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不过三日,昔日檀香袅袅的禅宫苑,已然遍布血腥。
宁芷兰身披龙袍,恨眸相向,径直对着一众守护在禅宫苑外的南川死侍,发出一声怒然威吓:
“本后找那宦之梵,报的是私仇,尔等若执意要做那毒妇的陪葬,那本后便成全你们!”
欧阳宇仗剑飞身,拼劲全力将那咄咄逼人的灵蛇侍女逼退,旋即大手一挥,凛然威声道:
“欧阳宇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任是谁,也休想伤我南川太后分毫!”
言罢,甩袍起身。
禅宫苑四面楼宇之上,霎时齐齐张弓搭箭,径直对准了那虎视眈眈,环聚在禅宫苑外的西戎蛮兵。
灵蛇侍女闻声凝眉,霎时贴近宁芷兰,沉声而忧:
“怎么办,公主?如今那东楚的鸾奕涵突然出现,驻足禅宫,硬是生生用万毒蛊,驱退了属下的毒蛇!若非如此,属下早就将那宦之梵的人头割下来给公主当厚礼了!”
宁芷兰闻声转眸,一番思量,须臾缓步上前,径直挑眉,对着一身正气的欧阳宇,别有用心道:
“欧阳大人,一身忠肝义胆,本后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可惜啊,你这一腔忠义,委实用错了地方!宦之梵母子当年如何生屠成元万千良民,火烧后宫无数妃嫔,想必欧阳大人,定是心知肚明!这等暴君,当真不值得大人为之卖命!想来父皇在位时期,宁家与欧阳一门,本是世代交好!是以今日欧阳大人,若肯弃暗投明,本后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了大人!”
灵蛇侍女也趁机上前,又是一番帮腔:
“是啊,公主如今贵为西戎皇后,想来便是轻而易举收了南川,日后一旦还巢,免不了还需另寻忠良,替公主来执掌这南川的政务!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把这执政之权,交给我们的忠义侍郎!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欧阳大人,如此大好良机,您可万万莫要错过!”
宁芷兰闻声会意,刻意挤出一抹虚伪的笑意:
“灵儿言之有理!还望欧阳大人三思!切莫让我宁氏与欧阳一门的世代交好,因为这宦之梵母子,一朝断恶,毁在今日!”
欧阳宇闻声凝眉,兀自不语,只是握紧剑柄的手掌,却在一霎时愈发的运力。
灵蛇侍女见他默然,旋即再次上前,冷声威逼道:
“欧阳宇,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时至今日,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南川覆灭,是注定更改不了的结局!你何必如此顽固愚忠?你当真以为那些叛出青唐的狮虎军,能够一心一意助你匡扶南川?别做梦了!阆家的狮虎军,没有一个不想亲手杀了这宦之梵,也好替那含冤而去的阆国公以及,二十几年前被那宦之梵亲手设计害死在战场上的阆家十二英烈,报仇雪恨!
要不然,你道他们为何,看着西戎军卒逼宫,而佯作不知的无动于衷?
还有那四处沽名钓誉的幽州伏虎,以欧阳侍郎的聪明才智,想必早就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敢问侍郎大人,这阆门诸葛九死一生,回还南川,难道只是为了游山玩水这么简单?”
宁芷兰佯作哀怜,叹声上前:
“想当年,欧阳令公因阆家冤死狱中!待得宦之梵母子当政,表面上虽是大张旗鼓的为欧阳一门平冤昭雪,可实际上却依然对欧阳一门,大加排挤!如若不然,以欧阳侍郎的忠心和资质,怎么可能到现在依然不过官拜六品侍郎!
唉,想想,本后都替欧阳大人觉得可惜!你如此这般提着脑袋为他们阆家卖命,他们却对你这般不公!试想一下,若是那阆家兄弟重新执掌了政权,欧阳侍郎的前途命运,又该是怎样一番风雨波折!莫不如今日,就请欧阳侍郎,良擒择木,本后保证,只要今日你能祝我一臂之力,日后封官进爵,不在话下!”
欧阳宇闻得身侧耳畔声声劝诱,一时间愈发凝眉,待得良久,缓缓抬眸,一番沉吟之后,幽幽抬手,对着宁芷兰恭敬道:
“芷兰公主,宁家对欧阳一门的恩惠,欧阳至死感恩,绝不敢忘!于理于情,今日你我不该,在这禅宫苑门口,敌对交恶!但欧阳如今既为仁臣,便定当恪尽职守,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至于阆家与欧阳一门的恩恩怨怨,早在欧阳我时任侍郎的那一日,便早已一笔勾销!我只知道,当今南川圣上和太后娘娘,对我欧阳宇不薄!是以,今日便是粉身碎骨,欧阳宇也绝对不会背叛皇上和太后!”
宁芷兰闻声怒然,登时拂袖张狂:
“哼,你口口声声要对那南川皇帝和那毒妇感恩戴德,那我宁家对你们欧阳一门的恩德,你欧阳宇如何偿还?当初若非家兄在杀场上舍命相救,哪里还有你欧阳宇的今天!哼,你负恩语宁家,却要报恩与阆家,当真是可笑!虚伪!”
