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吹不透帷帐层层,上好的锦缎一层层地罩在一个硕大的轿子上,百骑开路,十六人抬轿,繁复帷帐偶尔被风吹得掀起一个角来,踮着脚的百姓就可以看见足能躺下两个的人轿子上,歪着一个赤着足的少女,如白玉一般的脚趾微微屈着,再往上看,便是刚到小腿处的一袭黄色软裙,懒懒地铺在少女纤长的小腿上,外面寒风恣睢,轿中少女的裙摆却分毫不动,想来定是很暖和的。
腰缠赤金软玉带,胸前垂着一颗硕大的明珠,耳际坠着的是上好的璎珞,粉色琉璃料器铜杆簪花,红玛瑙点翠金钗和桃花石琉璃料器铜杆簪花满满插了一头,一般的佳人都推崇素雅,首饰的光芒盖住了人是大忌,可这一身华贵的配饰晃花了人的眼睛,却照旧盖不住少女的光芒,仿佛于她来说,这世间再漂亮耀眼的首饰,也不过是个配饰罢了,可以增添光彩,却永远不能盖过本身。
李千玟伸出皓白的手,挑开了内里的厚重帷帐,只隔着一层轻纱看着外面好奇的百姓,风卷起帷帐盖住了佳人的脸,外面的百姓看不清这个传说中南唐最美的公主到底是何般美貌,只有几个瞥见了一点的人赶忙同旁边人说:“好细腻的皮肤!瞧着就和咱们北国人不一样!”
再是一个回头,李千玟的轿辇已经远去,后面的人又忙着往前挤,只听得人群中一阵燥乱。
“别推我啊!”
“哪个混蛋踩老子脚了?!”
“快走!快走!前面风大!说不定能一睹美人儿风采!”
…………
李千玟不似魏央如水澄澈,不似魏倾如花娇媚,她的美是一种张扬的美,是一种叫男人见之难忘,叫女人遇之发狂的美,她就九天的太阳,光芒大喇喇地洒在她所存在的每一处地方,由不得你不晃眼睛,由不得你不为之倾倒。
由于百姓众多,路甚不好走,李千玟的仪仗队自早晨进了晋阳城后一直走到午后方才到了皇宫城门处,早有礼官在宫门处备着,李千玟下了轿,又乘上小一些的软轿,自偏门而进。
那礼官虽是见惯了美人儿也忍不住被惊艳了一把,只听得李千玟上轿之前用吴侬软语鼓囔了一句:“好麻烦,民风粗狂礼节倒是多得很。”
眉头微蹙,如黛色山峰,唇如含珠,极浅的粉色瞧着仿佛如一朵刚刚**的花蕾,虽然说的是抱怨的话,可是调子软软,倒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参见皇上,愿北汉吾皇,万寿安康。”李千玟右手置于胸前,双膝弯曲却不触地,软软行了个礼。
“公主请起,”元武帝爽朗一笑,自高椅上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公主自南唐而来,路途遥远,情意深重,真乃我北汉之幸。”
李千玟微微颔首,右手松松握了个拳,在左胸处轻轻敲击了两下,“南唐久闻北汉昌盛,甚是仰慕,故遣我前来一瞻,果真大国风范,毫无虚传。”
听了这话元武帝又是一阵笑,又同李千玟客气了几句,便请了她上座,又将各位皇子公主一一介绍了。
“久闻江南水土养人,果真是水好人滋润,千玟公主倾国之姿,果然不是一般凡尘之女可比。”冀璟露齿一笑,眉眼温和,话语神色都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虚伪。
三皇子也是依礼夸赞了李千玟几句,却是不如二皇子夸的好听,一旁的四公主瞧着李千玟这般美貌便是冷哼一声,从前自己便是这宫中最为貌美的公主,现在居然来了一个连二哥都赞不绝口的人,叫自己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北汉自有其辽阔,想来南唐也必有其温婉,不知千玟公主此次前来可带了什么能叫咱们大开眼界的东西?”四公主扬唇一笑,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嫉妒,我北汉公主,什么稀奇的物件儿没见过,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来!
