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瑞的声音清脆响亮,容老夫人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着急,一颗眼泪从眼窝子里滚了出来:“原来竟是去西北做外任了!西北那边生活如此艰苦,毓儿住在那里怎么能受得住!”抬眼看到新妇在那里站着,容老夫人心中气恼,用尽全力喊了出来:“滚,还不快跟去西北服侍毓儿!”
容老太爷朝新妇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你坐下罢,吃过饭我便替毓儿写份和离书给你。”
“老爷,怎么能这样……”容老夫人在旁边呻吟了起来:“毓儿……”
“快扶着夫人回去罢!”容老太爷望了沈妈妈一眼:“以后夫人即便再闹着要出来,你们也该尽力阻止,听到没有?”
沈妈妈答应了一声,和几个丫鬟婆子一起,抬着容老夫人慢慢的往外边走了去,容老夫人的身子比刚来京的时候清减了不少,在身后瞧着只觉得像一柱枯瘦的老树桩子歪歪斜斜的靠在沈妈妈身上,仿佛一推就会倒了下来,再也爬不起一般。
“老三媳妇,既然你存了这样的心思,那我也不勉强,和离书我过会替你送到碧芳院去。”容老太爷乏力的坐了下来:“这原本也怨不得你,都是老三自己不好。”
新妇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一时之间也发了呆,怔怔的坐了下来,捧着饭碗低头吃了起来,偏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轻微的碗盏碰撞的声响。
相宜端着饭碗坐在旁边那一桌,一边吃着饭一边心中暗道,看起来这位三少奶奶很快就会离开长宁侯府了。
当日新妇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妈妈与陪嫁丫鬟飞快的离开了容家,她的陪嫁早就暗地里被送到了外边钱庄存着,走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一身轻松,相宜站在园子里看着她穿了那杏子红的衣裳,从一片苍凉中走过,好像枯枝上开出一朵花来般,不由得感慨万分。
“少夫人,那位金家的小姐,衣裳穿得可真艳丽,若是让老夫人瞧见了,心里可该堵得慌了。”金枝站在旁边低声说:“幸好老夫人不知道三爷是流放西北,还以为他去西北做官了,否则这心里头还不知道多么难受呢。”
相宜看着新妇的背影,没有说话,容三爷这件事情,如何能瞒得住,人多嘴杂的,总会漏上一两句给她听。
挨着过了大半个月,又快到了年关,容老夫人身子越发的不好了,过小年那日,全家人都聚集在一道吃团圆饭,大房二房人丁兴旺,唯独只有三房由秋华带了嘉文坐在那里。容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日:“老……三呢?”
容老夫人现儿已经枯瘦得如一把干柴,说话的时候嘴巴关不住风,总有一线涎水流出来,跟她坐到一处吃饭,只能尽量不往她那边看。
“老三不是在西北放外任吗?”容老太爷不敢看容老夫人的眼睛,只能抱着饭碗低头说了一声,阖家团圆,少了一个儿子,他心中还是难受。
“跟皇……后娘娘……说,调他……回来!”容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呻吟了一句:“回……来……老三……”
“母亲,这是皇上给他的重任,到西北那边历练几年,再回京城做高官呢。”容大爷笑着安慰容老夫人:“你就别担心了,三弟在西北那边一切安好。”
容老夫人扯了扯嘴唇,似乎想笑,可瞧着却像是在哭。
相宜暗暗吃了一惊,瞧着容老夫人这模样,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她转头看了看嘉懋,嘉懋朝她点了点头,夫妇两人心意相通,看起来容老夫人应该或许已经知道容三爷流放的事情了。
第二日早晨,上夜的小青揉着眼睛醒来,走到容老夫人床边,低声喊了一句:“老夫人,老夫人!”
容老夫人没有回应,小青也没在意,以为她还没醒,便自去梳洗,等及端了热汤回来,想要给容老夫人洗脸洗手的时候,伸手去摸,却是冰凉的一片。
“不、不好了!”小青唬得往后退了一步,再定睛看了看床上的容老夫人,飞奔着跑了出去:“来人哪,快来人了!老夫人……过世了!”
白色的花球结了起来,追魂幡在寒风里招摇着,容府一片素白,与那雪白的冬景融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哪里是灵堂,哪里又是庭院。
相宜全身素白跪在灵堂里,看着那口黑沉沉的棺材,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这一辈子,她也亲眼见过不去少生老病死,每当一个人离开,她的周围都会有新的变化,这次容老夫人撒手走了,容府可能会更和睦融洽一些罢。
抬头看了看嘉懋,他一身缟素跪在那里,但脸上却没有过分悲伤的神色,想来他心中也是有同样的感觉,再转头看看旁边,承宣被奶娘抱着站在角落里,似乎容老夫人的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一点点希望从心底升起,以后,又会是新的将来,不管前边会不会有艰难险阻,只有一家人在一起,那就很好。
悄悄低头,嘴角一丝笑容,眼前一片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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