可能沾到的泥土,才与他们俩打上招呼。

  如何说呢?

  沈镜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不失礼数地向她问了个好,又恭喜她的牡丹夺了花魁。而闻人瑶乍然撞上那双被温情掩饰的双眼,发毛悚然,直打一个寒噤。

  不过十年,竟能将一个人改变至此吗?

  她忍不住想。

  和当年诗会上那个君子端方又温情内敛的少年,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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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承此来是正式拜访沈镜,并略陈定居在京郊后的诸项事宜。

  至于谢承为何在京城停留了两个月才正式上门来,亦或是沈镜是否知晓他这些日子的动向,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

  仿佛一无所知似的,沈镜捧着一杯茶,听谢承感慨京城的变化之大,以及一个意外之喜。

  “来京城暂居也是大多是为此,鉴之你知道吗,阿瑶怀孕了。”

  谢承握着闻人瑶的手紧了紧,话语中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由于体制孱弱,大夫说阿瑶很难受孕,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但前两月突然就诊断出已经有一个月了……我要当父亲了!鉴之,我要当父亲了!”

  “恭喜云生夙愿得了,”沈镜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闻人瑶的平坦的小腹,那里即将有一个孩子。就如同他母亲怀了弟妹那样,一个活泼的、吵闹的、黏着大人却并不惹人厌烦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最多不过十月。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的硬石,有些许草芽破壳的错觉。沈镜对上闻人瑶神色不明的双眼,道贺,“也恭喜闻人夫人了。”

  “……故我与阿瑶相商,还是搬到京城来。不论是控制她的病情,还是调理身体,在京城这都能找到更合适的大夫。”

  说到这里,谢承眉头微皱。

  “你知道,因为过去的原因,我不方便在京中活动。我在江南虽也算富甲一方,然而在京城,却不怎么说得上话。”

  “……所以,若是阿瑶的病情有了什么波折,还请鉴之多多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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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承曾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

  当年谢家犯了谋逆大罪,从本族到支脉到已经嫁出去的谢家女儿,男丁全部斩首,女子则是赐毒酒鸩死。唯一与谢家没有关系的许家,则立刻将刚嫁进府里的六小姐合离,送回了谢府。

  谢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亦失去了一直以来捆绑他的枷锁,让他能够真正地摆脱世家、摆脱京城,与闻人瑶漫游天下,追求自己年少不可即的生活。

  虽然谢承明白自家所为实属倒行逆施,亦使京城血流成河——可他在情感上永远无法原谅受先帝旨意赐死他全家的沈镜。

  即使在他最为狼狈、被四海通缉的几年里,他也没有尝试过联络沈镜,用往日情分博取沈镜的手下留情。

  会帮沈镜留意贺州堤的消息,无非是对沈镜送来的那些珍稀药材的回礼罢了。

  ……闻人瑶已经是他仅剩的,唯一珍惜的人了。

  所以谢承才愿意放下过往,恳求沈镜帮帮他。

  唯有沈丞相能为他寻来宫中的御医和密药,也唯有沈丞相能帮他挡去那些心思敏感的老人,对谢家后嗣的明枪暗箭。

  沈镜淡淡地笑了。

  将一个傲骨之人折弯,就算按住他的头把他埋进泥里,到底是落了一身污,又怎么比得上令他心有牵挂,不得不躬身相求,再应承下来呢?

  只是可惜了,闻人瑶的身子骨太弱,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秋。

  可别死得太早就好。

  “既是云生所求,鉴之定不负君。”

  沈镜握住谢承的手,笑容恰如当年一前一后上书阁的好友。

  只是似水流年一滴墨,两人都有了数不尽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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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沈府后一路西行,马车一路悠悠驶至城外。谢承在京城以西买了一处大宅院,又精心修缮成江南谢府的模样,作为这一年来他与闻人瑶的落脚之处。

  城西距沈镜府上不远,人烟又少,日常采买都会由谢承从江南带来的家仆准备妥当,是个适合养胎的好地方。

  夜幕四落,谢承陪闻人瑶聊了会书,又怕她在灯下熬坏了眼,早早哄她睡了。

  等他剪去烛花准备宽衣时,却听窗外传来了异常耳熟的笛曲。

  谢承道不明他心中的感慨万千,只是追到后院,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夜行衣、形貌声音都大不相同的故人,

  “七公子莫不是被时间磨钝了刀刃,还是被美人乡摧折了傲气,焉能忘了是谁毁去你的家人,逼迫夫人小姐饮鸩自缢,害你隐姓埋名在外十余载?”

  见他低下头沉默不语,黑衣人乘胜追击,规劝他道:

  “你才是京城的第一公子,至于沈镜,他又算个什么人?谢家百年根基,为朝廷付出这么多,最后只落得一个被灭满门的下场。你心中就不恨、不怨、不怒?”

  “可父亲当初就不该要挟太子,在封雪山上直接逼宫,屠戮皇族!”

  谢承捏着拳头低声道:

  “先帝对太子的偏爱有目共睹,就算姑母死了,未来储君也不会有第二人选。我谢家十世忠良,与文家携手共取天下,父亲又怎么能做乱臣贼子之行?”

  “……而我,更不会与前朝遗臣同流合污。”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退一步,对着身前的黑衣人深深一拜。

  “谢云生现在不过是个生意人,胸无大志,一心只想与妻子好好过日子。您……请回吧。” 无意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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