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最后的宽限时日只剩下一天了,宛如那边依旧没有消息,倒是洛颜来坤宁宫跑了几次,一会说是查到绣房了,一会又汇报承乾宫有了“奸细”,来来回回的,跑得不亦乐乎。
当天傍晚,我与顺治刚刚用过晚膳,洛颜便又蹿了进来,她气喘吁吁地抓住顺治道:“皇帝哥哥,快!”
“什么事?”我疑惑地道:“可是贞嫔那边有了消息?”
洛颜连连点头,“现在她们在绣房那边,咱们快去。”
我将信将疑的与顺治对望了一眼,“那……咱们就去看看罢。”
洛颜心急的拉起我就要出门,却让顺治拦下,磨蹭了半天让袭人将我包得严严实实这才放了心,急得洛颜直跳脚,看她那着急的样子,我真的好奇极了,难道真的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宫中的绣房是一个简单的小院落,里面的人不同于一般宫女,但又没有主子的身份,她们中年岁大的大都是从宫外招揽进来的刺绣高手,年岁小的有的是宫中的宫女,拜了她们为师的,宫女们一旦进了绣房,地位也会有微妙的改变,不仅月例更多些,平日里的粗活重活自是不用她们去做的,甚至每二到三人还会有一个使唤宫女伺候,饶是如此,愿意进绣房的宫女也是极少,因为一旦成了“绣娘”,她们便不再像普通宫女一样到二十五岁便可离宫,她们若想离宫,是得要皇后甚至是太后的首肯的,除了这个原因,进绣房的重重选拔也是让众宫人却步的一个原因,不仅要看天赋,还要看容貌是否清秀,手指骨是否匀称,是真正的“选绣”。
冬天的太阳落得早,等我们到了绣房,外边已经全黑了。刚一踏入堂屋之中,便见到一个二十四五岁、绣娘打扮的女人直立在屋中,佟妃与贞嫔立于一侧,见过我们进来,齐齐地跪倒请安,顺治看了那绣娘一眼,转头向佟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妃福了一福道:“回皇上的话,据贞嫔妹妹所说,她已找到了贤妃被诬的证据。”
“哦?”我不禁奇道:“是何种证据?”
贞嫔在一旁欠了欠身,招呼宫人端来一只炭盆,盆内只剩零星炭火一堆炭灰,宛如朝着站在屋中的绣娘道:“心娘,这炭盆可是你屋中之物?”
那名叫心娘的女子面带惑色的点了点头,贞嫔微微笑道:“皇上,证据就在这炭盆之中。”
心娘的脸色稍变,我与顺治则是一脸的不解,贞嫔笑道:“既然心娘承认这是她屋内的炭盆,咱们就无需留在这里了,”宛如说着话跪下,一脸肃然地道:“皇上,臣妾恳请皇上召集众人,臣妾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解我董鄂氏之冤。”
“好,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说词,常喜,”顺治吩咐道:“去各宫传旨,让她们去慈宁宫候驾。”
一群人又熙熙攘攘的向慈宁宫进发,一路上宛如坚持将那个炭盆置于顺治的御辇上,说是请皇上监督,以避她栽赃之嫌,我的好奇心已被她鼓动到极点,真想马上知道这个古代的“名侦探”到底查出了什么。
到了慈宁宫,太后一早便得了通知,其她宫妃也都到得差不多了,太后问道:“贞嫔,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宛如不慌不忙地道:“太后,日前臣妾得皇后娘娘许可前去探望姐姐,无意间得知一件事,还请太后允许臣妾当众演示。”
太后点了点头,宛如吩咐宫人将一幅火红的绣品展开,正是那幅“邪物”,顺治皱了皱眉,伸手揽住我的腰,我朝他笑了笑,此时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众人都吓了一跳,惹起一片惊呼之声,太后道:“贞嫔,你……”话只说到一半,太后便停了下来,不只是太后,其余宫妃也都呆在那里,只见殿中荧光绰绰,一只傲视凤凰若隐若现。
“怎么会这样?”我不由得惊呼。
宛如手捧着一盏烛火,映得她精致的容颜如梦似幻,她又让人将那只炭盆内的炭灰尽数倒出,众人正在不解其意之时,只听洛颜呼道:“快看!”
那炭灰中竟也现出荧影点点,虽数量不多,但在这昏暗的大殿中还是让人一目了然。
宛如挥手让宫人重新点燃宫灯,太后皱着眉道:“贞嫔,你卖得什么关子?”
宛如笑了笑,朝着我道:“不知娘娘看过有何感想?”