元武帝面上似有几分恼了,不过却尽量不动声色,到底是北汉的公主,怎么能上来便管人要东西,瞧着小家子气得很,真是给自己栽面儿。
“公主远道而来已是情深意重,哪里还需要其他东西来增光添彩。”到底还是冀璟出来打了圆场,元武帝看着自己一直欣赏的儿子也是欣慰得很。
李千玟却是站起身来,弯腰行了个礼,柔软暖糯的声音仿佛又把在场的众人带回了阳春三月,花散如雪,只听得她说:“我自南唐而来,所带的礼物,便是我自己。”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又听得李千玟继续道:“南唐愿与北汉修百年之好,特遣我做为和亲使者,来北汉寻一如意郎君,携手共筑北汉与南唐之佳话。”
原来这倾国倾城,美得像画一样的公主是打着和亲的念头往北汉而来,在场不少大家的公子都动了心,只是这南唐公主,到底嫁给谁除却自身的想法之外,到底还要看一下元武帝的意思。
元武帝应该也是年纪大了,并没有和众多年轻人一争美人儿的心,是以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道:“既南唐皇舍得割爱,朕也乐得公主给我北汉一添光彩,朕的皇子和王宫贵族之子,公主大可一一挑过,若有入了公主眼的,朕便许公主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李千玟屈身谢了恩,又袅袅坐下。
冀璟却是眸中一阵亮,南唐公主,身份不可小觑,若能娶此人为正妻,得南唐国相助,想来将来这皇位便是自己囊中之物,伸手可取,况这南唐公主实在是美艳不可方物,若能得此一妻,也算是人生无憾。
冀璟这般想着,突然又想起魏倾来,也是晋阳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可是和这南唐公主一比,就像烛火遇见了太阳,半分光芒也没有,黯淡得很。
冀璟一脸满足的笑,仿佛这南唐公主已经决定嫁给他一般,可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眼前却突然浮起一张脸来,虽是有些慌乱却是面不改色,直直地盯着他说了一句,谢二皇子相救,自那天回去之后他便遣人去查,冀镡和冀烨竟都对她有意思。
一个尚书嫡女,相貌也不是顶尖儿,偏偏就俘获了这么多人心,若说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吧,娶了南唐公主岂不是更方便一些?偏偏自己这心里,居然有几分放不下。
一想到那个小丫头将来有可能穿了凤冠霞帔嫁给其他人,他这心里,居然有几分酸。
四公主倒是不在意南唐公主到底想要嫁给谁,只要不是冀镡便好,她自开席目光便一直粘在冀镡身上,可是自上次之事之后冀镡竟像是再也不愿搭理她一般,走路都是绕着她走,如果实在遇上了避无可避,也只是行了礼便匆匆而去,无论她在身后是怎么不顾身份地边追边喊。
瞧着冀镡好像是瘦了些,面上却如从前一边冷淡而温和,目光从来没有往她这边扫过一眼,也只是看了南唐公主一眼便毫无兴趣地转过了头,和一旁的苏晋小声说着话。
若是以前,冀镡这般瞧不上一个美人儿自己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在想到他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所以才再看不上这世间万人,自己这心里便蓦地一紧,然后便是一阵酸涩。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年少相识,她自记事起便一直欢喜自己的表哥,他不愿与人来往,偏偏一笑就是满目阳光,那个时候她想,真好,他是自己的表哥,真好。
可是现在,青梅有情,竹马无意,她愿意将这公主之位双手奉上,只求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奈何妾心重万分,君心属他人,来生若再见,早早定终身。
却说此时被四公主羡慕嫉妒着的魏央还伏在案前,屏气凝神地写着字。
春晓在一旁闲得发慌,扔了手里的绣帕撑着头看魏央写字。
“你有什么话就说,别憋着。”魏央仍旧挥毫,并未回头。
“听闻那南唐公主好看得很,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好看,要我说,肯定没有小姐好看。”春晓瘪了瘪嘴,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
一个“静”字正好写完,魏央便笑了笑,“你现在是学得愈发嘴皮子利落了起来,你说我好看也不涨月钱,还是省点力气吧。”
“表少爷想来一定入了宫,见了那个公主,要是和小姐说起,小姐可要学给奴婢听一听,奴婢整日呆在这府里,闷得紧。”春晓又是扣了扣自己得耳垂,瞧着是闲得发慌的样子。
听春晓这般说,魏央却不由得想起了冀镡,手下的“心”字一抖便变了样子,魏央只顺着写下去,装作毫无情感起伏的样子说了一句:“你闲得紧就去后院劈劈柴挑挑水,做得不好我过几日去外祖父家里可是不带你。”
春晓这才有拾起了帕子,使针在头顶擦了一下又继续绣了起来,“小姐可别,奴婢不敢扰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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