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爱光着膀子大声说话的男人,那个顶着一张黑红刀疤脸最最豁达豪放的汉子,那个一生只喜欢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又只见过一面的痴心汉,青楼里再不会有那个你一看到就乐得呵呵傻笑的姑娘,如果她还在,我早已为她赎身圆你夙愿,但,留着希望,总是好的。
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自己亲手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少年,那个最平凡最普通只默默干着事的少年,没有老何谨慎,没有黑木果断,没有柯容武艺强,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儿女情长而优柔寡断,但细数起来,只他陪着自己闯过的事情最多,我从不相信你会背叛,就像我也不会相信,那样情骨皆在的你,会丢下那个一见便钟情的姑娘。
如今,你可安好?
那些他一手栽培最后却全部折身西北一役的儿郎,当初在军营一起嚼干菜喝土酒,冲凉时还一起遛鸟的儿郎,把王府西屋那一片地儿每天捣腾火热的儿郎,每次开荤宴把菜席卷而光只给我留白米饭的儿郎,我又何尝不知道,每日训练辛苦,只有白米饭,才最管饱最能支撑体力。
如今,你们可安好?
司空翊猫腰,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身量和洞口的大小,在宋歌诧异的目光下,他一屁股坐在洞口,随即把包袱向前轻轻一放。
宋歌无声坐在他身旁,一下便觉得寒气泛了起来,凉凉地透过衣服钻进身子。
“快年关了……”司空翊低叹一声慢慢将包袱打开,嘴里却似呢喃一般,又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宋歌絮叨,“想买这些东西,真还不容易……”
“大点的店都关门回家准备过年了,小铺子又不齐全,跑了好多地儿一家家找,勉强把东西凑齐了,”司空翊说着将手从包袱里收回来,“不让父亲看见了,免得……他又难受。”司空翊语调渐渐低了下去,宋歌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他动作。
一大摞纸钱,估计是好不容易从小店买到的,宋歌看到好几张上面的锡箔都掉了。
几支白蜡烛,似乎却没看见火柴,想必司空翊是第一次购置这类东西,疏忽了。
一坛普通的烧酒,坛子口可能因为他不小心撞到了别的地方,裂开一道细长的缝儿,刺鼻的土家自造酒气味散开,没有喝到嘴里宋歌都觉得烧着了心肺。
一把香烛,很多都已折弯了,司空翊小心地挑出完好的,仔仔细细放到一边。
大大的香炉坛,铜色映着他的脸,把那昔日倨傲自信恣意洒脱的少年,映出了沉默寡欢深邃耐寻的男儿样。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类似于现代那世的纸人、纸房子、纸车,宋歌看看司空翊,觉得他大概是被人赚了不少银子。
最后他拿出来的,是一堆衣服,一堆成年男子的衣服。
宋歌沉默。
御赐殿前带刀行走的袍子,四件。
柯容、陆蒙、老何、黑木。
燃起纸钱的时候,已是下半夜,宋歌折回厨房间好不容易翻到一盒火柴,手指被冻僵了怎么也点不着,折腾了许久才算正式祭奠了起来。
“母亲和……妹妹,”司空翊顿了一下,表情隐在火光后面模糊不清,“今天就不拜了。”
宋歌清楚,不是不拜,只是……更难接受不愿面对罢了。
司空翊只重复着不停将纸钱放进香炉里的动作,浓烟越来越大,可闻着这呛人的气息,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如果真有地下黄泉,托梦来,做主子的,给你们钱花。
宋歌打开烧酒盖儿,在每件衣服前面洒上些许,然后递到司空翊手里。
他接过,仰头便是一顿猛灌,宋歌从没见过司空翊喝酒,也没料到他会喝得这样凶。土家烧酒比不得那些琼浆玉酿,但也容易醉,醉了还可能大吐,头疼欲裂烧心烧肺的。
可宋歌却没拦他,一个是因为没有理由拦,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大半的酒,其实在司空翊仰头的时候,已经顺着脸颊都倒在了外面。
就好像是用灼热的烧酒来一场醍醐灌顶般的清醒,选择忘却,还是铭记,在一坛酒里决定。
宋歌久久地瞧着司空翊,不知是喝得多了还是其他,他的眼圈开始泛红,扔掉酒坛子的时候,通红的手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宋歌听到重重一声鼻音,带着哽咽。
他的面色比月光还惨白,鲜红的眸底绽开的是多年来无法消散的血丝,那死死遮在脸上不愿挪开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曾经的疤痕,触目惊心。
宋歌眨眨眼,感觉心都绞在了一块儿,“啪嗒”落了一滴泪,转身抱住司空翊。
她没能将他完全圈住,只是侧着身子,将他固执不肯靠过来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掰,触手便碰到他后脑勺的一道长长伤疤。
离得近了,宋歌可以清楚地听到司空翊狠命压制的哭声。那声音被封锁在喉间,像极了孤立无援的小兽绝望的低吼,他紧绷着身子,似乎再不复当初的他。
脆弱,无奈,彷徨,孤寂,悔恨,悲伤,绝望……
所有宋歌觉得世界上最难过的词汇,现在都可以用在司空翊身上。
“司空,他们或许会想和你在黄泉下继续一起走,但你如今还能活着,我觉得他们会更高兴。”
“司空,老何都快四十了,回家找个媳妇儿,你应不应?”
“司空,黑木不是喜欢逛青楼吗?现在天下太平,他终于有机会一一逛遍了。”
“司空,柯容和袭城的事总得他们自己解决,或许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对不对?”
“司空,陆蒙……”宋歌顿了一下,笑道,“陆蒙喜欢乐明夏,你说他们会不会比我们先抱上孩子?”
感觉他在怀里动了一下,宋歌软着嗓子,尽力将哭音压了下去,“我都二十一了,在这里应该算高龄了吧?”她无声笑,泪却流了满脸。
一段话说得荒唐,却努力想让司空翊觉得,其实他们……都还活着。
他抬起头,他的姑娘哭得狼狈。
而她的少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沾着烟灰的手指在脸上清晰地留着长短不一的污痕,而眼下,却是湿润一片。
“不,”司空翊微微牵起唇角,“二十二了小歌,”他说,唇畔熟悉却久未曾见的笑容泛起。
“生辰快乐。”他说,眸底血色翻涌,渐渐浮起温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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