殿内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到我身上,我慢慢地起身,踱到那幅绣品前,沉声道:“奇怪,贤妃在绣制这幅绣品之时,本宫特地交代,不需用荧线绣制,为何……”
话说到这里,一旁跪着的心娘脸色瞬间惨白,宛如道:“这便是这幅绣品不是姐姐绣制的最有力的证据,娘娘明明亲口吩咐,姐姐就算是要加害娘娘,也没有道理仍然用荧线绣制。”
娜拉在一旁哼道:“或许是她忘了娘娘的嘱咐,又许是用荧线绣制诅咒的效果更好些。”
宛如讥道:“不知容嫔姐姐如何知道用荧线的诅咒效果更好些?”
娜拉顿时词穷,她狠狠地瞪了宛如一眼,宛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着心娘道:“心娘,你又可否解释,为何在你屋内的炭盆中,会有荧光?”
心娘吸了口气道:“回贞嫔娘娘的话,奴婢是见那荧线新鲜,一时好奇自己染了些,没想到却染坏了,又怕莲姑姑发现奴婢私下染线,故而将丝线投入炭盆内烧毁,这才留了些荧光罢。”
宛如笑道:“不知你这些所谓染坏了的丝线是从何处所得?是给哪一宫的绣品减了料了?”
宫中所用丝线都是“贡品”,比普通丝线珍贵许多,各宫需要何种绣品要先报到内务府,内务府再将绣品所需丝线拔至绣房,一幅绣品按照品质大小能浪费的绣线都是有定额的,如果绣娘浪费的丝线超过定额,是要受罚的,废掉的丝线也会由内务府统一称重收回,所以绣娘虽是以绣为生,但平日里手中绣线却是少之又少,有的也是自个儿偷偷绣些香囊帕子之类的,又哪舍得真的烧毁。
心娘沉默了一下才道:“奴婢在绣房十年,手中总会有些丝线的。”
宛如点点头,“心娘向来以巧手著称,十年来,不知绣过多少幅绣品,手中剩些丝线也在情理之中,用这些丝线绣出一幅邪物也就不无可能了。”
“贞嫔娘娘,”心娘急道:“绣房内不只奴婢一人染过荧线,娘娘怎可只凭着那些余灰,便将如此大罪加在奴婢头上!”
宛如摇着头道:“我会怀疑你,自是你有值得怀疑之处,我问你,贤妃拿给皇后娘娘挑选的那些图样来自何处?”
“是……是从奴婢处取得。”
“在皇后娘娘挑好图样的第二天,你是否便前去承乾宫将其余图样取回?”
“是。”
“那些图样是心娘你十年所得,相信每一张,心娘都必然熟记在心。”
心娘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宛如取出一张纸,展开来,正是那时我挑选的“凤凰傲视”的图样。
“亏得这幅图样留承乾宫,心娘在无物临摩之下,也能将那凤凰绣得分毫不差。”
心娘面色一凛,冷声道:“这幅绣品本就是贤妃娘娘依图所绣,自然无差,又与奴婢何干?”
“是么?蕊初,”宛如轻唤,“当日贤妃可是依照这幅图样所绣?”
蕊初上前一步曲膝跪倒,“回贞主子的话,贤妃娘娘当日所绣的,并非这一图样。”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哦?”宛如反问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指定的,贤妃竟敢大胆改动么?”
蕊初道:“贤妃娘娘并不是大胆,只是贤妃娘娘在绣制途中,觉得凤喙之处过于勾曲,太显霸气,与娘娘气质不符,所以才特地绣平了些。”
宛如看着顺治道:“皇上,如若蕊初之言属实,那么眼前这幅绣品,必不是姐姐所绣了。”说着她将图样与绣品放在一起呈现,图样与绣品一模一样,不见丝毫差异,就连那凤喙处,也是同样的勾曲。
佟妃喝了口茶水慢悠悠地道:“蕊初乃是贤妃陪嫁进宫的丫头,只凭她的片面之词,恐怕很难服众。”
“正是。”宛如笑了笑,又朝着心娘道:“心娘,在寿筵前一天,贤妃的绣品完成之后,将绣品制成锦被的,可是你么?”
“是。”心娘的声音不似刚刚那般自信。“是奴婢与其余三名绣娘共同完成的。”
“那你为何在当时没发现此物乃是一幅邪物?”
是啊,如果这真是乌云珠所制,那么乌云珠又怎会放心让一个外人去制做锦被,而绣品之后的“折颈之凤”又是如何瞒过众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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