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人似终于想起屋外还有他的霜花酿,这才淡淡道:“进来吧。”随即是一声卷轴置桌声,清脆响亮。
推门入屋,乐明夏将杯盏小心放在司空璟面前的一方桌案上,这才收了托盘在自己胸前,沉默立在一旁。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基本已经摸清楚了司空璟的脾性。只要他不说,她便不做,总之就是一句话,像牲畜一般,指使指使,再动一动。
好在司空璟将她带离军奴营后并未为难她,也同样没有将“将军夫人”的承诺兑现,她现在的身份,就似他的贴身婢女。
军中无女子,她算唯一一个,除了那些曾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
司空璟晃了晃杯子里的水,凉了之后味道差了许多,他随意抿了两口就放在一旁,抬头见乐明夏怔怔的似在出神,眸子一弯笑问:“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乐明夏肩膀一抖,脊背僵了僵。
司空璟毫不意外,这女子虽说已在他身边呆了好几日,但却没有那天军奴营的硬气了,日常举止里都能看出她对他的恐惧与抗拒。
也是,毕竟一开始便是他将她带进军奴营给毁了的,哪怕现在救世主也是他,她还是怕的。
乐明夏勉强抬起头和司空璟对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勉强做到的勇气。
“忽然便想到……军奴营的姐妹了……”乐明夏低声回答,她不会选择欺骗司空璟,因为深知就算要瞒也瞒不过他火眼金睛。
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贵有自知之明,并能在最恰当的时刻,选择明哲保身。
“噢?”司空璟单手把着杯盏,闻言缓缓抬起头,似想起了什么一样,眸中带了一丝兴奋,“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一件事,”他将杯子推开,手臂搁到桌面上来撑着自己下巴,眼睛盯着乐明夏,神情颇有些认真与无害。
“这几日,你有没有回去看过?”司空璟问,即便他心里清楚答案,却还是想听听乐明夏的回答,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明夏似没料到司空璟会问如此问题,在原地足足愣了半炷香时间才反应过来,攥着自己身侧的衣袍垂头断断续续道:“没有……不曾、不曾回去。”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离开了那种地狱般存在的地方,就一辈子也不会再愿意回去。那是噩梦的开始,是罪孽的深渊,是痛苦的回忆,也是人生的尽头。
就好比赎身之后的青楼女子,得空也不会选择回去那烟花柳巷看看昔日姐妹不是?
可在乐明夏心里,却是另一番理由。
她不是不愿,或者更真实地说,她的不愿占据了极少的部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无颜。
其他人暂且不说,单就一个赵宁儿,她便不知如何面对。
军奴营那些前前后后进来的姐妹们,要么已经死去,要么还活着受罪,只有她一人逃出生天。且那日离去之时,她已说了那么一番类似于决裂的话,如今再惺惺作态地回去“探望”,又算什么呢?
虽低着头,司空璟却还是将乐明夏脸上百转千回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沉眸,这女子心肠还不够硬,依旧存了愧疚之心,而他所需之人,除了杀伐果断,不需要任何其他情绪。
乐明夏会是一把很好的利刃,剖开陆蒙,再变相剖开司空翊。而剖开了司空翊,也就等同于剖开这西庭江山。可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把利刃,如果没有打磨透彻,便会是柄双刃剑,极有可能伤到他。
所以,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告诉我,对于赵宁儿,你如何看待?”司空璟再问,却同时向外头招了招手,立时便有亲兵进了屋。
乐明夏看了他一眼,眸中复杂,“情同姐妹,”她说,可复又苦笑一声,“不过那只是以前了,如今我已丢开她,她必恨我入骨。”乐明夏捏了捏拳头,有些无奈。
司空璟朝那亲兵做了个手势,后者愣了愣,旋身看了乐明夏一眼,随即大步便又出了去。
乐明夏正说得苦涩,也没在意那奇怪的眼神,倒是司空璟接了话头慢悠悠道:“行了,你先去袭城那里帮我带份卷轴来,这份,”他顿了顿,扬起下巴示意乐明夏过来,“你顺道儿去带给他。”
乐明夏“嗯”了一声,伸手接过。
待她转身出屋,司空璟唇边笑容渐深,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语调幽幽。
“好戏,该开场了……”
入夜,军奴营。
军奴是没有替换衣物和枕被的,冬天还好说,眼下入了酷暑,没有换洗的东西,帐内充斥着一股子酸酸的味道,闻着都有些令人作呕。
那混杂着汗味和某些东西的气息,会好到哪里去?
黄沙人这两日因为气味难闻倒来得少了,女孩们如释重负,原本还嫌弃自己身上酸臭,如今反而觉得这是一桩好事。
难得一个清闲的夜晚,女孩们凑在一起低低说着悄悄话,有些偷偷在抹泪,有些低声在叹气,总之情绪都不高。唯有赵宁儿一人独自坐在角落,双手抱膝,眼睛直勾勾盯着某处看,似出了神。
自打乐明夏走的那天起,她在军奴营就被孤立了,以前乐明夏跟她最要好,现在前者背叛了众人独自离开,她便像犯了“连坐”罪名一样,承受乐明夏走后遗留下来的痛苦。
这种孤立最直接的体现在,当有一个黄沙兵来的时候,她们总将赵宁儿一个人独自推出去,看她无声落泪咬牙承受痛苦,却只在旁边冷眼冷笑看着。
每当这时,赵宁儿便会想到,以前碰到这种情况,有人将她往身后拉。而现在,那人不在了,有人将她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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