欧阳宇闻声抬首,一身凛然四溢无边:
“当年,宁家长恭,为救家父,以身挡剑,欧阳一门得以幸存至今!欧阳宇谨记家训,这番恩德,誓死难忘!”
言罢,愤然扬剑,斗转剑柄,宁芷兰和灵蛇侍女来不及瞬目,但见那一把长剑径直穿骨破肉,生生刺穿了欧阳宇的小腹。
“大人……”
身后秉剑而立的一众死侍,见得此状,一时间惊声而呼,下一刻,满腔的愤怒陡然激增,一身杀气骤然加剧。
宁芷兰惊眸踉跄,欧阳宇忍痛拔剑,退步躬身,朗朗威声:
“这一剑,权当是欧阳一门偿还了昔日宁家舍命相救的恩德!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各为其主!西戎若敢造次南川,我欧阳宇宁死不屈,势必要斩杀来犯,诛灭戎贼!”
一声威朗,四下激愤。
“斩杀来犯,诛灭戎贼!”
禅宫苑周遭四下的南川护卫,一时间声威震天,莫不振奋。
西戎军卒闻声而惧,不由自主的急急而退。
宁芷兰愤然拂袖,冷冷转身:
“欧阳宇,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我宁芷兰翻脸无情!既然尔等执意送死,那本后成全你们!西戎军卒听令,从现在起,把这个禅宫苑给本后牢牢守住,我倒要看看,弹尽粮绝的宦之梵,要如何金蝉脱壳!”
……
禅宫苑外,戎贼嚣张,一触即发的危急,只听得禅宫苑内众人,一番感慨,四下凝眉。
“比起他那贪生怕死的老爹,这欧阳小儿,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鸾奕涵竖耳倾听得禅宫苑外的一番斗恶,霎时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嘲讽:
“只可惜,便是有再多的忠肝义胆,这震元帝的南川天下,都难逃一!”
多罗凝眉不悦,暗暗压制着心中怒火,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碗汤药,缓缓的送入景太后的口中,旋即冷然瞪目,恨恨看向那执杖而立的鸾奕涵。
“鸾奕涵,你到底要怎么样?当年抛弃你的,是那南宫无情;夺你所爱的,是那君蝶衣!你便是再怎么怨恨,也不该怨恨到太后娘娘头上来!”
多罗话音刚落,鸾奕涵的铜杖便恨然横飞,径直朝着多罗狠狠打来。
鸾奕涵见状,急忙起身,一把挡在了多罗身前。
鸾奕涵一掌冰寒紧紧顿住,横亘在鸾奕涵鼻端的铜杖,又是一声揶揄:
“真想不到,处处唯我独尊,心机算尽的宦之梵,今日竟然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舍身忘我?!只是不知道,你这般用心良苦的演绎,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难不成这婢女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景太后闻声而叹,缓缓睁开了双眼,待见得面前的鸾奕涵满面狰狞,一时间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她的质疑,径直幽幽问道:
“二姐,小妹当真不如你!就凭这么多年,你依然不改挚爱成魔的心性,小妹我今日,自愧弗如!二十几年前的那个赌,今日我宦之梵,心甘情愿愿赌服输!”
鸾奕涵的脸在闻得那一声“二姐”的称呼时,一霎时生出一番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只是不过须臾,那一贯的冷漠绝情,和从心底而生的怨恨痛怒,便再次浮上了面容。
“少废话!宦之梵!我鸾奕涵此生最悔,莫过与当年,一时糊涂,与你还有那贱人,义结金兰!”
景太后轻咳一声,缓缓摇头:
“不,你说谎!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若当真后悔,这么多年来,便不会如此痛苦!正是因为你与我一样,总是不由自主的追忆起当年那段游行江湖的快乐岁月,所以,你才会爱恨交织,折磨自己,同时也折磨他人!”
鸾奕涵梦掷铜杖,一声铿锵霎时震骇耳目:
“宦之梵,少在这里自以为是!既然服了我的药,那就把该说的,统统说出来,如若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景太后踱步幽幽,不顾多罗的阻止,径直上前,似是一霎时回忆起了往昔,一时间泪雾迷蒙,双眼湿红:
“二姐,其实你该庆幸!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生离死别,到如今,只有你,还来得及回头,随心而爱!而我,和蝶衣,或许早在当年迈出那一步的一刻,便丧失了此生,与爱同行的权利!”
鸾奕涵闻声一怔:
“你……你什么意思……宦之梵,你把话说清楚!”
景太后叹声摇头,满眸痛惜:
“二姐,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你不是已经都猜到了吗?你之所以到这里来,不过只是想多一个人,为你来证实心中真实却残忍的事实?不是吗?只是我宦之梵,万万想不到,你宁愿放弃东楚的帝位,也要印证这一份感觉?你的这份为爱执着的毅力,和宁舍天下,不舍挚爱的魄力,我宦之梵,自愧弗如!”
鸾奕涵惊声退步,一番踉跄:
“这么说,当年当真是他,执意联合你和……蝶衣,在我面前,生生演了一场戏?!”
景太后垂泪颔首,不知不觉已是哽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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