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明知道心中所想若是说出口平白会让司空翊难受,可他在她毫不设防的情况下突然发问,自己第一反应,就是实话实说。
“想很多人。”她轻轻道,眸子里情绪恍恍惚惚,却在话出口后,渐渐清晰。
宋歌抬头对上司空翊骤然变深的双眼,苦笑一声道:“对不起,不该提的。”一语毕,忽觉眼眶微湿。
就算不提,又怎会忘记五年前的人与事?
也许记着那些人与事的,只有他们这几个切身经历过的而已。
谁会知道,如今帝京城的繁荣熙攘,是建立在西北黄土下永远炙热灼人的烈血之上?
谁会知道,当家家户户兴高采烈置办着年货准备着团圆饭时,又有多少人家,再无团圆?
谁会知道,除了那些以身殉国的将士,还有一群名字不被史册记载、功勋不被众人所知的男儿,也在那一次里牺牲?
比如,小瑞。
比如,温自惜。
比如,熊大。
比如……真正的郑冲。
宋歌将手抚上心口,又把头枕在司空翊胸膛处,闭眼轻轻道:“如果可以,一直找下去吧。”她知道司空翊从未放弃过找人,不管是杳无音讯的司空翎,还是黑木他们几个。
就算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生还的可能几乎是零,但若一直找下去,那便还能抓着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是自愿凭空捏造也好。
就像她一直相信,小瑞和温自惜没有死一样。
她始终亏欠着小瑞,可到头来还是没有将这份亏欠给弥补,若他死了,她会难受一辈子。
而温自惜……宋歌贴着司空翊温热的胸膛,忽觉心安。
那日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错信了他,却没想,他终究不会再要自己的命了。
温自惜的心,她懵懂,却也明白几分。
他的确瞄准了她的心口,也的确骗过了司空璟,因为后者不知道,宋歌是右心位。
司空翊将手轻轻搭上宋歌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就像哄孩子睡觉一般,“找,一直找下去。”他的妹妹,他的兄弟,怎能不找?
成王府缺的不是郡主,是那个常年上蹿下跳不爱红妆的灵动姑娘,是会凑在宋歌耳边甜甜唤着嫂嫂的小姑子,是就算被冷漠相待无数遍却还是勇敢说着“我喜欢柯容”的女子。
缺一道倩丽身影,一张精致容颜,一声明朗浅笑,一个被阳光环绕的孩子。
而那年起,她的世界再无阳光。
成王府也不缺侍卫,缺的是十年前司空翊一个一个从深坑里挖来的苦命少年,缺的是全部拥有一段梦魇往事最后却明朗果敢的汉子,缺的是上阵杀敌不畏疾苦磨难的铮铮铁骨。
缺严肃时一声“主子”,调笑时同呼畅快,一道命令提刀走,半生相随永不弃的兄弟。
可惜,西屋再无人居住,蛛网盘结,落了满室灰。
“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司空翊没有接宋歌的话,只是沉着眸子又将披风给她围上,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寡欢,“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手轻抚过宋歌侧颊,掌心的粗糙时刻提醒着她,那五年他是怎样的艰难。
宋歌没有拒绝,看着司空翊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提上,虽然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但看样子沉甸甸的。
左手拎着包袱,右手牵起宋歌,司空翊没有穿厚实的外袍,不等宋歌提醒他已经一步迈了出去,手上的力道大到她险险跌个踉跄。
左拐右拐,司空翊便带宋歌去到了后院,如今已入寒冬,兼之王妃去了之后,王府里常年再无人管着花花草草,与其说是后院,倒不如说只是一个空旷萧瑟只有一些光秃秃树桠的荒地。
后院的池水已经干涸,惨白月色下显得格外荒凉,那月光放肆铺在池底,司空翊眼一晃,就觉看到的,是满目的森森白骨。
比那月光还煞人。
比那寒气更刺骨。
然,掌心的温度,依旧在。
宋歌的手很软,但比不得当年柔滑了,指节与手掌的连接处,薄茧就像磕在他心上一般。
转身,司空翊叹口气,牵着宋歌往假山后头走,那里有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小洞,他小时候被父亲责罚了,便时常躲在洞里,一躲便是一天,到最后睡着了,还是得靠娘亲来抱他回去。
后来,沉默的柯容进了府,那时他还小,日常间将这个小洞的秘密得意洋洋告诉柯容以后,那里,就多了一个常客。
一个对山洞,也情有独钟的常客。
那时候,司空翊总觉得,柯容对山洞,有非同寻常的情愫。
当然,原因他在后来,渐渐也知道了。
再之后,陆蒙、黑木、老何甚至晋宵,所有他信任的人,都清楚年少时的他,喜欢钻进假山后头的小洞,一睡便是一天。
只是当年人还小,轻易便能四仰八叉躺进去的小洞,如今却很难再栖身了。所以,掰掰手指头,也有十多年没来此处了。
而今天,他还在,那些曾经也在这里嬉笑打闹过的少年,在哪里?
那个比我年长的男人,记事起便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男人,时常对着满山跑的我无奈说着“主子,别跌了”的男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将空洞绝望的自己生生拖出那满是血腥的战场。
如今,你可安好?
那个十数年冷着一张脸,淡漠到极致的少年,从孩童长到青年,一生背负愧疚与无奈的他,始终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却又无限渴望那个恨他入骨的亲弟靠近,他是不是最后,能将一身辛酸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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